CHAPTER 23 定风波·春分

梅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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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又是一个明媚的春分,树影婆娑,花香弥漫,风轻轻地扬起时光的一角,回忆接踵而来。在十年以后终于懂得,所有的爱都是一场终难幸免的狭路相逢,任谁也躲不过。

    姜希睁开眼的时候,白炙的灯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这种光线。

    “醒了,醒了,总算醒过来了!”是薛群丽欣喜万分的声音。

    姜致远一脸担心地看着她,眼眶都红了:“不是已经没事了吗?走了两年还以为你放下林川了,可你怎么这么傻,还是想不开呀!”

    姜希模糊的意识慢慢地清晰起来,想起夏小千对她做过的事,看来父亲和薛姨都认为她是自杀。

    她头昏脑涨,浑身绵软无力,说不出太多解释的话,只是问:“严澎,他,他怎样?”

    姜致远和薛群丽面面相觑,“他不在这里。你也别说太多的话,你失血过多,还很虚弱。”

    “小千……”她虚弱地说,因为激动胸口有些喘。

    “是你夏叔叔送你到医院的,我去问问,你别急!”姜致远宽慰地说,然后走出病房。

    夏云忠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手插在头发里神色凝重。

    “小希醒了。”

    夏云忠长吁一口气,“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姜致远握住他的手感激地说:“今天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救了我们家小希,真不知道我以后怎么活!这孩子怎么会走死胡同呢!唉!”

    夏云忠不知如何解释。

    “孩子一醒来就要见小千,好像很急的样子!”

    “能让我跟小希谈谈吗?”夏云忠迟疑地说。

    姜致远诧异道:“现在?”

    “我有些话想要跟小希说,请让我跟她谈谈。”

    “那好吧。”姜致远甚是奇怪,但还是招呼薛群丽出来。

    夏云忠走进病房,看着苍白虚弱的小希,心里直责怪女儿。

    他一直觉得女儿只是任性要强些,但没想到会闯下如此大祸。

    夏云忠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小希,夏叔叔很抱歉,也替小千向你道歉……没想到你和小千这么要好,她竟会对你做这种事!在你被送来医院前,她出了车祸,和她一起的人是严澎。”

    “他们怎样了?”姜希艰涩地问。

    “小千没有大碍,只是脑震荡,严澎……他伤得重一些,现在在重症监护室。”夏云忠停顿了一下,“夏叔叔是想求你,不要把真相说出来!小千还年轻,她不懂事、冲动、任性,但她不能坐牢!我们就这一个女儿,你看你要什么经济赔偿,我们都答应你!”

    姜希的眼泪滑落进耳郭,她缓缓地摇头。

    “不同意吗?叔叔求你了!”夏云忠哽咽着说,“你提什么要求我们都答应你!只要别让小千坐牢!她不能坐牢呀!她一直娇生惯养,哪里能吃那种苦!”

    “我不会说的!”姜希又轻又缓地说。

    夏云忠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叔叔谢谢你!你这是救了小千呀!我这就去找小千,让她来给你道歉!”

    夏云忠得到姜希的答复,一颗心才稳稳地落了地。

    他回到女儿的病房,妻子正在数落女儿,而女儿怯怯地说:“妈,我不要坐牢!我宁愿死都不坐牢!”

    夏云忠推门而入,卢惠榛抬眼紧张地盯着他。

    “小希答应瞒下来。”

    夏云忠一说完,卢惠榛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又气又恼地朝着女儿额头戳过去:“看你做的好事!”

    夏小千愣愣的,“爸,小希不让我坐牢?”

    “你应该马上去给她道歉!你这样对她,差点儿害死她,她竟然还要替你遮掩!”夏云忠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应该得到教训,以后好好做人!”

    “我知道错了。”夏小千后怕不已。

    “虽然小希没有伤到动脉,但韧带割伤,医生说那只手以后恐怕会无力提重物!”夏云忠厉声说,“你这一辈子都还不清!”

    “行了,也别说那么严重。”卢惠榛到底心疼女儿,看她吓得惊魂未定,何况刚从那么惊险的车祸里死里逃生,她也不忍多怪罪,“你好好休息,脑震荡也怕有后遗症。”

    “我去看看严澎!”夏小千下床穿鞋。

    “你给我躺回来休息!”卢惠榛的话还没有说完,夏小千已经疾步走出了房间。留下卢惠榛愤懑地瞪了丈夫一眼,“都是你惯的!”

    严澎的手术做了三个小时。因为是右侧撞向桥墩,整个右部凹陷进去,救援人员用了电焊等工具才把他从卡住的位置救了出来。幸好严澎的车安全性较高,在撞击的瞬间保护气囊及时打开,没有造成更恶劣的后果。但冲撞力使得他头部受到重创,颅内大出血,肋骨断了两根。

    姜希被送到医院的时候,他也在手术台上苦苦地挣扎着,意识处于混沌状态,只是偶尔浮出一些意识脑海里就显现出夏小千最后说的那句话——小希其实爱你。他想要挣扎起来,听到旁人在说:“血压降到70,心跳125……”然后意识又被拽入无边的黑暗里去。

    夏小千在重症监护室默默垂泪,一想到在最后关头严澎竟然会救她,她就悔恨不已。

    这么多年,虽然她一直跟着严澎,但他从未欺瞒过他对小希的感情,他总是说,夏小千,你应该去谈恋爱,应该去过你自己的生活。他总是试图让她明白她这样做毫无意义,他们之间永远也不可能,可她为什么就不明白呢?她一直逼林川和姜希在一起,以为用这种愚蠢的“曲线救国”方式就能得到严澎。

    她真是一个傻瓜,这么多年奔赴在追逐严澎的路上,却忘记了最初的单纯。

    她在姜希的病房前迟疑了很久,手放在上面又垂下来,内心很纠葛,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姜希,连她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小千你来了!”薛群丽一打开门就撞见夏小千,把门又合上,站在走廊与她说话,“听你爸说你出了车祸,头还疼吗?幸好没有大碍,以后开车可得多注意!唉,我们家小希……幸亏你爸去你家找你才及时发现,她怎么会这么傻呀?还因为林川的事想不开?”

    夏小千怔了一下,知道他们都以为姜希是自杀,支吾地说:“也许吧。”

    薛群丽握住她的手:“没想到都两年多了,小希还是放不下林川。唉,这个苦命的孩子,小千,你跟我们家小希关系最好,要多开导她,不能再做傻事呀!她爸就她一个女儿!”

    “薛姨,我会劝她的。”夏小千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那就好!”薛群丽叹了口气,“小希现在睡着了,你替我看着她,我去拿药。”

    夏小千进到病房,看到姜希静静地躺在那里。因为失血过多,她脸色苍白虚弱,气若游丝,血浆和营养液一点一点地流到她的身体里去。

    夏小千坐到她的面前,轻轻拂了拂她额头的一缕散发,好像这么多年她一直从未认真注视过小希,她的生活就像是一场秀,她总是把自己打扮得光彩耀眼,总是力图每一次出场都艳光四射,她对人处世都好像在演戏,演着演着连自己都忘记了自己原来的样子。在那些春风扬鞭马蹄疾的青葱岁月里,她也曾纯真和简单,也曾真诚地把林川和姜希当做朋友,她和他们在一起是真的快乐呀,总是被他们宠着,让着,呵护着。

    直到遇到了严澎,她的人生开始打结,开始变成一个心机很深的人。

    姜希感觉到有人轻触,微微地睁开眼,看见面前的人是夏小千时,惊得瑟缩了一下。

    “小希,别怕!”夏小千急急地出声,“我是来道歉的。”

    她低下头看着姜希手腕上裹着的层层纱布,“是严澎救了我。”她深吸一口气,自嘲地笑笑:“你们两人怎么可以都这么善良!我伤害了你们却不想着报复,却只想要保护我!你们真是一对傻瓜!小希,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还记得你问过我林川最后那个电话跟我说了些什么吗?我之前骗了你……小希,你不要有负担,林川不是因为你而死,是我!是我害了他!林川不愿意跟你结婚,因为他不想毁掉你的一生,他知道你喜欢的人是严澎,可是我还逼着他跟你在一起,所以他选择了自杀。那不是意外,根本就不是!林川无可奈何地选择了死亡……”夏小千泣不成声。她真的不愿意面对林川的死亡,可是这是事实。

    姜希的心痛得蜷缩起来,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在林川的家里看到那枚发卡了,原来林川和她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成全夏小千的爱情。

    为什么要知道对方的秘密呢?原来世界上最黑暗地方,是一个人的心底。

    “还记得读大学时吗?我三年都没有回来,因为我就是不想让你见到他……我跟你撒了很多谎,但是小希,我现在放弃了。你和严澎是相爱的,若不是因为我,你们应该早就在一起了!我没有办法再跟你挣下去了,就算我用尽一切手段,他的心里还是只有你!一个人有多少十年,我不想再为他用掉我的时间了。经过这一次你们在一起吧……”

    严澎是在一个星期后从重症监护室里转到普通病房的,交警来询问过事故的原因,他只是淡淡地说方向盘突然失控。他醒来的时候夏小千来跟他谈过,他已经知道姜希没有大碍。

    夏小千看着他问:“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出事前我跟你讲的那句话是不是真的?是真的,小希喜欢你,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了。谢谢你们都保护了我!”

    严澎仗着年轻和不错的身体底子,已经恢复很多,只是头部和身上绑满纱布,看上去就像一个巨大的粽子,也不能下地,只能每天躺在床上,连大小便都得有人帮忙,这让他很抓狂又无能为力。

    “有没有镜子?严彤,把镜子给我!我看看我毁容没有!”

    “哥,你现在头还肿得像个猪头,就别看了,免得伤心!”

    严澎恼怒地瞪她一眼:“医生说什么时候能下床走动?”

    “想怎样?去找你的宝贝姜希?”

    严澎被说中心事,开始耍横:“要你管!先管好你自己吧!”

    “好吧,不要我管!本来我还打算告诉你姜希来看过你!”

    严澎一激动,用力一坐,胸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严彤,什么时候?你怎么现在才说!”

    “刚才你睡着了!”严彤抱着手臂瞪他一眼。

    “你你你!”严澎气急败坏,“你怎么不喊醒我!文炀,你也不管管她!”

    文炀看到准大舅子发火,赶紧说:“是叶阿姨喊她出去……”话还没有说完,看了严彤一眼,后面的话就被灭了音。

    “妈?我妈找她干吗?”严澎心里着急,想要下床,可无奈身子一动就疼得要命,浑身绑那么多纱布又沉又重。

    “哎呀,你行了!”严彤看他真急了,急忙说,“一会儿她就来!你是我哥吗?不是挺嘚瑟挺高傲的吗,怎么一见着小希就跟被蒸馏水煮过一样,一点儿气概也没有!”

    “我不也这样。”一旁的文炀嘀咕一声。

    严澎顾不得妹妹的讥诮讽刺,眼巴巴地望着门口:“她们出去多久了?什么时候回来?妈难道要棒打鸳鸯?如果她要反对……我我我,我就……”

    “就怎样?”严彤笑着问。

    “我就一辈子不让妈抱到孙子!”

    严彤“嗤”一声:“谁稀罕!”

    “妈会稀罕的……严彤,你去看看,我都急死了!”等了十年才知道姜希心里有他,他现在是一分钟也等不得了。只想要亲自问问她,亲口听她承认。是真的吗?真的吗?他欣喜若狂又难以置信,一颗心七上八下,晃荡不安。

    “你急什么?”叶薇亚走进病房,身后并无姜希,他的眼睛迅速地暗淡了下去。然后他的眼睛又迅速地亮了起来,因为这个时候姜希走了进来。

    这么多年,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来找他,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带着初见时的惊心动魄。

    叶薇亚看到儿子盯着姜希的眼睛都快要直了,忍不住又问一句:“你刚才说你急什么?”

    “妈,哥是怕你棒打鸳鸯,说不让你抱孙子!”严彤快言快语地说。

    此时的严澎才不管他们说什么,只是眼巴巴望着姜希,心里千言万语,好半天才委屈地憋出一句:“现在才来看我。”

    姜希望着他孩子气的面孔无声地笑了。

    “严彤,这里太烫了,你不热吗?”叶薇亚对严彤使了个眼色,后者了然地拽住文炀的手,齐齐消失在了病房里。

    窗外又是一个明媚的春天,树影婆娑,花香弥漫,风轻轻地扬起时光的一角,回忆接踵而来。

    十年以后终于懂得,所有的爱都是一场终难幸免的狭路相逢,任也躲不过。

    “夏小千都告诉我了……小希,我想你听说,是真的吗?你真的喜欢我?”

    姜希看着他,忽然间释然地笑了,没有回答他,只是俯下身以一个拥抱的姿势给了他最好的答案。

    有那么几秒的时间他全身僵硬得做不出任何反应,欣喜得晕头转向,慢慢将手停在空中,然后用尽所有力气回应她的拥抱。

    许久以后他才发现脸颊上一阵阴凉,是眼泪。

    姜希想起刚刚和叶薇亚的谈话,她说:“你会来看我儿子我很感激你,但小希,我不想你给了他希望然后又给他无尽的失望。他是我儿子,我知道他有多倔强,这么多年他为了你……我这个做母亲的看着都心疼。我只是希望我儿子快乐开心,他做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不会去反对,但是小希,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你能够不要再出现在他的面前吗?”

    叶薇亚的话无可厚非,她们曾经有过这样一次谈话,那一次叶薇亚希望他们能在一起,但是姜希拒绝了。而这一次叶薇亚希望她能离得远远的,姜希依然拒绝了。

    她稍稍沉吟,抬起头来:“对不起,我不能离开他。”

    叶薇亚怔了怔,然后唇边浮起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