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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是竹外桃花三两枝的初春时节, 谢府中栽的桃树上也零零星星地偷着先绽开了不少, 春风拂面, 裹挟着清淡的桃花香气,二人一路行来, 好似衣襟上沾染了些许。
行到门口便有丫鬟挑起帘子,二人便一前一后迈步进去。
谢老夫人坐在正对门的软塌上,与乔氏宋氏几人说着话儿,正说到一半,就听见自己大丫鬟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大公子, 表少爷过来了。”
此时帘子一掀, 两个少年郎进了屋,登时满堂生辉。
谢老夫人先看前头的萧翌, 他今儿穿了件紫色团花圆领袍服, 外头套着同色罩衫,与女儿有三分相像的脸, 眉若刀裁,目若朗星,别有一副洒然倜傥之意。
不由得暗暗点头。
再看后头不急不缓跟进来的长孙, 十岁的少年便已有五尺几许高,形貌昳丽, 会弁如星, 穿着一身天青色窄袖直缀, 身姿挺拔,乌发束起,只立在那儿就好似幅水墨画儿,浓淡相宜。
心下更是满意。
不待二人行礼,便笑着开口对他们道:“你们乔家舅母与表妹今个儿从博陵过来,你们两个过来见个礼。”
谢珝与萧翌早在一进门时,便瞧见在谢老夫人下首处坐着一对母女。
年长的那位上身着一件掐花对襟外裳,挽起的高髻上插着簪,正含笑看着他们,身后立着一个穿着粉袖团花棕裙,五官精致的少女。
早在谢珝六岁时,谢臻与乔氏夫妻俩便带着他回过一次博陵,给他的外祖父贺寿,他又不是真正的六岁孩童,自然还记得这位夫人是他的大舅母乔王氏,而那个少女,自然就是大舅的女儿乔姝了。
谢老夫人这话一落,萧翌先咳了一声,笑眯眯地开口道:“外祖母,这可是阿珝的正经舅母同表妹,我还是等到他见过礼之后,再厚着脸皮来攀亲戚吧。”
“你这个猴儿!”谢老夫人闻言便被他逗乐了,笑骂一声。
不独谢老夫人,乔氏宋氏几个也用帕子掩着唇笑了,屋内顿时热闹起来。
笑罢,乔氏才接着出声道:“翌哥儿很不必这样说,你是老太太嫡亲的外孙,我同你母亲也是闺中时的好友,你与珝哥儿这几年处下来,与亲兄弟也不差什么了,叫他的舅母一声舅母也是无碍的。”
谢老夫人也道:“便是这个理。”
萧翌这才点头称是。
二人一齐向乔王氏行过礼后,乔王氏便使着身侧的丫鬟捧出了早先就备下的礼,温和地对他们道:“舅母给的也不算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几刀澄心纸与两方离石砚,你们都是会读书的好孩子,莫不要嫌弃才好。”
谢珝闻言便含笑称不敢,他这一笑,便犹如天光乍破,晃得人眼晕。连宋氏都在心里叹了口气,暗想珝哥儿怎么就长得这般好,性子也好,大嫂果真好福气。
乔姝从他们俩一进门,就偷偷地打量谢珝,见他这一笑,如清风拂岗,只觉得心跳地快得很,赶紧捏紧了手中帕子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连同他们二人见礼的时候,声音也比平日小了些许,乔王氏连同其他大人们皆以为是女孩子初见外男,胆子便变小了,也未多想甚么,只安慰她:“这都是你的表哥们,不用怕的,你五岁那年,你珝表哥还帮你捡过风筝呢,不记得了?”
乔姝现下正紧张呢,不意母亲提起自己跟珝表哥还有这么一件往事,便微怔住,仔细回想却丝毫记不起来,正欲摇头,外头忽然传来一道甜脆的声音来:
“哥哥们跟表妹一来,祖母便把阿琯抛到脑后啦,果然您就是偏心,专喜欢那些个剔透的,我这个笨人眼睁睁瞧着都没人疼啦。”
萧翌一听这声音就不由得笑出声来,连带着谢珝也无奈地看向门口。
但见随着话音进来一个手捧桃花,身穿着桂子绿齐胸襦裙的少女,身量不高,瓜子脸,杏儿眼,眉眼弯弯,俏皮又灵动。
正是谢珝的胞妹——谢琯。
谢老夫人听了她这一番话顿时哭笑不得,虚点了点她的额头:“竟来讨祖母的巧儿了。”
谢琯早在乔王氏与乔姝刚来的时候就与他们见过礼了,之后才带着丫鬟去替祖母折花,若不是乔姝还要等着与她哥哥们认个脸儿,也要被她拉着去了。
也正是她的到来变相地解了乔姝之前的尴尬,听得谢老夫人这话,乔姝便轻声笑道:“表姐真伶俐,这般能开老夫人的怀,不像我这个嘴笨的,连娘都嫌弃我呢。”
谢琯一听,便上前拉住乔王氏的手,半真半假地说:“阿姝表妹这样好,要是舅母嫌弃,不如给了我家吧。”
“给是能给,不过得拿阿琯你来换才行。”乔王氏痛快道。
“我原以为舅太太是来看外甥的,可没想到您却是来拐咱们家的女儿来的。”见她们说的高兴,宋氏也凑了句趣儿。
乔氏亦道:“二弟妹这话可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大嫂你可不能这般不厚道啊。”
……
她们说的热闹,谢珝却想着等会儿就该去校场练箭的事,便给正好朝这边望过来谢琯使了个眼色,接着就继续八风不动地站着,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谢琯接收到自家哥哥的暗示,瞬间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要不怎么说双胞胎之间都有些心灵感应呢?
她好似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抬起头便对谢老夫人道:“祖母,孙女儿记起一件事儿,方才我替您折花的时候碰见哥哥的小厮月朗了,我问他干嘛去,他回话说去校场候着,他去那儿干嘛呀?”
谢琯这么一提,谢老夫人倒是记起来了,便道:“你哥哥与表哥每日这时候都要去校场练箭的。”
说着就对他们二人道:“今个儿倒是我忘了,白饶了你们这么些时间,要不是阿琯说起来,就误了事儿了,你们快些去吧。”
谢珝与萧翌这才出言告退。
待到出了正德院,萧翌就挪揄地看向谢珝,一言三叹地道:“阿珝总是比我受欢迎,乔家表妹如何?”
十一岁的男孩子,放到现代也是该上五年级,懂得喜欢小女生的年纪了,更何况这是人更容易早熟的古代,所以萧翌问他这个问题倒也不算是突兀。
谢珝闻言,面色温煦:“乔表妹自然是跟阿琯一样钟灵毓秀。”
萧翌笑了一声,又问:“那年的风筝可还好看?”
谢珝面色不变,继续温煦:“忘了。”
萧翌一边朗笑出声一边往前走,半晌后才转过头对他调侃道:“乔家表妹恐怕要伤心了。”
谢珝闲庭信步地走在他身后,悠悠地道:“乔表妹是否会伤心倒是难说,不过我倒是知道表哥马上不但要伤心,还要伤肝。”
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萧翌看向小表弟,求解的眼神非常明显。
谢珝也不卖关子,十分配合地将答案告知了他:“景明公主下晌要来府里——找表哥您。”
萧翌脸色登时就不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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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了萧翌调侃他的仇之后,谢珝神清气爽。
甚至在校场上射靶的精确率都高了不少,十箭中能中七八箭。
从校场上回到自己的越鹤院,谢珝独自沐浴更衣过后,便去了西厢的书房,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大学》便坐到窗前读了起来。
四书五经乃是科举考试的必读教材,比之旁人,他学得更快。
四岁时,祖父谢阁老便亲自为他开蒙,或许是穿越带给他的金手指,他有了比前世好得多的记忆力,说是过目不忘也并不过分。成年人的思维加上过目不忘,他的学习进度便一日千里,突飞猛进。
只是哪怕这样,他也不敢一日放松功课。
毕竟他的目标在更高的地方。
读了一个多时辰后,他站起身来活动了几下因久坐而有些发僵的四肢,站在窗前眺望远处的天空,以便放松舒缓眼睛,他一点儿都不想变成近视眼,这时候可配不到度数合适的眼镜。
一边看着远方,谢珝一边想着,他们几个太子伴读的年纪也大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不用再往宫里去了,虽说太傅是给他们五个一块儿上课,但重心却是放在太子一个人身上的,对他自己而言所获并不多,日后不去听讲也便罢了。
只是父亲曾说过家中的西席水平有限,怕是也教不了自己多少东西了,而父亲跟祖父平时又公务繁忙,虽是能指点他,却总是抽不出空。
这样想着,谢珝也不由得摇头轻笑了一声,这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堂堂盛京谢氏的长子嫡孙,居然找不到合适的老师教导。而事实也是如此。
谢珝仔细思索过后,心觉现下恐怕只有两个法子了。
其一便是去谢氏族学读书,不过谢氏的族学却不在盛京,而是在梧州,优势很明显,他是嫡枝正房的长子嫡孙,若是他往梧州族学求学,那族中的资源不用说也会朝他倾斜,劣势同样很明显,人多的地方就有斗争,他这样的身份,势必会被牵扯进许多无谓的是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