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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苏红的记忆不多,那整个五年,所有的记忆关于苏红,几乎总是争吵。
人总是很奇怪,不在的时候想念,在的时候争吵。
印象中,苏红和段飞的争吵从未停歇过,有时候是苏红刚出差回来,明明焦心等待了一整天,做了一大桌的好菜,可苏红回到家后段飞却能瞬间拉下脸来,不到十秒就开始发脾气。
之后摔门,离家出走,苏红牵着她的手站在院子门口等,等到日落西山,等到他回来,等到十二岁的段茹云出落成可以与苏红并肩的少女。
五年时间可以变换一个世界,那最幸福的五年少年时光匆匆而逝。
十七岁的段茹云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而苏红像是一只枯萎了的玫瑰一样,迅速的消沉了下去,癌细胞的扩散在每次的检查中从未缺席,阴霾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仅仅半年时间她就永远的离开了那个家。
苏红离开的那天,段飞在殡仪馆里死死地拉着她的手,眼睛里面一片血红,好像要滴血一样,怎么也不肯殡仪馆的人将她送进去火化,那些赶来送苏红最后一程的姐妹们都红了眼,谁也劝不住。
后来一个贵妇打扮的女人赶来,约莫跟苏红一样的年纪,保养得很好,举止也端庄非常,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狠狠地给了段飞一巴掌,贵妇说的话,段茹云记忆犹新,
“早知道你要跟她过一辈子,我当初掐死你也不把你交给她养大。”
葬礼上一场场的闹剧,成了记忆中的碎片,如今却都能拼凑在一起了。
后来那些参加葬礼的阿姨们聊天,说起段飞和苏红的过往,唏嘘感叹中,忘记了角落里还站着的少女,将那些话都听了进去。
苏红早年做皮肉生意,十三四岁就出来混江湖讨生活,什么都做过,因为为人仗义,有不少好姐妹,而因为为人仗义,很多人都喜欢找她帮忙,极少有人被拒绝。
某日一个姐妹求到她面前,姐妹昔日说金盆洗手,已经很久没有在会所里面出现,原因是之前跟了大官当了两年小老婆,而这次来是因为大官贪污的事情被牵连,所以姐妹将刚出生的孩子托付给了她。
那年苏红十六岁,已经是圈子里十分出挑的小姐,坐台出台都收费高昂,她原本准备再做两年就洗手不干了,而现在要是平白帮人收养一个孩子,就会很耽误生意,但她还是收养了。
养到十六岁,少年长大,苏红已经从小姐熬到了妈妈桑,自己不做皮肉生意,但是领着底下一帮“女儿”们,生意也是蒸蒸日上,隐隐有要做到岚江市第一夜店的势头。
那时候,少年的母亲忽然寻上门来,明确提出要带走儿子。
苏红自然没话说,尽管舍不得,但是毕竟是别人的儿子,既然是寄养,别人要带走也是情理之中。
少年却闹了起来,打定主意不肯走,几次跟着回去又逃回来,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苏红的儿子,但他对苏红的依恋却从未减少,相依为命沉沉浮浮跟着这个女人这么多年,他离不开,也不想离开。
少年索性跟母亲摊牌,以为母亲看在曾经是姐妹的份上会谅解他们,可他没想到母亲只当苏红勾引了自己儿子,全然不知道少年的心思连苏红自己都不清楚,一怒之下背后耍了点手段,让苏红坐了牢,一坐就是五年。
五年里,少年从最开始的奋力抗争到后来学的聪明,终于熬到苏红出狱。
可即便是出狱了,他的母亲也绝不可能同意自的儿子跟一个和自己一样年纪的女人在一起,何况这个女人还是小姐的出生。
彼时,少年的母亲已经嫁给富商,珠光宝气冲刷了她的过往,她大概是忘了自己也曾经在同样的行业里面摸爬滚打过。
抗争的过程很艰难,好在苏红这些年结交了不少姐妹,在岚江市的势力错综复杂,当初一手遮天的母亲终于没办法再插手,经过多番帮忙,少年的母亲终于没了办法,一气之下只得跟少年断绝了母子关系,将他赶出家门。
少年毫不在意,收拾收拾简单的行李就搬去跟苏红同居,一住就是十多年。
因为少年的户口簿不在自己手上,所以他们没有领过结婚证,因为苏红身体不好,所以他们没有孩子,唯一收养的一个孩子,还处心积虑的算计着他们。
少年是段飞,是段茹云名义上的养父,她十七岁的那年才知道这个自己叫了五年哥哥的男人,原来早年也被苏红收养,真的是自己名义上的哥哥。
所以她每次叫他哥哥的时候,苏红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十七岁的时候,她曾有过很多少女的幻想,此生唯一的温柔是这个男人所给的,以前或许不敢想,可苏红离世或许是老天给她的机会。
后来,段飞开始酗酒,没日没夜的喝,性情大变,原本明媚的男人一夜之间衰老的像是暮年老者,头发也白了大半。
整个集团的管理权就落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那年她十七岁,没有任何的号召力,苏红此前什么也没教过她,又因为从事的这行业特殊,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上下打点,手段不堪,所以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这一路走来说什么的都有。
但她不在乎,她有自己的私心,私心念着也许自己做的足够好的话,那个男人能回头看自己一眼,用当初看苏红一样温柔又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所以她可以勇往直前,无所畏惧。
二十二岁那年,是与他陪伴的第十年,也是苏红走后,他们俩人相依为命的第五年,家里面的酒瓶堆积成山,佣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就在她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的时候,那个叫段飞的男人走的让她措手不及。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出心中所愿,心中所想,那个男人就因为酒驾从高架桥上冲下来,当场身亡,警察通知她作为家属去认领的时候,她开着车,扶着方向盘的手不住的颤抖,路上几次熄火。
等她到了之后,尸身已经冰凉,她的手从他的眉峰划过,落在他的唇畔,停在那一抹微笑的弧度上,那一瞬间忽然平静下来。
原来五年时间,根本不够忘记一个人,你走后,人生这场梦,也就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