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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约莫两三个小时，弘一派出所总算差不多把人都给安全地送回了家。
在警员们客套的道谢声中，韩正午随意地摆摆手，又掏出了那个林允儿见过的小本子，就地靠着所内的咨询台写起了什么。
她眼下只单薄地穿了件高领毛衣，袖子挽得一高一低，脑后由短发绑成的小辫已经歪歪扭扭，额前甚至有不少头发由于汗水贴在了上面。
林允儿却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乱中有序的美感。
韩正午仅仅是站在那里，用单边手撑着头，拿着一支铅笔在摊开的本子上皱眉地写写画画。
这幕简单至极的景象，在富有画报拍摄经验的林允儿看来，几乎不用怎么调整和费心构图，完全就能够直接用照相机拍摄下来，充当一期杂志的封面图……
这个人，是一名真正的新闻工作者。
这一突如其来的念头在林允儿略微出神地窃视着韩正午的侧脸时，从她的脑海中冷不丁地冒了出来。
这就是韩正午现在给所有人的感觉。
哪怕她没有像别人那样穿着标志鲜明的羽绒服，也没在胸前挂个显眼的记者证……但是，林允儿忍不住在想，大概任谁看到韩正午的这副样子，心里都会不由自主地认同她的身份吧？
“你下班吧。”
忽然，韩正午一边在纸上写字，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林允儿愣了下，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那我差不多花半个小时出去吃个饭就马上回来……”
“不必了。”韩正午打断了她，终于侧着头向她看来。
即便一连忙碌了这么久，她的眼神似乎依然显得精神奕奕，丝毫看不见困倦与疲惫。
“我是让你直接下班，现在也差不多是公司的正常退工时间了，很多人可能很早就回家去了。”韩正午也抬起手看表说，“你也听斯嘉丽提过吧？我们公司采取弹性工作制。”
林允儿下意识点头。
“理查德说过一句话，我们公司因为‘有弹性’所以才叫‘Unicon’。”韩正午随口玩了个韩语里的谐音哏，又瞟了一眼边上模样文静的林允儿，“总之，我也不是那种完全不懂人情的前辈和上司。今天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林允儿仍然有些犹豫地回头看看，“可是，其他人……”
“他们又没像你一样，前面吃好的、喝好的才回来的，当然要再老实地待一会儿了。”韩正午挑眉说。
“那……好吧。”
韩正午给出的理由还算正当，前不久那群外出的Unicon实习生回来后看到正在忙碌的林允儿和韩正午都很惊讶，但那时即便他们有心帮忙也难以插进手了。既然付出劳力的人只有林允儿一个，那么也只有她能提前下班，旁人自然挑剔不出毛病来。
将折起的袖口放下，从旁边的女警员手里道谢地拿回自己的挎包后，林允儿又礼貌地向韩正午鞠了一躬：“谢谢您。我就先走了。”
韩正午歪着头从鼻子里懒散地应了一声，“理所当然的事情有什么好谢的？别让别人觉得我平时待你们很刻薄就是一种感谢方式了。”
林允儿微笑着正要离去，又瞟见不远处跟着起身的随行VJ，突然回过身来低声说：“韩本部长。”
“怎么了？还有事？”
“您现在有时间吗？我有些私事想和您聊聊。”
背对着林允儿的韩正午停下笔尖，转头打量地看了过来，很快她就干脆地合上小本子说：“好，你想聊什么？”
……
“我听深时说过了。有关您之前为什么会对我是那样态度的理由。”
林允儿的这句开场白可压根称不上委婉。
坐在派出所门前一条长椅上的韩正午听后若有所思地问：“你现在是想善良地向我道歉，还是想现在听我事后的道歉？”她在“善良”二字上明显咬字颇重。
林允儿却面不改色地回答：“其实都不是。”
“嗯？”
“我只是觉得，有问题就要及时去解决。我在Unicon待的时间不会太长，但也不会太短，最重要的是，我认为我和韩本部长你之间应该好好相处，所以我希望我们能尽快把事情说清楚。”
“所以说，你其实不需要我的道歉？也不想论什么对错。你只是想要有个结果，让我们之间存在的矛盾就此结束？”
林允儿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韩正午抱起手，看似思考了一会儿，嘴里忽地问，“刚刚在照顾那些职场人士的时候，你有拿到什么好的素材吗？”
提起这件事，林允儿面上就有点赧然。
她的头脑并不笨，尽管起初并不理解，在忙了一阵以后，也就明白了韩正午领着她上前帮忙的理由。
一方面当然是为了积累警员们的好感，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进行取材。
“‘喝醉酒的人一定会有一个喝醉的理由’，这是很早以前带我入行的一位前辈说过的话。听上去是句废话对吧？但我自己琢磨了这么多年，发现确实有一定道理。即便是平时那些口头上说着单纯只是饮酒为乐的人，说不定在他们的生活里面就藏着一些可能连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引导他们喝醉的理由。”
韩正午转过头，少见地冲着林允儿笑了笑。
“当记者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工作，对吧？”
“明明不是警察也不是什么侦探，可是当记者，必须要有两者都有的头脑、细心，甚至是执着的耐性。”
“允儿你吧，挺聪明，性格也不错，特别是最重要的耐性，你也有。可是，即便是现在，我也觉得你并不适合当记者，或者说当一个新闻工作者。”
听完韩正午的话后，林允儿沉默了片刻问：“我不明白您现在所说的话和我们刚才的话题有什么……”
“你不是在问我之所以排斥你的理由吗？”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韩正午给轻声中断了。
面对着身旁这双很漂亮的眼睛，韩正午的目光平静地同她对视着。
“其实你们都理解错了。包括里昂在内。”
“他和理查德他们都以为我是因为允儿你挤占了别人的名额而生气，事实上，如果我说我只是单纯因为你进入公司的事情而生气呢？”
和韩正午坐在一起的林允儿微不可察地怔了怔。
“理由要说出来，特别普通也特别简单。”
“我并不欢迎像你这样的人来Unicon。因为我认为你的到来只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让一些由外貌主宰头脑的家伙露出愚蠢的样子，而且还会给大家带来麻烦。”
说着话，林允儿就注意到韩正午悄悄伸出了一根手指，她顺着望去，正好看见在后方扛着摄像机隐藏身形的节目组VJ。
“说实话，我不是那种因为一件事就轻易对人作出评价的人，可是，在允儿你来公司之前，我确实对你抱有看法，因为一些事情。”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啊，对了。‘角色体验’？”
“你知道我当时在公司会议上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心情有感到多么荒唐吗？”
“不是，这又不是什么朋友之间随便帮忙的事情，可是不管是‘角色’这个词，还是‘体验’这个词，在我看来全都充满了一种在开玩笑的感觉。”
话说到这里，韩正午顿了顿，语气居然还和缓了些。
“抱歉，以前笔杆子拿多了，所以对文字比较敏感……但我的意思，允儿你应该能听明白吧？”
“嗯……我能理解韩本部长您的意思。”在韩正午的注目中，林允儿轻轻颔首。
她的表情谈不上有多低沉，但也绝对不算轻松。
韩正午觉得她大概都能猜到这位在韩国国内人气顶尖的女idol此时脑中的想法了，可是话已然说开，那她也就没有再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你知道现在这批能跟着我实习的人，他们在进入Unicon之前经过了怎样的筛选和考核吗？他们在大学里努力学习，甚至可以说他们此前二十几年的人生全在为了现在而准备。”
韩正午指着俩人身后在夜幕笼罩之下的弘一派出所，对脸上始终戴着口罩的林允儿低声说：
“可是，允儿你却狡猾地直接溜进来了，还是以一个不太像话的理由。”
“当然，你进入Unicon这件事确实不像话，但是合理。让你暂时在公司待一阵子也有好处，这个道理我也明白。”
“所以我从最初就没有反对过你进入Unicon实习的事情，我只是……从我私人的角度来说，我并不待见这样的事，所以就有了厌恶的情绪。”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事实，也是我给你的回答。”
什么回答？林允儿脑中的念头只迟钝地转过两秒就有了答案。
韩正午的话是在回应她试图冰释两个人关系的做法。
既然造成事情的起因已经无法改变，也没办法使得双方达成妥协，那么结果又该如何更改呢？
事前对这一切始料未及的林允儿开始默默地垂下了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