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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夜里,凉风徐徐吹来, 吹动枝头高处伸出来的树叶, 沙沙作响。
单单穿着宽大的校服,风从领口处灌了进去, 脚底下的小白鞋踩在深巷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巷子里有几十户独门独院的人家,单单推开院门, 换好鞋之后,朝里面轻喊了声,“妈妈, 我回来了。”
单妈刚打扫好厨房,顺手解了围裙, 吩咐道:“放下东西去梳洗,完了之后再去写作业。”
单单点头, “好。”
父亲和母亲都是高中老师,对她的学习一向抓的很紧,加上她今年刚好高三,也放松不得。
单单将书包放在房间的书桌上, 拿了睡衣就进了浴室, 洗了澡换好睡衣才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头发还湿漉漉的。
她的房间刚好正对着对面的那户人家,单单推开窗, 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 混杂着春雨过后泥土的气息。
单单有瞬间的恍惚, 对面住着的那个男孩子,她莫名有种熟悉感。窗户边有人影晃动了下,吓得她立马关了窗。
窗台上放着个小灯,单单将书包里的书本拿出来,她支着头,数学书上密密麻麻的字看的她眼睛疼。数学一直以来就是她的短板,几次联考都只是勉勉强强才及格。
单妈轻轻推开她的门,拿了杯热牛奶放在她的手边,“喝完牛奶就睡,明天早点起来。”
单单在家里一向很听话,“好。”
单妈对自己的女儿当然是满意的,从中学开始就在重点学校的重点班,在学习上她是不用操心的。
只是最近她带的班级上出了好几个早恋的,这不得不让她也感到担忧,毕竟女儿也正在青春期的年纪。
她张了张嘴,忍不住叮咛了句,“单单,心思都要放在学习上,可不能想些有的没的。”
单单垂眸,声音跟蚊子一般大,“嗯。”
单妈闻言,满意的笑笑,从她的房间里退了出来。
单单端起牛奶,轻抿了一口。
昏黄的灯光照在她小巧又清秀的脸庞上,她的唇瓣是天然的玫红色,让人有种想咬上去的欲望,嘴角边沾了点白色的奶渍。写完了作业,单单就爬上了床,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那想到头一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
单单做了个噩梦。
她梦见自己被关在一间别墅楼里,无论她怎么哭怎么喊,门口的人都不肯给她开门。
烟雨江南,她梦见单纯的自己被一个男孩的外表所欺骗,和他成为了朋友。
梦境最后的画面停留在她死的那一刻,她病死在医院的床榻上,有个人守在她的床边,一直到她死都没有松手。
单单是被惊醒的,窗外的天空渐渐亮了起来,她额头还冒着细汗,拍了拍胸口,心想这个梦真的太可怕了。
洗漱完后,她看了眼闹钟,已经六点了。
单妈敲了敲门,“单单,该起床了。”
“妈妈,我起来了。”
她换好衣服才出了房门。单妈已经做好了早饭,单爸坐在椅子上正在看报纸。
单单低着头小口小口的喝着眼前的粥。
“单单,一会儿将桌子上的粽子给对面王奶奶家送过去。”单妈说道。
单单手里的勺子一松,犹豫道:“妈妈,我还要上课。”
单妈拍了下她的头,“你出门的时候顺手送过去,你王奶奶平时对你多好。她孙子今年好像和你一个班,你也可以认识认识。”
单单顿时没了食欲,迟疑道:“妈妈,要不你去吧?”
一直没吭声的单爸开了口,“别犯懒,这么点事都不愿意做,书都白读了。”
单单腹诽,你们过两天就不会这样说了。出门的时候,她还是拎上了那一小袋的粽子,敲了对面的门。
“谁?”隔着门板,单单听见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莫名的,她下意识拔腿就想跑,可是她手里的东西还没有给。
“我找王奶奶。”她轻轻说道。
过了一会儿,大门被人从里面大开,男孩穿着同款的校服,只不过拉链拉的很低,看上去颇为放荡不羁。他的脸很干净也很白,细碎的刘海盖着额头,金色的日光照在他精致的脸孔上。无疑,这个少年生的的确好看。
单单知道他的名字叫许梁州。
他挑眉,语气很不好,“有什么事?”
单单把手里的粽子递到他面前,“这是我妈妈让我送过来的。”
他接过粽子,轻轻的“哦”了一声,转身漫不经心的将手里的东西丢进了垃圾桶里。
“你怎么扔了!?”她脸涨得通红,甜甜腻腻的姑娘生起气来都像是在撒娇。
“我就扔了,怎样?”后边的两个字,他特意挑起了尾音,像是在挑衅。
单单双手握拳,抿唇,看了他半晌,转头就走了。
这人的恶劣,她是知道的,单单听他妈说过,许梁州从初中开始就很混账,上了高中以后,还是不安分,才让他父亲送到老家念书。
许梁州看着她气呼呼离开的背影,勾唇笑了笑,一甩一甩的马尾辫落进他的眼睛里,也是很有趣。他注意到两人身上一样的校服,高挑眉头,嘴角的笑意味深长了起来。
许梁州双手插进裤袋里,随后不紧不慢的朝学校走去。
半路上,有人从身后勾住了他的脖子,“州州,暑假之前你都不回去了?”
他从鼻子里哼出来个嗯字。
男生的声音好像更加兴奋,“那好啊,我带你玩遍整个T市。”
许梁州嫌弃的拿来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不必了。”
宋城依旧笑嘻嘻的,“对了,你是哪个班?”
许梁州停住脚步,“忘记了。”
*
班主任领着许梁州到班级后,他自己直接坐到了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班主任也没说什么,叹了口气就走了。这孩子,成绩好是好,但那个纪律是真差,只要他不犯事就是行了。
许梁州的长腿搭在桌腿上,他整个人往后一靠,双手搭在脑后,姿态慵懒。他的目光随意的转动着,扫及那个熟悉的背影,无声的笑笑。
哟,还挺有缘。
不仅同校,还同班。
许梁州顺手拿起同桌的小橡皮擦,极准的砸了女孩的背。
单单回头,就看见他对自己勾唇笑笑,笑容纯净,他吹了个口哨,“巧啊。”
单单捏着书本,皱着眉头转回身,不能搭理他,越搭理他越来劲。
许梁州也不是喜欢自讨没趣的人,趴在桌子上就开始睡,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雨,雨点砸在玻璃窗上的声响吵的他天亮才睡着。
许梁州睡醒之后,已经开始上课,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什么,他也不爱听,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的脸孔,他托着下巴开始发呆。
下课铃声作响,他伸了个懒腰,起身,拖动椅子,滑动在地面上的声音很突兀。他大大方方的就从后门出去了。
许梁州晃晃悠悠的出了教学楼,脱了蓝白的校服外套,挂在肩上。
四月的天气渐渐热起来了,他里面只穿了件白色短袖T裇,少年的身形修长,帅气俊朗的面孔惹人注目。
宋城蹲在墙角,嘴里不知碎碎念些什么,见了许梁州,眼神一亮,跳起来,跑到他身边,手臂又不自觉的就勾着他的脖子,“你可算来了,我等好久了,走,我约了人,咱们打球去。”
许梁州的声音很冷,“手拿开。”
宋城讪笑,乖巧的将手给拿了下来,他知道,许梁州一向不太喜欢别人碰他,这个人洁癖很严重。
两人缓步朝篮球场走去。年轻气盛的男孩子,在球场上挥洒着汗水。
许梁州打球的时候都很好看,他很白,在太阳的照耀下就显得更白。一行人打的气喘吁吁,唯独他看上去并不怎么累。
结束之后,许梁州拿起放在地上的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大口,一旁的宋城忽然问道:“诶,你在一班是吧?”
许梁州漫不经心道:“可能吧。”
宋城紧接着叫唤:“你爸什么意思啊,给你放在一班,这是要折磨死你啊。”
许梁州侧过身,问了句,“怎么了?”
“全年级一班抓的最紧,你可小心点。”
“嗯。”
打完篮球后还很早,宋城爬墙出校门口的网吧打游戏了。
许梁州没有跟过去,他不爱玩,只是不喜欢无聊的坐在教室里,他躺在操场的草坪上睡了一个下午。
殊不知,整个一班已经炸开了锅。
循规蹈矩的好学生们,哪里见过他这样的同学,他的个性太过分明。想不惹人注意都难。女生们面红耳赤的谈论起他,说起这个新来的,最先注意到的就是他那张帅气的脸,就像是从小说里走出来的一样。
单单听的耳朵疼,下了课,同桌西子抓着她的手腕,声音兴奋,“单单,你看见新来的没有?好帅啊。”
单单表现得兴致缺缺,“没注意。”
许梁州这个人,确实很耀眼。
单单托着下巴,目光放空,她想起来自己有一回曾无意瞥见过许梁州翻墙的模样,大半夜的他从自家围墙里溜出来,也不知道晃出去要做什么。
“单单,我跟你说话呢。”
“啊,西子你说什么?”单单回神。
西子翻了个白眼,“我说我刚刚看见新来的那位帅帅的男同学被老陈揪到办公室去了。”
老陈就是教导主任,为人严格,嫉恶如仇。
“噢。”
西子惆怅,“唉,也不知道老陈会怎么对付他。”
单单却是更担心老陈,从她妈口中,她大概也知道许梁州是个什么样的人,看上去冷冷清清的,可那个脾气当真是很不好,心思深沉,表面上对你笑,实则在背后给你下黑手。
果然,下午放学时,单单就听说老陈和许梁州吵了一架。
老陈被他气坏了,指着许梁州的鼻子让他滚。走廊上站满了看热闹的同学,单单被西子拉了过去。
许梁州还是那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眉宇间藏着三分冷漠,他经过单单身边时,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单单呼吸一滞,喉咙口都干涩起来。
许梁州看了她一会儿,扬唇笑了笑,“今儿见你第三回了,我们还挺有缘的。”
语气轻浮,让人听了不怎么舒服。单单转身就回了教室,也不管背后其他人的非议。
许梁州眯眼看了看她,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头也不回的就出了学校。他来的头一天就出名了,加上他那张让人惊艳的俊脸,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
单单并不担心许梁州,吵架了又怎么样呢?明天他还照旧能好好的来学校上课。他和宋城是两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人,家世好,脑子好。宋城是理科第一名,还是雷打不动的那种,至于许梁州,单单知道,他学习成绩也不差,在高手如林的理科学霸中也能占据一席之地。
下了晚自习以后,单单收拾好书包才慢吞吞的走回家。
从学校回家大概要走十五分钟左右。胡同里住的大部分都是教师职工,许梁州的奶奶从前是这个学校的副校长,一直留在江南小城这边教书。
单单神情恍惚,有种自己很久没这么自由过的错觉,走在路灯下,都有种不真实感。
巷子路口的灯一晃一晃的,寂静的夜里,单单的脚步声听的格外清晰,她垂眼,看见地上倒映着个修长的影子,紧紧跟在她身后。社会版新闻在她脑海中闪现,她走的快,后面的影子也走的快。
单单肩上的背包带子被人往后一扯,她跌进一个坚硬的胸膛,她大叫起来,一双小手在空中胡乱挥打着。
许梁州被她的指甲挠伤了脸颊,他“嘶”了一声,马上就控着她的双手,低声道:“别喊了,大半夜的怪吓人。”
单单止住了叫声,看清楚他的脸之后,踹了他一脚,她的眼睛红红的,“松开我。”
许梁州放了手,她快步朝前走,抿唇一个字都不多说。
许梁州跟上她,与她并肩而立,侧目瞧见她绷着的小脸,问了句,“生气了?”
单单依旧不吭声,闷着头,只盼着自己能快些走到家。
许梁州挡在她身前,堵住了路,有些不耐烦。
单单嘴巴气的鼓鼓的,冷冷的说:“你让开。”
许梁州看她气巴巴的样子,觉得还挺可爱的,他笑了一下,“你说让开就让开,我还要不要面子了啊?”
单单想哭,明明他们正式认识才不过一天,怎么这个人就开始吓唬她呢?
她真的哭了,豆大的眼泪珠子掉了下来,委屈的,害怕的,各种各样的情绪糅合在一起。
许梁州面上一本正经的,心里面其实觉得她默默流眼泪的样子简直可爱到爆炸。
“别哭了。”他一本正经道。
没人理。
他侧过身,嚷道:“我让开了让开了,让你走,别哭别哭行了吧。”
单单擦干净了眼泪,说停就停,抓紧书包就跑远了。
许梁州气的发笑,眸光一深,抬脚就踹上了墙角,“戏精!!!”
单单回家之后,浑身都在抖。
许梁州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她的周身,方才他的手指隔着衣服碰到她的腰迹,像火般灼烧着她。
单单抵着门,轻喘着气,忍不住想起自己做的噩梦。
单妈将夜宵端上饭桌,见她脸色很不好看,问道:“单单,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单单抬眸,摇摇头,“妈妈,我没事。”
单妈却是不信她的话,“你看看你脸白的,我去拿温度计,保不准是发烧了。”
“妈妈,不用了……我真没事。”
单妈固执的很,去药箱里翻来了温度计,“你先吃点东西,别把自己给饿坏了,吃完之后把温度计含在嘴巴里,让妈妈看看是不是发烧了。”
高三每天体力消耗都大,晚上不吃点东西人都要给饿坏。单单坐在饭桌前,都是些清淡的菜,也都是她爱吃的。小青菜炒香菇、春笋榨菜丁、还有个山药排骨汤。
她确实也饿了,拿起筷子埋头就开始吃,吃相很秀气也很好看。
单妈坐在单单对面,等她吃完之后就开始收拾碗筷,刚将碗筷收进洗池里,单妈就快步从厨房出来了,叫住了单单。
“妈妈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呀?”
单妈抿嘴,“以后你少往对门王奶奶家去,今早是妈妈欠考虑了,今天我在三楼办公室听说,王奶奶孙子跟陈主任吵架了,这种孩子不能深交。”
单单垂眸,点头,“好。”
本来就不想和他有什么牵扯。
单妈知道自己女儿自小就是个听话的,“嗯,别在学校搭些不三不四的人,好好学习知道吗?”说着又嘟囔了两句,“王奶奶书香门第出来的人,怎么就有这么混的孙子。”
单单回了房间,对她妈的态度一点都不奇怪,她躺在床上,温度计就搁在床头柜上,闭着眼,却毫无睡意。
原以为自己不去招惹许梁州,他就不会关注到自己。许梁州冷心冷肺的性格,不是自己熟悉的人,绝不会多看一眼,兴许今天就是一时兴起逗她玩。
单单随手灭了床头灯,准备睡觉。反正他们两人座位隔得那么远,不会再有交集。
第二天,许梁州一个上午都没有去上课,单单轻松了不少。
至于昨天的后续,老陈不仅没有把他开除,还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连个通报都没有,不仅一班都炸开了,整个高三都议论纷纷的,大家都在猜测许梁州的来头,毕竟老陈是连本地权贵都不会折腰的铁面主任。
有人说,许梁州大概是校长的儿子吧,因为校长也姓许。
宋城听说这些风言风语时,笑的岔气,当场就说:“校长哪有那么大能耐,有许梁州这么个儿子。”
许梁州是什么背景,别人不清楚,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到了下午第二节课,许梁州总算是出现在学校里了,不过他破相了,额角贴了个创口贴。
宋城在走廊上见了他,打趣道:“咱们州州这是怎么了?”
许梁州停住脚步,吐字道:“州州被收拾了。”
“被谁收拾了呀?”宋城追问。
许梁州慢悠悠的朝教室的后门走去,“我爷爷。”
简而言之,被他爷爷给……抡的。哪里知道他爷爷回来后,听说这件事,气的吹胡子瞪眼,直接上手揍他。
上午他不是逃课,那是养伤。
宋城一路跟着许梁州到了一班教室的后门,许梁州推开门进去,宋城紧跟着,正是下课的时候,教室因为他们的出现忽然安静了下来。
许梁州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带着耳机装聋作哑。
宋城不客气的戳了戳他的同桌,“同学,你能不能给我腾个地?”
同桌立刻拿起书本麻溜的到了另一个没人坐的空位上,宋城扯下了许梁州的耳机,“老师跟你爷爷告状了。”
“昂。”
“啧,你爹知道你来这边还这么混,会不会打死你?”
许梁州挑眉,“打死了好啊,他好找个借口跟我妈说,再要个儿子了。”末了,又补了句,“他看我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宋城嗤笑,“得了吧,你全家都把你捧着。”
有个宠他如命的妈妈,还有两个护着他的姐姐。
许梁州转身,扯回自己的耳机,“你烦不烦,滚回自己的教室去。”
上课铃恰好在这时打响,宋城压低了说话的声音,“我这是照顾你,怕你融入不了新班级。”
许梁州支着头,转动着指间的圆珠笔,“多谢,告辞。”
宋城却来劲了,赶也赶不走,他笑眯眯的说:“你有福气,我们学校的校花就在这个班。”
宋城指了第一排的一个女孩,“看见没有,就是那个。”
许梁州轻笑,“我看见个屁。”
宋城语气颇为可惜,“不过这校花为人假清高,对了,你看她后边坐着的那个。”
许梁州随意的扫了扫,他记得,那熟悉的后背可不就是住在自家对门的姑娘吗?他的脸被她挠的现在还疼呢,“她怎么了?”
“长得好看,脾气也好。”
“脾气好?”
宋城点头,“对,说话可温柔,你觉得她人怎么样?”
许梁州想了想,脑海里是昨晚她怕的发抖的模样,他散漫道,“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