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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儿点了点头,她又翻阅了一页,这才说道:“姑娘,这位凝碧君主据说不仅仅生得很美,而且原本是陈郡袁氏的女儿,所以才会在十五岁的时候被册封为郡主。她的母亲是长公主的女儿金康翁主,还有……这位翁主,似乎很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嫁给能够嫁给秦王殿下。”
内外两朝互为援引,有时候豪门贵族的女子看上去享尽荣华富贵,但其实命运之可悲,也不过是旁人手中的一枚棋子。我在楚国的时候就曾经听说过凝碧郡主的名字,那个以容色倾国的女子,素来是袁门的珍宝,同时也是楚国王孙贵族之女争相追逐模仿的对方。
传闻之中凝碧郡主于寒冬腊月挑灯赏梅,在雪夜长廊之中睡着了,有梅花落在她的额头上,因为拂去之后还有梅花花瓣的痕迹,看上去却更加娇俏可人,宫内外一时纷纷效仿,号称梅花妆。
那个女子艳绝天下,别说是深闺女子都有所耳闻,那些男人,恐怕一个个都趋之若鹜。
“当真这样美么?”芸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几分怅然的问我。是否真的有这样的美貌,我没有见过,也不过是听闻而已。但是我并不在乎她容色多么殊丽,我从来不自得自己的容貌,并非是因为骄矜,而是明白无论如何,岁月终究会催人老,谁也抵不过那一刀。
唯有一番心意,不因为岁月的流逝而催折,反而可以历久弥坚。
我担心的,却是袁天佑对我说的那番话。袁氏既然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森爵,其实就是一种默许和支持。我的存在,是否会让袁氏动怒,从而改变棋局的走势呢?一个女子的婚姻未必可以证明什么,但从某方面而言,却又是最坚固的连接。
只要能够诞育子嗣,那么袁家的地位就将坚不可摧。所图者大,并不在于一时,而在与一世。
我终究还是有些担心起来,只是这种担心,我也无法解。芸儿还想念下去,我却摇了摇头,“别说了,如果全是凝碧郡主的消息,听与不听,其实无伤大雅。你去找一卷诗词来,就读李义山吧。”
我偏爱李义山的诗词,芸儿的声音清脆动人,念起来……也像是李义山所说留得残荷听雨声。我听得昏昏欲睡,终于无声无息的闭上了眼睛。
前路依旧渺茫,但是可以睡一场,也算是不辜负好春光了吧。
这一路上紧赶慢赶,我终于在数日之后,抵达了魏国国都铂则。比起端康的华贵和繁荣,此地果然还残留着胡风,城门高耸入云,我坐在马车上掀开了车帘,微微朝外头看了一眼,而此刻朝晖正骑着马,不远不近跟在我马车边,他一看见我,整个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微微颔首,“姑娘的发髻散了。”
我伸手一摸自己的发端,原来是有一根簪子松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然而两人对视了一眼,我却轻轻叹了口气,“一进铂则,就再也没有退路了。朝晖,你……会不会后悔?”
芸儿从我身后也探出了头,一时间又立刻缩了回去。朝晖似乎并没有看见他似的,只是嘴角上扬,勾勒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现在再说后悔,恐怕已经太迟了吧。”
他骑马的姿势并不熟稔,看上去似乎还有几分生涩。那匹马在他身下躁动不安,不断扬起马蹄,朝晖却还是十分冷静,似乎是在试图如何驾驭那住那匹马。我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微微侧过脸去,伸手放下了车帘。
而芸儿却动了动嘴唇,一言不发,开始收拾那些密信。这些东西都是石崇混在书卷里送给我的,这些东西自然不能留下来,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全都烧掉。我坐在马车里看着芸儿清秀的半张脸,心中忽然有了淡淡的笑意,半晌才说道:“芸儿,心中可有喜欢的人呢?”
她似乎吓了一跳,手中的书都掉了地上,又连忙捡起来,讪讪说道:“姑娘别拿芸儿打趣了,我成日在太守府伺候,能认识什么人呢。那些小厮杂役,一个个庸俗不堪。跟在小姐身边开了眼界,可是都是天上一般的人,奴婢……”
她原本只是推托,然而到后来才发现自己似乎是说漏了嘴,一张脸顿时羞的滚烫,几乎连话也说不出来。我自己将那根石榴发簪拔了出来,随手插在了她的发髻上。
“做人最忌讳的,便是妄自菲薄,你跟在我身边,若你有求,我都会为你图谋。”我淡淡笑了起来,“铂则的日子还很长,而我们要一起走的路,也很长。”
一路进了铂则城,我都没有再掀开过帷幄,只是静静坐在马车里。此去想必会在秦王府停下来,而也是在今天之后,整个铂则都会知道,秦王殿下从崇德城内带来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并且将她看得如珠如宝。
而我要应付的,不仅仅是铂则的流言蜚语,还有……那些防不胜防的明枪暗箭。我知道前路必然不会走的太顺心,但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没有后退的余地。
我坐在马车之中出神,似乎在那一刻听见了自己母亲的声音,然而我并没有回头。因为我知道母亲不会出现在我的身边,她只是想要告诉我,很多事情,我只能靠自己。我看着垂落下来的车帘,忽然有些害怕起来。
会是谁先开车帘,而我,从这张帘幕掀开的那一刻起,我就像是一个妆容严谨的伶人,会在戏台上唱念做打,一秒钟都停不下来。
但是……那又如何。天下每一条路其实都很难走,只要生而为人,世上就没有轻松的事。芸儿看见我的面容凝重,一时间也有些害怕起来,不知道究竟该不该掀开帘幕。我们两个在马车之中坐了太久,过了好一会儿,一抹亮光忽然从外面落进来,是森爵的脸……
他用玉如意掀开了额一边,此刻看着我含笑,“怎么,还舍不得下来么?”
我竭力将目光之中的恐惧和不安隐藏起来,坐在位子上呆了一会儿,这才伸出手去,他也伸手过来接住我。那一刻的恐惧和不安就像是潮水一般散去,取而代之的手他手心的暖,一点点从我冰冷的指尖蔓延而来。
身边的人一时间似乎都有些松动,彼此面面相觑,只是不敢声张。我却面色自若,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秦王府虽然不算巍峨壮观富丽堂皇,但是毕竟亲王府邸,抬眼看过去,便看见一方匾额悬挂正中,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秦王府三个金色大字。
比起在驿站之中森爵所到之处人人奉承迎合,此刻府邸之外倒是并没有任何官员,就连袁天佑也在进城的时候偷偷骑着马离开了。帝都到底是天子脚下,既然魏王并没有指认究竟让谁来做储君,京都的官员自然更加谨言慎行,如果秦王今日回到帝都,人人来迎合奉承,反而会让魏王动怒吧。
森爵与我并肩站在一起,虽然没有官员来迎,但是秦王府中却有奴仆成群,此刻个个都屏气敛声的站了出来,一个个俯身行礼如仪。他们当然都发现了我的存在,只是不敢拿眼睛看我,只是如同风中的柳絮,随风一吹,就一个个俯身下来。我不动声色,不愿意叫别人看轻了去,只是面色端正。
“碧清,我稍后要进宫去见父皇,府里的事情,就让宋管家为你安排。他跟在我身边已经多年了,从前也是我母妃身边的内侍,你若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他。”森爵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不安,缓缓说道。
我知道他一直害怕会怠慢我,我并非出身世家,也没有显贵身份可以自持。这个男子不愿意刺伤我的自尊,便只好在众人面前维护我。然而沈碧清,需要的不是一个男子的垂怜。我并不需要森爵这样小心翼翼对待我,仿佛我不过是个一碰就碎的瓷器。
我对他微微颔首,“你去吧,我会照顾自己。这一进宫,晚上可还会回来么?”
“不一定,我进宫见父皇,有很多事情要禀报,恐怕要说许久的话。况且母妃还在宫中等着我,说不定会留我下来。”他说起自己母亲的时候,神色温和而内敛,就像是一张水墨画的清淡,不像往昔神色冰冷。
我忽然有几分羡慕起他来,如果母亲还活着,我或许也会露出这样的目光。但是子欲养而亲不在,是世界上最深的痛,生离死别,谁也没有办法。
我不想在森爵面前露出疲惫的神色,因此只是微微笑了笑,“也好,你离开多日,母亲一定很想念你。你也不用担心我,这是在秦王府,我不会有什么事。我会,等着你回来。”
他的肩头微微一怔,神色复杂,在我耳边低声说道:“自从我封王从皇宫之中搬出来之后,再也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