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 装病

沈淮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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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乍暖还寒时候,天色都阴沉沉,随时都要倾颓下来一般。而空气中瓜果香味缭绕不去,是在这样样沉黯的坤宁宫中,让人总算是能够松一口气。

    我和袁凝碧静静相对,然而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不知何时又松弛了下来,袁凝碧的脚步微微一晃,伸手按住了桌角,“我一生从来没有那样欢喜过的时候,姑母将我拉在身边,笑着问皇上可喜欢我的时候,他轻轻点了点头。少年无知,我明知道当不得真,可真是欢喜极了。但我现在慢慢明白了,当年那一点头,总是我自作多情的。沈碧清,我纵然恨毒了你,可森爵喜欢你是不是。王府之中的山茶花,我曾应允他不会有丝毫折损。”

    “我这次召你前来,是尽我最后一点忠告。你如果当真愿意做一个宠妃,宸妃也罢,甚至给你再尊贵的名号,袁家也不看在眼里。可你不该派了人去出使犬戎,若是胜利回来,太后必然将你当做是眼中钉,势必拔出。”袁凝碧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后宫干政是死罪,你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

    后宫干政……这四个字倒像是雷鸣战鼓一般在耳中响起,我的身子都忍不住晃了一晃。当初在上书房和森爵一同看折子的时候,我不是没有忌讳的。汉武帝宠爱钩戈夫人到何等地步,后来立了钩戈夫人的儿子做皇子,却也因为害怕子少母壮外戚当权后宫主政,下旨杖毙了钩戈夫人。

    后宫干政,素来都是大忌。如果太皇太后决定用这个罪名处置我,只怕真是百口莫辩。我双手交叠,深深跪倒行了一礼,“当初秦王府救命之恩,碧清一直铭记在心。即便到了今日,皇后也还肯维护碧清,这份恩情,若有机会,碧清定当结草衔环以报。”

    袁凝碧沉默片刻,陡然又笑了一声,带着说不出的讥诮冷清,“你别以为我是为了帮你,在秦王府中也好,如今在后宫里提醒你一句也罢……都是为了皇上的缘故。”

    “我不用你对我心怀感激,而且本宫也相信,不会有用得上你报答的时候。”她似是真的倦了,冷冷看着我,“你先退下吧,今日来坤宁宫的事,就只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不屑我的恩情,也不必我记在心上。我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只看见那一袭明黄色长衣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踏出宫门的时候,芸儿正在门外焦灼的等待,来来回回走个不停。一见我出来,她眼眸顿时便亮了起来,连忙上前来扶我,“真是唬了奴婢一跳,在里头这样久都不出来,奴婢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真是吓也吓死了。”

    我拍了拍芸儿的手臂,“胡言乱语什么,这里是坤宁宫,能有什么意外?”

    芸儿吐了吐舌头,再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将一件长衣披在我的身上,“风寒料峭,娘娘小心受寒。”

    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是啊,风寒料峭,我原本以为春光将至,但此刻看来,这场寒冬……只怕还远远没有过去。”

    我从坤宁宫回来之后就病了,后宫之中流言蜚语,只说我是因为震慑于皇后的威仪而病倒。因为森爵离宫好几日,太后倒是亲自来看过我,只是我躺在床榻上难以起身,太后也忍不住叹息,只让我好好休息。

    倒是太皇太后素来对我置若罔闻,倒是也难得赏赐下来几株人参,根须俱全,都是难得的好东西。

    我想太皇太后心中,势必是认为袁凝碧是暗中震慑了我。而我不堪惊吓,所以才会回到景仁宫之后就一直卧病在床。我也不置可否,让芸儿将礼物都收了下来,却全部都束之高阁。

    我的病在后宫之中引来了不小的风波,就连前朝都有些言语。

    森爵准备南征北讨,前朝自然动荡。浩空上位,石崇主政、朝晖被派去犬戎劝降。这些看似细小轻微的变动,实际上却让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朝廷多年来一直都被门阀贵族垄断,如今这些士族,想必也已经察觉到了,权力的中心,似乎无声无息之间,多出了一些出身寻常而普通的人。

    这些世家贵族在别的方面或许没有这样敏锐,但只要有人试图分薄他们手中夺取他们手中的权力,这些人立刻会丢下伪善的面具,立刻便会露出犹如豺狼一般凶狠的目光。

    而朝廷里历经两朝的老臣,这些人老奸巨猾,甚至不必袁家在其中煽风点火,对我的敌意都毫不掩饰。

    这些大臣始终认为是我在背后煽风点火,所谓祸国妖姬,若是仅仅长得美貌无匹还是远远不够的,非要做出一些祸国殃民的大事来不可。而森爵重用这些人才,求贤若渴不问出身,对他们来说,却是因为我在背后煽风点火的缘故。

    我自然从来不曾将这样的话放在心上,既然是担了妖妃这个名号,总不能还受着观世音菩萨的香火。

    如今我在景仁宫之中称病,前朝只怕也恨不得我干脆死在床榻上。

    森爵已经离开了三天,景仁宫也就闭宫了三天。三天内我不曾离开过景仁宫,然而谁都不曾察觉,在景仁宫的天空,有多少羽翼洁白的鸽子振翅飞过。

    我坐在床榻上翻阅着书卷,芸儿为我递了一碗参汤来。我虽然并非是真病,然而却也假借着滋养身体的由头,补药一碗碗送进来,倒是一碗都没有落下。若是此刻被人瞧见了,想必也是诧异的很,那个传闻之中病榻缠绵的宸妃,容光焕发,肤白胜雪,哪里有半点病态呢。

    我正在躲懒,然而没想到外头却忽然传来了匆促的脚步声。芸儿下意识便想出声呵斥,我却忍不住伸手按住了芸儿的手臂,沉声道:“不必喊了,是皇上在外头,莫非还听不出来么?”

    芸儿瞎了一跳,然而宫门推开的时候,她倒是松了一口气。那个穿着明黄长衣的男子,仪容尊贵举世无双。即便是匆匆赶来额头有汗珠,也并不妨碍他高贵的风姿。

    芸儿倒是十分知趣退了下去,景仁宫里伺候的宫人原本就不多,有芸儿在,还有成民守护,我想此刻景仁宫内外,应该是无人敢站在门外偷听了。

    森爵的脚步走的极慢,一直到看清我的容颜之后,他这才无声无息松了口气。森爵坐在我的床边,伸手按住了我的肩头,示意我不必起身了,“罢了,见着我还要行礼不成?我去城外主持了三天的务农礼,回宫之后就听说你病了,不过……”

    他看着我的姿容,虽然宽慰,然而终究还是觉得有几分疑惑,“你……究竟是怎么了?”

    我终于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皇上这是怎么了,一口一个你啊我啊,皇上已经忘了,如今不再是在崇德城了。”

    “在旁人面前倒也罢了,什么时候在你面前,也需要这样装腔作势了?”森爵笑了起来,伸手刮一刮我的鼻梁,“称孤道寡,原本就是寂寞而冷清的事。在你面前,我尚且还有片刻喘息的机会。”

    “皇上这样说,臣妾虽然开心得很,然而却不敢答应。”我靠在他的肩膀上似笑非笑地说道:“若是叫别人听去了,只怕越发是要说臣妾霍乱恭维,尊卑不分了。”

    “你可是听见了什么风言风语?”他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沉声说道。

    我抬起手揉一揉眉头,说不清的困倦,“皇上听见的,想必比我更多。我久居深宫里,流言蜚语还不能飞入宫墙,皇上却住在天下耳目通达,岂不是比我更清楚么?”

    我原本是靠着他的肩膀,然而森爵此刻却忽然震荡了一下,“是我的错……”

    我从来不曾想过他会忽然说这样的一句话,一时间也有些愣住了,连忙坐直了身子,急切道:“森爵,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

    我的话还未曾说完,他却已经伸出手无声无息按住了我的唇角,“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怪我。是我自己……无法原谅自己罢了。当初在崇德城中我曾经允诺过你,无论如何,都将一心待你,你也会成为我的妻子,我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只可惜当日所说的一切,终究我都不曾办到。”

    “从前我是秦王,如今我成了皇上。天下尽在手中,竟然也护不住一个你。”他最后这一声叹息,好似昆仑玉碎,带着说不出的凄切寒凉。

    我蓦地伸出手去,紧紧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如今我是宸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人都说我是祸国妖妃,然而蜚短流长何足道哉?他们越是诋毁我,不过越是证明你待我的心意,何等赤诚。方才那些话,我只是玩笑罢了……你三日不回,我连使一回小性子都不成么?”

    “当然可以。”他终于也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声音华丽如绸缎,“是我不对,务农礼原本只需离宫一日,然而石崇为我引荐了一些人,所以才耽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