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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转念一想,除了这位侍奉太皇太后身边的宫人之外,只怕皇宫里也找不出第二个更能让袁家放心的人了吧。
“是,一别经年,宸妃娘娘如今越发容光焕发了。”即便是伺候在太后身边,对方依旧谦卑而恭敬,“娘娘请先上轿吧,此地风寒,娘娘千金贵体,还是不要染上风寒为好。”
对方折身为我掀开了轿帘,嘴角尚且还带着恭敬的笑意,只是目光里却也蕴着几分无声催促。
是了,我这次入宫,原本就不是为了叙旧而来的。他们不想让人知道称病不起的宸妃如今素衣站在宫门口,我也不愿意此刻流言蜚语在朝野之中传开,反而坏了大事。
这样一想,干脆便也懒得客套,直接进了轿子。
然而就在一只脚踏入轿子之前,孙公公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奴才真是老糊涂了,太皇太后吩咐了,这一路嘈杂,难免污了宸妃娘娘的眼睛,因此……”他欲言又止,却从袖子里掏出一方丝帕来。
宫里头的人,好像天生是生了一副弯弯绕绕的九曲心肠,即便是不想透露了行踪,却也还是非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
其实何必多此一举,无论他们说什么,我都没有选择的余地。我轻轻阖上了眼睛,笑道:“公公请吧。”
“得罪了。”对方低低说了一声,随即抖开手绢,用力的缚住了我的眼睛。
缎青四人轿走的平稳,而外头再无半点声息,唯一能听见的,便是自己传来悠长的呼吸声。
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这一路,我并没有试图解开眼睛的丝带,只觉得是一种无意义的挣扎。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这些人才终于停下了脚步。我竟从来不知道魏国的皇宫,竟然层层叠叠鳞次栉比到了如此地步么?
只是转念一想,魏国国力昌盛,纵然不比楚国号称九万九千间房子,只比天宫略逊一筹的恢弘壮阔,但想要在这里藏一个人,当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等到脚步彻底停下来,我尚且还不曾来得及回过神来,便只觉得轿子重重一震,原来是落在了地上。有人躬身拉开了轿帘,长风烈烈,倒是吹得人只觉得心神一震。
不过是半个时辰不曾见光,忽然被人解开了缚在眼睛上的绸布,竟然也觉得有些不适应起来。孙公公十分谦逊的带着我出来,低声道:“此地较外头要寒冷许多,因此奴才特意背了披风给娘娘,还请娘娘小心。”
他拍了拍手,果然就有小宫女捧着狐皮披风而来,只是那宫女不过十五六岁模样,怯生生的,看见我也还带着几分困惑。
我朝她莞尔,对方却吓了一跳,嘴里发出“咔咔”的声音,竟然说不出来。
“这里伺候的,都是些有天残的人,倒是叫娘娘受惊了。”孙公公不动声色挡在了我和那个小宫女之间,甩了甩拂尘,转头对那宫女呵斥道:“还不退下去!”
那孩子显然是受了惊,匆匆行了一礼,便立刻逃也似的回了宫殿。
我这才回过神来,原来眼前出现的,是一座小小的别院。虽然被打扫的纤尘不染,却到底不能抹去沉寂了太久的萧瑟。
我的目光倏然收回,落在那宫女远去的背影上,几乎嘲讽般的冷笑道:“天残?孙公公便是在和我开玩笑了,后宫之中挑选宫人,哪怕是罪人之后没入奴籍,都不允许有残缺之人在宫中伺候。若是真的天残,如何能通过选拔入宫?”
“你们……竟然为了保守秘密,刻意毒哑了她?”
我的眼神冷冽,带着逼问的气息。只是面容端华的内侍却并没有回答我,甚至微微闪避了目光,“娘娘,这些东西,不过都是细枝末节而已,娘娘来此,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何必在乎这些小节。”
对他们来说,人命不过是轻薄犹如草芥一般的东西,况且不过是毒哑而已,越发算不得什么了。
我紧了紧自己身上的狐皮披风,丝毫没有觉得半分暖意。想起从前在楚国的皇宫之中为奴为婢的时候,其实又哪里有过半分属于自己的自由?彼时的沈碧清,也不过是风中的柳絮罢了。
孙公公挥了挥手,示意轿夫们不必跟上了,他亲自带着我进了宫殿。这里只怕是当真荒芜已久了,连半点烟火气息都没有。明明是在仲夏时节,但是偏偏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但是长风倒卷呼啸而来,竟然让人觉得有一丝莫名的冷意。
孙公公的脸色越发凝重起来,每一步都似走的小心翼翼,而他的手中,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块令牌。那上面镂刻着合欢花的纹路,简洁古拙,却十分醒目。
合欢……如此旖旎的花朵,却在令牌上显出一股狰狞的模样。宫殿四周站着三三两两的侍卫,眼睛都藏在了头盔之中,只露出一截下颔流露坚毅的弧度。
而在他们的腰间,却也都十分奇诡的悬着一串淡青色的璎珞。
这些人的眼神肃杀,看着并不像是寻常的侍卫。甚至比起守卫在正殿的那些人,我曾在崇德城与黎世的前线贵州看过血与火蔓延的惨烈战争,我能察觉的出来,这些人的身上,带着何等骇人的杀气。
一直走入了正殿深处,孙公公这才松了口气,“娘娘就请自己进去吧,奴才不便再送了。”他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临走之前,请恕奴才多嘴一句,只有五天的时间,如果娘娘不能拿出虎符的话,那么……”
“只怕娘娘,就再也瞧不见第六日的太阳了。”在后宫之中呆的久了,孙公公即便是吐出这样的胁迫之语,嘴角都尚且含着一缕温和的笑意。
“我知道,劳烦公公提醒。”我向他福身行了一礼,对方微微一怔,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见四下无人,才低声道:“保重。”
我还未曾回过神来,却瞧见对方已经抽身远去了。日头一寸寸落下,夜色已经如浓墨翻涌而来,不远不近的逼来。我的手指也忍不住颤抖了起来,终于咬了咬牙,猛地一把推开了紧闭的门扉。
只听见吱呀一声细想,宫殿里头似乎是空着的,一个人也没有。我又想起当日正殿里的景象来,莫非,又是一个局么?
只是可一不可再,我相信袁家不会做那样蠢的事。屋子里显然比外头要暖和得多,从脚底传来的温热让人诧异,竟然是在盛夏时分,便已经烧起了地龙么?
这四周的气氛太过诡异和不祥,连带这那些呜咽的风声,我都神思都有些恍惚起来。
正殿宽阔,然而毕竟显得简陋。我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里的布置,和我入宫居住的地方,颇有些不同之处。不像如今新修的宫殿起居风隔两处,这里竟然是用屏风随意一挡,便分成了睡床与前厅,不过也依旧看得出来,这里似乎都是女子所居住的地方。
巨大的梳妆镜固然被擦洗的干净,但斑驳的纹路却一点点渗透开来,那妆台上,竟然零散的放着珠宝首饰,翡翠温润,白玉如雪,还有从深海之中打捞出来的珊瑚……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因为没有主人,看上去是如此的寂寞。
我的双腿开始不自觉的发颤,将目光从珠宝上收了回去,一路继续往屏风深处走去。然而就在快要靠近床榻的时候,里头却有人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我如遭雷击,一时间竟不敢挪动步伐。
那人咳了好一会儿,终于平息了下去,猛地开口道:“什么人?”
“森爵……森爵!”我几乎不敢置信,那是森爵的声音。我们整整有半年的时间不曾见面,然而我还记得他的声音,带着难以言说的熟悉与陌生,直刺耳膜。
原本僵立在原地的双腿终于恢复了力量,我不顾一切的狂奔而去,在层层屏风之后,是一张大床,帐幕垂落,方才那个小宫女手中还端着要药碗,一脸惊恐的看着我。
她咿咿呀呀的想说什么,然而帘幕里却猛地传来叹息般的低语,“碧清,是你么?”
我双膝一软,整个人便要跪倒在地。幸亏那小宫女机灵,连忙伸出手来扶我,只是那药便洒了一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古怪而浓重的药味,几乎叫人喘不过起来。
但此刻谁还顾得了这些呢,我拼命的伸出手去,试猛地掀开了帷幄。不同于在正殿之中,龙榻之中的空空如也,这一次……陷入了层层锦被之中的男子,有着我熟悉的容颜。
长达半年之后的久别重逢,我不曾料到,竟然会是以这种方式。
意气风发,让我等着他回来的君王早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好像是在水月庵里,那个穿着黑色夜行衣,一身是伤的男子。他的皮肤苍白,嘴唇也透出一股灰青色来,然而那双眼睛……却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
就像是有无形的力量遏住了我的咽喉,一时间竟不能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