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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一段陈年的视频真的是凶手杀人的动机,那么在这场对于七宗罪的审判中,高钧这位名声颇好的富商所代表的罪行,或许并非是过去人们所谓认为的贪婪,而是淫欲。
反而依靠这种非法视频牟利的第二死者张岱业,才是贪婪。
一切都和最初预料的不同,反差犹如他们表现出来的善与心底隐藏的恶。
好一会,庄恬总算缓过来了,她拍拍脸颊,让自己振作起精神:“那第三个死者呢?如果凶手是想替视频中的受害者复仇,那汪洁又是怎么回事?”
顾行将强奸犯的伤疤发给了法医用以和高钧进行对比,闻言合上笔记本电脑,摇头道:“查受害者身份。”
庄恬吐出一口浊气:“明白!”
李非鱼抄手站在一旁,这几个月下来,顾行已进入了状态,说话越来越容易让人理解,而其他人也渐渐适应了老队长不在的日子,她觉得,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她这个“翻译”存在的意义就会完全消失,而到了那个时候……
但在眼下,她仍然尽职尽责地叫住准备出门的庄恬,补充了一句:“最好查一查汪洁的交际圈,视频里的受害者只能看到半张脸,恐怕不好查,如果能限定范围的话,也许会容易一些。”
庄恬:“好嘞!没问题!”
她一走,陆离自然要跟上,视频上线是六年前,拍摄时间可能还要更早,凭借低像素视频里的半张脸来寻找当年的被害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
余成言也回了自己的地盘,他总有分析不完的数据。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这种状况不算少见,但这一次却异常尴尬,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前一晚发生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李非鱼总觉得顾行看着自己的眼神里添了丝从前没有过的审视。
是因为她那句太过直白的询问,因为在酒吧里轻佻的表现,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李非鱼无从判断,别人的心思总有九曲十八弯,日常的每一点好恶都经过了层层的计算与衡量,最后才得出个最无伤大雅的结果,但顾行却不一样,他太强硬,从来学不会向世事低头妥协,所以直到现在仍保留着那种不合时宜的纯粹,也正因此,同样的外在表现,在他或在其他人身上,或许就意味着完全不同的两种情绪。
李非鱼回想起在公交车上的那一幕。
在那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她不是也自诩看清了对方的心思么!可结果呢?
那些落空的期待,只能伪装成玩笑的心意,还有捏在手心里冰冷的汗水……一切都像是场恶俗的滑稽戏,而她就是那个早知道应该退场却迟迟留恋不去的可笑戏子。
顾行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一抬头就瞧见李非鱼杵得橡根木桩子。
“还有事?”他有些不满。
李非鱼似乎在笑,又仿佛只是习惯了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淡漠而迷离,如同蒙着一层黯淡的雾气,她歪过头,看着窗外飞过的麻雀:“没事,只不过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弯了弯嘴角:“上面把我调来,本就是为了传达你的意思,所以,你来发话吧。”
顾行放下笔,凝眉注视李非鱼:“你在闹脾气?”
李非鱼脸上的笑容扩大开来,认真地说:“不是。闹脾气耍性子的行为其实本质上来说是倚仗对方能够包涵纵容自己才做出来的举动,简单来说,就是有恃无恐,所以并不适合在工作场合中使用。我只是一时想不到应该从哪入手,才等着你分配任务而已。”
她想了想,又诚恳道:“之前我教你的那些,你都忘了吧。人心不是那么容易能琢磨清楚的东西,你还是更适合走理性路线。”
这话不用她说,顾行自己也清楚,他就算按照李非鱼当初所说的方法把人的行为表现分析归类,最后得未必能够得出一个真实可靠的结果——譬如方才。
他便不再纠结这些还没有办法熟练掌握的技能,站起身来:“去技术室。他们人手不足。”
李非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跟上,一如既往,像是个常伴左右的影子。
顾行心里却莫名地一阵不舒服,他犹豫了下,忽然回过头:“你是不是不开心?因为我?”
李非鱼愣住,她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但很快就眯眼笑了起来:“顾大领导,都说了让你别瞎猜了,我能有什么不开心的!”见对方仍然没有从门口让开的迹象,她只好叹了口气:“刚才的视频让人心情不好,仅此而已。”
这是个非常合理的解释,没有正常人在看到那种图像之后会真的毫无触动。
顾行终于重新迈步,把心头那点萦绕不散的异样感尽数压了下去。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那个“七宗罪杀手”已经连杀了三个人,留下了无数的烂摊子,光是各处的监控录像就已经堆得快从硬盘里溢出来了。
见到有人来帮忙,眼睛都快看肿了的几人都十分兴高采烈,飞快地把水韵名城小区的监控记录全都拷了出来。
李非鱼端着笔记本电脑找了个角落坐下。
死者汪洁被控制的那段时间里,凶手曾经几度出入,每一次都在夜深人静之时,这已不是秘密。但他很小心,衣着一成不变,并且总是把面孔和具有个人特征的部位遮挡得严严实实,就算一帧一帧地找过去,也无法辨认出他的身份。
浓烈的烟味充满了整间屋子,像是个火灾现场,李非鱼一只手半掩住鼻子,昨天在酒吧的时候吸的那几口烟现在还让她很不舒服,此时再烟熏火燎一番,嗓子就更难受了,她强忍着咳嗽的冲动,手里慢慢地拖动视频进度条。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升上头顶,李非鱼把那几天的视频反反复复地看了许多遍,终于,一个说不上太过异常的细节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正要说话,但有人先一步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大声问:“哎,先吃饭吧?饿死了!”
那胖子人缘似乎不错,旁边立刻七嘴八舌地起哄:“吃吃吃,就知道吃!你那身膘,都二百五十斤了吧!”
“谁二百五啊,哎我说你们,平时不吃就算了,今儿个难得有肥羊过来,不宰白不宰!”那人回头一乐,“是吧,顾队?”
虽说都是为人民服务,但毕竟这是特侦组负责的案子,看在他们点灯熬油地忙活到现在的份上,讹上一顿饭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顾行掸了下烟灰,刚要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先问李非鱼:“你吃什么?”
李非鱼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半天才说:“不吃了,我出去一趟。”
顾行:“去哪?”
那胖子也跟着笑嘻嘻地凑过来:“妹子别急啊,大中午的,什么事也不急在这一会!”
李非鱼好脾气地笑了下,但并没松口。
顾行站起身,从钱包里掏了几百块钱搁在桌上,然后朝李非鱼走过去:“一起。”
李非鱼摇头:“不用。”
像是料到了对方会说什么,她抢先笑道:“就是想到了点可能性,八字没一撇呢,不太好说,我出去看看,顺路就吃饭了。你不用这么盯着我,光天化日的,就算是王鹏章也不敢出来抡棍子!”
语气还是很正常。
但顾行却从这样在正常不过的语气里品味出了一丝让人心底发沉的情绪,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并且毫无道理,与他一直秉持的逻辑和理性格格不入。
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点感冒了,连思路都有些不清晰。
见他不再坚持,李非鱼暗自松了口气,在他改变主意之前快步走了出去。
她开车直奔水韵名城,在小区附近来回转了好几圈,对于怀疑的事情心里大致有了数,于是在一处报亭前面停下车,抓着张照片和老板打招呼。
“麻烦问一句,前几天夜里,大概九点多的时候,您有没有见到过这个人?”
中年女老板脱下手套,接过照片看了眼,两条细眉皱起来:“不认识!你干什么的啊?”
李非鱼出示准备好了的警官证:“是这样,这个人很可能与一起案子有关,希望您能仔细回想一下,在十一月二十日到本月初之间,有没有类似装扮的人来您这里买过报纸杂志。”
老板狐疑地捧着警官证看了半天,这才将信将疑地又瞅了瞅照片:“没见过!这人捂成这个德行,就差往身上套个王八壳子了,谁能认得出来!”
又问了附近几个路口的报亭,仍然是同样的结果。
李非鱼双手抱住脑袋,靠在墙边,她有些挫败,虽然并不认为自己的思路有错,但附近营业到晚上的报亭就这么多,如果不是这里的话,还能是哪里?
一辆出租车突然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李非鱼下意识地看过去,当看清了下车的乘客时,面上不由划过一丝愕然:“顾队?”
不是说好不跟来的么?
顾行指了指手机,她“啊”了声,这才发现手机不小心静音了,上面积攒了好几个未接电话。
“报亭?”顾行没再纠缠接不接电话的问题,直截了当地切入正题。
李非鱼捋了把头发,直起身体:“对。你看我那边的视频了?”
她自嘲地笑笑:“两个小时对半个小时,难怪庄恬被你打击得抬不起头来呢,我看这个案子办完,我也申请调回派出所混吃等死算了。”
顾行波澜不惊道:“我比你多一条线索。”
“什么?”李非鱼有点惊讶。
顾行看她一眼,平静地回答:“你独自外出了。”
——因为她外出了,所以那段视频里必定隐藏了需要实地询问或者探查的线索,而又因为是独自外出,所以她要去找的不会是需要走访的证人。这样一来,需要关注的东西就被限制在了现在的中午和嫌疑人出行的晚上都没有变化的事物上了。
李非鱼的表情十分一言难尽:“顾队,我知道你在试图拉近与我们这种愚蠢的凡人之间的距离,不过我真觉得这条线索的信息量跟没有也差不多。”
顾行没搭理她:“找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