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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4迁怒
周举人接到信,听书童说了来龙去脉,再看到李成弼信中的内容,气的抬手砸了高几上的一套茶具。
“混账!你们是怎么做事的?我当初是怎么叮嘱你们的?”
书童哭丧着脸,“老爷,小的们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办事的,赖秀才那边也是事先说好了的,谁知道清雅阁开销那么大,姑爷也不知怎的就睡了人家的头牌雅妓……”
“姓赖的呢?”
“听老鸨说是天没亮就回了客栈,小的回来时见过他家书童,人早就进了考场。”
“所以说,只有他被坑了?”周举人脸色难看。
书童的头垂的低低的,不敢应声。
“蠢货!活该他错过秋闱!”
周太太听到动静,匆匆赶来,周举人见到妻子,撵了书童出去,将信递给周太太。
周太太看完信,愕然抬头,“这……”
“他嫖妓被抓,居然还要挟我掏银子赎他?简直荒谬至极!”周举人大骂。
周太太焦急道,“老爷,柔儿还怀着孩子……”
“这事暂时不要让她知道。”周举人叹了一声,旋即道,“没了功名更好,他要依附我们周家,只会对柔儿更好……”
“老爷。”周太太满脸担心,“看他信中的意思,可是恰恰相反的。他没了功名等于没了顾忌,又怎会善待咱们的柔儿?”
“那不是二十两二百两,那是两千两!”周举人冷声道,“你要我掏出咱们三分之一的家产去救他吗?”
“那怎么办?”周太太急的不行。
周举人嘲讽一笑,“怎么办?等着江宁府那边废了他的功名,成了平头百姓,看他还怎么嘚瑟!”
“柔儿那……”
“他若敢起歪心思,那就滚回他的十八里寨当他的猎户去!”周举人脸色阴沉。
周太太颓然的坐在太师椅中。
……
李成弼不敢置信的瞪着书童,双手抓着他的肩头,拼命晃着,“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岳父大人怎么会不管我?不过就是两千两银子,我以后考上举人当了官,他要多少我都能还给他,他怎么会不给?我的信呢?你有没有亲自交给他看?有没有……”
“姑爷……”书童被晃的险些吐出来,叫了车夫,帮他把人拉开,“你的信是我亲自交给老爷看的,老爷说家里没那么多银子,实在帮不上忙。”
“你胡说!不过就是两千两银子,以后要多少没有……”李成弼脸色狰狞,“我娶了他女儿,我是他半个儿子,我的以后都是他外孙的,他凭什么不帮我?”
书童往后退了两步,面带怜悯之色。
周家谁不知道这桩亲事是怎么来的,姑爷这样子多半以后就不是姑爷了,他还是躲远一点的好,万一不小心被伤到可就得不偿失了。
“岳母呢?她不是最疼她女儿了吗?她不管她女儿了吗?我若是没了秀才的功名,以后就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她女儿就是村妇,她外孙什么都不是……”
“你们周家不是看中了我少年英才吗?我毁了于你们周家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好处?你们……你们……”李成弼想不明白,周家明明就冲着他的秀才之名才设计女儿嫁给他,为什么舍不得曲曲两千两银子?
他以后当了官要多少个两千两没有?
屋里静悄悄的,除了李成弼的歇斯底里,连个回声都没有。
老鸨嗤笑一声,转身就走,边走边叫人,“去,知府衙门敲鼓去,堂堂秀才嫖妓不付银子,要赖账,这种有辱斯文、作风败坏的人以后当了官也是个祸害,早点撸了功名是正经。”
李成弼张了张嘴,想拦住老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周家不愿意掏银子,他一个没了爹娘不靠谱的贫寒学子哪里弄银子去?
他怔怔的望着老鸨扭着屁股离去的背影,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推开书童和看守他的人,抓了柴房一根木棍飞快的朝老鸨跑了过去,一棍子敲在了老鸨的头上。
血瞬间从老鸨的头上涌了出来。
老鸨捂着头,扭头看了他一眼,“你……想……杀……人……灭……口……”
说罢,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路过的姑娘见状,全都尖叫起来。
看守他的人瞧见老鸨一头的血,对视一眼,忙上去想夺李成弼的木棍,却见他抡起木棍,又朝老鸨打了下去,眼神阴鸷,满脸狰狞和疯狂,“打死你,打死你,看谁还敢去告官!”
“啊!杀人了……”姑娘尖叫着往外面跑。
老鸨有气无力的对冲进来的一群龟公道,“还、还不……快……快抓住他!”
一群人一拥而上,将李成弼死死的压在地上。
有姑娘拿了伤药和布条,帮老鸨上了药包扎好,扶着老鸨走到李成弼跟前。
老鸨垂头看着眼神赤红,想吃了她的李成弼,一脚踢过去,正中李成弼的头。
李成弼惨叫一声,“你这个贱人!”
“把他送去府衙,击鼓喊冤,秀才老爷夜入青楼想赖账,还想杀人灭口!请知府大人为我们清雅阁一个公道!”老鸨捂着霍霍生疼的脑袋,咬牙瞪着李成弼。
李成弼被扭走,还嘶声喊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贱人,贱人……”
无双从楼上下来,扶住老鸨,“妈妈,你怎么样?”
老鸨瞪她一眼,“都是你干的好事儿。”
无双委屈的垂下头,“无双错了,随妈妈惩治。”
“等我剥了那混小子的皮,再来跟你算账。”老鸨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目送老鸨等人走远,无双上了楼,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粗壮丫鬟,“将信送过去,就说咱们这边办妥了,府衙那边需要他亲自动手。”
丫鬟将信塞到袖子里,笑着道,“无双姐,不过是一个过路的秀才,咱们用得着这么小心吗?”
无双睨她一眼,“不小心咱们能活到今天?还不赶紧去。”
丫鬟哦了一声,打开门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才掩上门,身形飞快的消失在清雅阁后门。
无双起身,换了套衣裳,下楼从正门离开清雅阁,去了府衙。
她是人证呢。
……
大堂之上,挤挤攘攘的一大堆人,连刚参加完科举考试等发榜的赖秀才几人也全被找了来,知府大人要人当堂对质。
“啪!”
“堂下所跪何人?有何冤情,一一道来。”
清雅阁老鸨上前,“大人,草民清雅阁老鸨,状告金水镇秀才李成弼,一告他嫖妓赖账;二告他想杀人灭口,若不是草民的几个龟公跑的快,草民这条命就交代在他手中了!此等丧尽天良之人,内心龌蹉肮脏之辈怎么配得上秀才二字?还望青天大老爷明查,废了他的功名,还草民与清雅阁一个公道。”
知府嗯了一声,再去看李成弼,“李成弼,她所言可是事实?你有何辩解?”
“大人。”李成弼攥着拳头,额头的青筋暴突,他忍了又忍,才将心中的愤恨压下,深吸一口气,躬身行礼,“学生前来参加科举考试,被几个同乡拽去清雅阁听曲,本是想放松一下紧绷的心情,谁知,清雅阁妓女以《广陵散》诱惑学生,在学生所饮酒水之中下药,学生迷迷糊糊睡着,错过了第二日的科举考试!”
说到这,他终是忍不住恨恨的看向老鸨与无双,指着二人道,“她们串通一气,说学生睡了他们清雅阁的雅妓,试问,学生睡的不知今夕何夕,怎会动她!那老鸨不但讹诈学生两千两白银,还滥用私刑,将学生困于清雅阁柴房一月有余,今日得知我家中拿不出他们想讹诈的银钱数目,就以告官废去学生秀才功名做要挟,故意激怒学生……学生所言,句句属实,还望大人明查,还学生一个清白。”
知府大人看了眼站着的无双,“无双姑娘,他所说可属实?”
“一派胡言!”无双上前,拎裙跪地,“这位秀才老爷与几位同乡在科举前一日来到清雅阁,听了奴家的《广陵散》,就露出觊觎贪婪之色,非要抄录不可。江宁府谁人不知奴家是靠着《广陵散》讨生活的?他这般逼迫奴家,奴家无可奈何之下,出下策让他娶奴家,他应了,奴家才欢欢喜喜的把清白身子给了他,想着他中了举,奴家也算有了出头之日,谁知……他一觉睡到了天亮,耽误了科考,却将所有事都怪在奴家头上!大人,奴家与他无冤无仇,犯得着拿着讨生活的《广陵散》诱惑他?分明是他见宝起意,想白捡了《广陵散》白睡了奴家!大人,奴家虽是青楼女,却一直是卖艺不卖身的,若不是他许下妾位,奴家怎会、怎会……”
无双哭的梨花带雨,很是柔软可人。
“大人要为我可怜的女儿做主啊!”老鸨抱着无双,仰头望着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抽了抽嘴角。看向一旁李成弼的书童,“将你知道的说出来。”
书童跪在地上,低着头,“大人,我与车夫将姑爷送到清雅阁门前,便没进去,一直守在门外,小的不小心睡着了,等醒来时,看到赖秀才等人匆忙回客栈,没看到我家姑爷,就跑进去找人,谁知道,我家姑爷那会儿正……正……”
“正什么,说!”知府一拍惊堂木。
书童忙磕了个头,“正跟无双姑娘入洞房!小的急的不行,一直等在外面,屋里的声音就一直没有断过,等声音停了,小的进去叫姑爷时,姑爷却睡的……怎么都叫不醒。”
李成弼睁大了眼睛看着书童,“你说谎!我根本就没有睡她。”
书童抬头飞快的看了李成弼一眼,“姑爷,小的伺候过你沐浴更衣,知道你屁股上有块儿胎记,小的第一次进去时你正趴在无双姑娘的身上,小的看的真真儿的,屁股上的胎记……”
“不可能!”李成弼慌乱摇头,“我自己有没有睡人我难道不知道?我根本就没有感觉!”
无双嗤笑一声,“你当然没有感觉,疼的人是我!”
公堂之上静了静。
知府大人看了无双一眼,轻轻咳了两声。
“李成弼,你还有什么话说?”
“大人,他们合伙陷害我!”
知府大人看着他,道,“他们为什么要陷害你?”
李成弼一愣,扭头看赖秀才等人。
赖秀才等人忙摇头。
知府大人摆摆手,赖秀才忙道,“李兄,这事儿可真怨不得我们,我们都是好意,谁知道你……明知道第二日是科考,还玩的那么嗨……”
赖秀才身边的人都跟着点头。
李成弼看着他们,说不出话来。
知府大人见状,拍下惊堂木,“金水镇秀才李成弼德行有亏、心性不善,荒淫在前,意图杀人在后,实不堪秀才之功名。着立刻撸去秀才之功名,十年内不得参加科考。”
十年……
李成弼脸色大变,身子一软,瘫在地上,面如死灰。
……
“属下亲眼看着、亲耳听到江宁知府废了李成弼的秀才功名,清雅阁罢手后才赶回来。”
“哦?”苏木槿抬眸,讶然的看着蓝遗。
安泠月在一旁笑,“这招妙!看他以后还怎么装清高。”
说罢,伸出大拇指朝蓝遗晃了晃。
蓝遗挑了挑眉,冷硬的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苏木槿瞧见,也笑了。
让蓝遗跟着去江宁府,本是打算着周家若不动手,就由他出手阻了李成弼参加科考中举人的路,没想到清雅阁这位无双姑娘倒是个妙人儿,竟帮她把事情料理的干干净净。
这样,也好。
别说今年的科举没李成弼的份,就是三年后也没了他的份!
至于十年后的青云路……
苏木槿眯了眯眼,笑了。
她更不会给他机会!
苏木槿闭上眼,后靠在太师椅背上,舒服的喟叹一声。
多少个日日夜夜,前世,她熬了多少个日夜,才将李成弼从塔顶拽下跌落尘埃,摔的粉身碎骨!
这一辈子,他不是最在意功名吗?
他不是必须得靠功名才能往上爬吗?
那她就把他最在意的东西毁了!
没了功名,混迹最底层,让他时时看得到摸不着,让他这一辈子都受着锥心之痛,呵呵……
解决了渣男,她心中有股说不出的痛快,说不出的雀跃想与人分享,可惜,某人不在身边。
刚想到某人,她就感觉到身边气息不对,猛的睁开眼睛。
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她的瞳孔微微一缩,鼻尖莫名的酸涩,眼眶微热,面上却已先一步漾开了笑容,双手紧紧攥住他胸前的衣襟,“你怎么来了?”
那抹飞扬的笑容,那张明快俊朗的容颜,微微上挑的细长眉,如黑曜石闪耀的双眸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看她眸底看到他时迸发出的喜悦,和攥紧他衣襟的细白手指时,忍不住朗声笑起来。
苏木槿也跟着笑了起来。
被他一把搂入怀中,双手用力的压着她的后背,似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
“苏三,怎么办?我越来越舍不得你了!我现在每日每夜都会花大把大把的时间想你!”男人将头放在她肩膀上,迁就着苏木槿的身高,整个人弯着腰,“好想现在就把你娶回家。”
苏木槿心底一震,手伸了伸环住他的腰身,脸颊在他胸口处蹭了蹭,突然说了句煞风景的话,“我还没来癸水。”
搂着她的男人身子一僵,半晌,黑着一张脸推开她,磨牙道,“你这丫头,是故意的?”
苏木槿眉眼一弯,伸手再次搂住他,脸埋在他胸口,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闷声道,“顾砚山,我刚才在想你。”
顾砚山心口的跳动突然加快,一下接一下的节奏似乎下一刻就要跳出来似的。
苏木槿伸手盖住他急速跳动的心口,仰着头看僵硬着不敢动弹的男人,踮起脚尖,轻轻在他下颚处亲了亲,叹了口气,“顾砚山,你怎么又长高了。”
“不怕。”顾砚山单手拦腰一抱,将苏木槿从地上抱起来,另一只手摸上她的脸颊,眼睛闪耀着星辰一样的光芒,里面倒映的全是她,“你想怎么亲我都配合你,你觉得我高,我就矮下身子任你亲;你觉得仰头太累,我就抱着你让你亲……”
他盯着苏木槿红润的唇,笑,“我的小狐狸,你想怎么亲?”
苏木槿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双腿在他身上蹭了蹭,往上爬了爬,双手圈住顾砚山的脖子,不知道是不是腿碰到了什么,某人的身子瞬间紧绷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僵硬的吓人。
苏木槿笑着看他额头缓缓冒出的冷汗,笑不可遏。
顾砚山吞了一口口水,一巴掌拍到苏木槿的屁股上,声音带着蛊惑的沙哑,“小丫头,你长大了吗就想玩火!”
“顾砚山,我马上就要十四了。”苏木槿笑。
顾砚山瞪着她,良久说不出话。
“顾砚山,我很想你。”苏木槿闭上眼,想亲他的额头。
却被男人低吼一声,亲上了她的唇,辗转缠绵,温柔至极,却只是单纯的亲着,描绘着她的美好,没有再进一步。
温热的气息扑在鼻翼间,男人的喘息响在耳畔,那声音里的渴望让苏木槿的身子忍不住轻轻颤抖。
她睁开眼睛,看着紧蹙眉头忍住渔网的男人,眸间满是笑意。
苏木槿伸手捧着顾砚山的脸,将他推离自己一段距离,笑道,“顾砚山,你是属狗的吗?”
顾砚山瞪她。
苏木槿凑过去,亲上他的双眸,再是鼻子,到红润的薄唇,手指缓缓抚摸着,“听人说,嘴唇薄的男人比较薄情,顾砚山,你是吗?”
顾砚山眼中刚升起的一点氤氲被她这句话打散,又瞪起来。
苏木槿靠在他怀里,突然笑了起来。
顾砚山的眸子一柔,面上也漾开笑意,“傻丫头。”
苏木槿仰头看着他,“我刚才亲的地方,以后除了我谁都不能亲……”
顾砚山一愣,看到她眼底的认真,笑着点头,“好。你盖了章,我就是你的,只给你亲。那我不能吃亏,我也要在你身上盖几个章……”
“咳咳……”
门外突然传来几道轻咳声,顾砚山看苏木槿,苏木槿看顾砚山,两人大眼瞪小眼。
半晌,外面传来一道无奈的声音,“世子爷,三姑娘,文清风有事求见。”
苏木槿眨眨眼,要从顾砚山怀中跳下来。
顾砚山伸手摁住她,在她唇上狠狠啄了几下,才松开她,看她在一旁落座,才整了整自己被苏木槿揉乱的衣裳,坐下,轻咳一声,“文叔,进来吧。”
棉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文老爷先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人,抱着一堆账本,眼睛都挡住了。
顾砚山与苏木槿对视一眼,顾砚山开口,“这是……”
“是这半年来的营收。”文老爷笑着躬身,“三姑娘让在江南找的人,找到了。”
苏木槿一愣,旋即猛的站起身,看着被账本挡住面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