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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夫人依然摇头,面色苍白,眼眶发红,“没亲眼看到他们醒过来,我放心不下,怎么睡得着?好孩子,你别劝了,义母知道自己的身体,我还撑得住。”
苏木槿在心里轻叹一声,到底没有再规劝曹夫人。
只是低声与安泠月说了几句,安泠月应了,出去借了裘家的小厨房,做了一些热汤面端进来,一路寒霜赶来的几人,一人分了一碗。
老太爷这才想起一行人是连夜冒着风雪赶来的,他竟然连最基本的待客礼仪都没了,忙叫老管家招呼众人,云伏与云罗都没有动,一人端了一碗汤面,也没避讳,当着老太爷的面吃了。
安泠月笑着道,“厨房还有,想吃自己去盛。”
又对老太爷道,“老太爷不必麻烦,我们需要伺候姑娘,不能离开。”
老太爷愣了愣,没再多说什么,只让厨房熬上鸡汤、老鸭汤,备用。
屋内,苏木槿将一碗鸡汤面端给曹夫人,不待曹夫人摇头,便道,“义母,咱们几日没有好好吃饭了,你身子又这般虚弱,吃些热食补充一些体力吧……”
曹夫人还想拒绝,苏木槿叹道,“义母也不想一会儿我给两位兄长施针时,还要分心看着您受不住刺激晕倒吧?”
曹夫人一怔,看着苏木槿,好一会儿,才扯出一抹笑,“好,义母吃。”
吃了汤面,身体有了力气,曹夫人撵苏木槿去休息。
因为还要施针,苏木槿没有推拒,与老管家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带着安泠月去了老管家准备好的厢房,略洗漱一二,便倒头睡了。
再醒来,已是天光乍亮。
安泠月坐在窗前的炕上,正望着窗外的大雪出身,听到动静,忙回身,“姑娘,你醒了?”
“泠月姐姐,什么时辰了?”
苏木槿掩唇打了个哈欠,捏了捏眉峰,掀开被子下床。
“巳时正一刻,咱们昨日到裘府是晚上子时多两刻,六个时辰,施针得赶到午时了。”安泠月从炕上下来,拿了衣裳给苏木槿披上,“姑娘留意着点儿,这东平府虽说屋内暖和,可屋外实在是冷,姑娘小心着了凉。”
苏木槿笑笑,穿好衣裳。
安泠月去外间叫了热水,苏木槿洗漱好,她又去外面让人端了饭菜过来。
吃过饭,稍作歇息,两人撑着伞去了正屋。
曹夫人神色憔悴的半躺在美人榻上,见到苏木槿进来,想从美人榻上起来,身子一晃又摔了回去。
“义母。”苏木槿神色一紧,忙几步走过去,扶住她,一手拿起她的手腕把脉。
片刻后,眉头就蹙了起来,“义母……”
曹夫人笑着拍她的手,“义母知道,等他们醒过来,义母就去休息,好不好?”
言语间,竟有一丝乞求。
苏木槿心下一叹,点了点头。
算着时辰差不多了,苏木槿让人换了木桶内的药汤,注满清水,让蓝遗守在外间,不需人进来打扰,安泠月跟着她打下手。
两位大夫瞧着时辰赶过来,这会儿眼巴巴的看着苏木槿,苏木槿笑了笑,“两位大夫一起来吧,不过……”
苏木槿侧眸看了曹夫人一眼,曹夫人会意一笑,“你放心,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出声打扰你的。”
薛老大夫与尤大夫也同时点头,“我们也绝不会出声打扰小神医的。”
苏木槿笑了笑,摊开银针袋子,捏了长针,开始施针。
六个时辰的药汤不过是活络两人先前冻僵硬的经脉,那里面有许多千金难求的药材,更是救命的药。
可再珍贵昂贵的药,也挡不住两人已经耽误了十余天的宝贵救治时间,若非她一早做了药丸让海东青送来,放任他们这么待着,别说十天,用不了五天,不但腿废了,人也会有生命危险。
苏木槿深吸一口气,运气于针上,针飞速落下,她手指翻飞,十八针密密麻麻的落在年龄略大的少年双膝之上。到另一侧,同样的方法将针刺入与她年纪大小相近的少年双膝之上……
一遍针行过,苏木槿掐着时间,将针拔出。
拔针时耽误的时间更长,两套十八针走下来,苏木槿脸色苍白,浑身被汗水浸透。
安泠月欲言又止,紧紧的抿着唇站在一旁。
等苏木槿将针全部拔下,才上前一步扶住苏木槿有些摇晃的身子,“姑娘,你怎么样?”
“没事。”苏木槿瞧见她脸色难看,笑着摇了摇头,“去叫裘家下人进来,按照我先前的药方,再煮一些,这一次,只泡双膝和双腿、双脚。记住,两个时辰后开始泡,这一次泡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后,我来施第二次针。”
薛老大夫与尤大夫对视一眼,朝苏木槿作揖,“我等出去与裘老太医说,敢问小神医,还需要注意什么?”
“喂两位兄长吃一些软和的粥。”
两人笑着应下,出门与裘老太爷说了,裘老太爷立刻吩咐人去办,又悄声问他两个孙子什么时候能醒。
屋内,曹夫人也满脸希冀的看着苏木槿。
苏木槿一笑,伸手在两人脑门上点了一下,“醒了。”
话音甫落,就见两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曹夫人激动的从美人榻上翻身而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上,却又麻利的站了起来,直奔木桶边,扒着木桶去摸两个儿子的头,“永琰……永晟……”
“娘……”
“娘……你怎么在这儿?哥,我是……做梦了吗?”
曹夫人喜极而泣,“傻孩子,娘回来了,娘回来看你们了……”
裘永琰白的几近透明的脸上缓缓凝出一个笑容,“弟弟,不是做梦,是娘真的回来了……”
曹夫人抱着两个儿子又哭又笑,好一会儿才止住外漏的情绪,擦了眼泪,扶着木桶站起身,朝槿姐儿盈盈一拜,槿姐儿忙去扶,“义母,你这是做什么?”
曹夫人扶住她的手,眸底含着泪,面上却在笑,“好孩子,义母谢谢你……你们两个,还不快谢谢你们妹妹,若不是她千里迢迢赶来救你们,只怕这会儿,娘回来就是给你们……”
两人这才看到站在曹夫人身侧的苏木槿,虽不知道这个妹妹是怎么救他们的,但娘说的总不会有错,两人对苏木槿虚弱一笑,“多谢妹妹。”
“多谢妹妹……”
苏木槿摇摇头,笑道,“等两位兄长重新站起来的那日,再谢我吧。”
兄弟俩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曹夫人欣慰一笑。
等屋内安排好,两兄弟催促二人去休息,安泠月一手搀一个将两人搀扶出了内室。
外间有丫鬟看到,立刻上来接了曹夫人。
苏木槿将曹夫人送进隔壁厢房,自己欲离开回自己暂时居住的厢房时,被犹豫的薛老大夫和尤大夫拦住,“打扰小神医,有个问题,我二人实在等不及想知道,还请小神医勿怪。”
安泠月眉头紧蹙,就想开口说话,被苏木槿拦住。
“无妨,二位大夫请说。”
“敢问小神医,你行的可是失传已久的十八针?”
苏木槿点头。
薛老大夫与尤大夫眼睛一亮。
“我等也曾钻研过十八针,却屡试……”薛老大夫惭愧一笑,朝苏木槿作揖,“还请小神医能指点一二。”
苏木槿抬手扶住他,“老大夫无需多礼,其实行十八针的秘诀都在下针时灌入其中的真气。”
“真气?”
两人一愣,面面相觑。
苏木槿点头,“我是练武之人,体内习得真气,行十八针时,注入真气的多少,针下的深浅,都是关键……”
眨眼睛已过去大半个时辰,苏木槿将自己的一些心得毫无保留的与二人说了。
两人自是茅塞顿开,神情却有些无奈,还想开口问什么,安泠月上前一步,恭敬道,“二位大夫,我家姑娘刚行了两套十八针,这会儿急需静养,二位大夫若还想知道什么,可否另换个时间?”
两人一愣,这才发现苏木槿面色苍白,额头满是虚汗。
忙拱手,连声道歉。
苏木槿笑着摇摇头。
……
在东平府呆了将近一个月,两位少爷的病情总算稳定下来,算着再施最后一回针,一个月后再施下一回,然后每个月施针一回就可以了。
这两日,嬷嬷赶了回来,见到两位少爷的腿,心疼的眼泪直掉。
县太爷处理了金水镇的公务,将事情交给了师爷,也骑着马赶了回来。
与嬷嬷一前一后进了东平府。
匆忙赶去儿子院子,看了两个儿子的恢复情况,知道两个儿子还能站起来时,对苏木槿说不出的感激。
等他回到自己院子,面对曹夫人冷若冰霜的脸庞时,心里又难过又懊悔,满是愧疚。
曹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双眸没有感情的看着他,直看的县太爷心里发毛,赔着小心赔着笑,“夫、夫人,怎么这样看着为夫?”
曹夫人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子,嬷嬷上前一步想拦,曹夫人朝她苦涩一笑,“嬷嬷,这一次是他们命大,是槿姐儿出手及时,若是府中人瞒着,他们两个会是什么下场?到时,我们收到的就是一封讣告!”
说到最后两个字,曹夫人眉眼掠过一抹狠厉。
嬷嬷心神一震,上下嘴唇微抖。
县太爷的心跟着抖了抖,忙道,“不会的,有父亲看着……”
“有父亲看着……”曹夫人冷冷一笑,“老爷可曾听了薛老大夫怎么说?若不是有槿姐儿,你两个儿子不但双腿保不住,就连命……也不一定保得住!你跟我说有你爹看着!他就是这么看着的!”
“你们裘家,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大房,我不管。只要不威胁到我两个儿子,这些年,我可曾动过他们大房?就是这一次,也是因为他们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妄图把老爷拉下马,我才在大哥跟前提了一两句,不过是让他带病休息一段时日,他们就对我儿下如此毒手!”
县太爷一肚子苦水,满嘴苦涩,他一进门,老娘就哭着说她不是故意的,她年纪大了,一时半会儿忘了两个孩子在外面跪着,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爹也说娘是被大嫂撺掇的,是无心的,他已经决定把魏氏休了,以后不会再祸乱裘家了,还低声下气的让他不要生娘的气……
大哥也拦住他,红着眼求他,说不看魏氏的面,也看在魏氏给他生了几个孩子,看在他们兄弟一场,几个侄子侄女的份上,饶过魏氏这一次,他保证她以后再不敢了……
曹夫人瞧着他皱着眉头,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模样,无声笑了笑。
县太爷看到她的笑容,心中立时咯噔一声,神色显出一丝慌乱,“夫人……”
“裘云良,这个裘家我呆不下去了,要么分家要么和离,你看着办。”曹夫人冷声冷气说完,抬脚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顿住脚步,“若和离,两个儿子我会带回曹家,你以后想生多少儿子放在裘家给他们祸害,我都管不着了,也不会这么逼你了!”
“夫人!”
县太爷看出了曹夫人眼中的认真,眸底掠过一抹惊惧之色。
他的功名,乃至他如今的知县之位,都是拜岳家所赐。
若没有曹家,就没有他裘云良如今的风光,可这份风光如今要抛弃至亲之人来换……
但他更清楚,若不是大房一而再、再而三的撺掇老太太找茬,甚至动手想毁了他的两个儿子,曹夫人是不会如此动怒的。
和离,他从未想过。
分家,只怕老太爷与老太太不会同意的。
县太爷揉了揉生疼的脑门,坐在太师椅上,半晌没有动弹。
直到夜幕降临,小厮进来请他吃晚饭,他才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去正屋陪着爹娘一起吃了顿晚饭,然后与老太爷一起进了书房。
听了县太爷的话,老太爷的身子晃了晃,“不能分家。”
“爹……”县太爷一脸无奈。
老太爷摆手,“魏氏不能再留在裘家,这点我不反对。你回去跟你媳妇说,只要她点头,我立刻让你娘把魏氏休回魏家去,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让她回咱们裘家来……”
“爹,大嫂为咱们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你把她休回魏家,这四个孩子呢?他们难道会不怨恨我们二房?若因为您休了他们的母亲,以后他们再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又该如何?”
老太爷的脸色一暗,坐在书桌后,良久无语。
“爹,只是分家,不分宗。我们裘家对外还是我们兄弟俩。只是……儿子实在不放心把永琰和永晟再留在东平府了,儿子问过三姑娘,她说永琰与永晟现在的状况已经不适合在东平府生活了,这里太寒冷,不适合他们养伤。还有我夫人……她先前因为生永晟难产,伤了身子骨,这些年一直将养着,方才好了些许,这一次冒着冰雪赶路回来,又动了根本。三姑娘的意思,以后也尽量不要回东平府了……”
听儿子把话说的这么直白,老太爷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抬头县太爷,好半天才结巴道,“你、你这是想分了家,以后东平府都不回来了?是权当没有我跟你娘,没有你大哥和几个侄子侄女了?老二,你这是要抛家弃祖吗?!”
“爹,您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县太爷叹气,“大哥性子软,听惯了大嫂的话,几个侄子侄女是大嫂教出来的,您还指望他们能振兴裘家不成?”
老太爷一怔,想着不成器的大儿子,嘴张了张,他不想让两房分家,不就是指望着老二能借着他岳家多帮衬帮衬他大哥吗?
“我虽然不服气,但我承认,我两个儿子被曹家教的很好,能文能武,他们才十几岁的年纪,有曹家扶持着,不愁二十年后,咱们裘家不兴旺……”
“爹,您要是非要把我们二房与大房拴在一根绳上,这一次,就算我同意,我劝得下我夫人点头,曹家大老爷也不会坐视他的亲外甥被大房如此欺负,爹,得罪曹家的后果,您好好想一想……是咱们裘家的兴旺重要,还是大房更重要?”
哪个更重要?
这还用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