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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夫人走后, 陈萱和魏年曾有过一番交谈。
陈萱同魏年说, “以前我觉着, 阿年哥有点儿懒, 不大勤奋。有时候, 我见着阿年哥你晚上不学习,就挺替你着急。”
“担心我浪费时间?”
“是觉着可惜。”陈萱掰开个小孩儿拳头大的大黄杏儿, 杏儿掰开的瞬间, 肥嘟嘟的果肉逸出丰盈的芬芳, 递给魏年一半, 自己咬一口, 甜的眼睛都弯起来。陈萱如实说, “那会儿我觉着,我成天的时间都不够使,见你不珍惜时间,就替你可惜。现在我不那样想了。”
“阿年哥,自从我能挣钱,还清欠你的钱,银行里也有了积蓄,我其实也不如以前用功了。可能是日子舒适了,有时就会发懒,有时, 想想自己现在, 再比比以前, 也有些得意。”再咬一口杏肉, 粉甜的汁水吸进肚子里,陈萱认真的说,“我这才过了几年好日子,便志得意满不上进了。何况阿年哥你生来就过好日子的人呢?你生来就有这样的好日子,还能主动学习英文、日文和法文,这样一对比,阿年哥你比我厉害。”
陈萱很是感慨的说了一句,“我是因为以前过的太艰难,想改变自己的处境,才会用功的学习。阿年哥你不一样,你本来就过得很好,还能这么用功,多难得啊。”
虽然看陈萱这么两眼亮晶晶仰慕自己夸耀自己让魏年非常受用,但是,魏年实在忍不住嗤笑出声,魏年笑的肚子疼,摆摆手,央求陈萱,“我真是求你了,你是不是又有事让我办。”据魏年观察,陈萱但凡有事要他去做,绝对是有舌灿生花的本领的。奇异的是,陈萱并不是多么嘴巧的人,但她就是能找出你一大堆的优点,然后,对你进行自灵魂深处的赞美,说的绝对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绝对没有半句恭维的恭维。陈萱这种本事,她自己或者没有意识,魏年受用多次,仍是事事如陈萱所愿。可见,陈萱这本领之厉害。
所以,陈萱一旦赞美他,魏年立刻警觉。
陈萱有些不明白魏年的话,摇头,“没有啊,我就是说说近些天的想法。我没什么事要阿年哥你去办。要是有事,我肯定就直接跟你说了啊。”
“那你这么夸我做什么?”
“阿年哥你就这样不好,心眼儿忒多,总是把人的好意想歪。”陈萱瞪圆了一双杏眼,“我说这些话,并不是在夸你,是真心佩服你。我是觉着,阿年哥你真的很厉害。”
“唉哟,我真是求你了。虽然你夸我,我是很高兴,可我真没你说的那样伟大,我学洋文就是为了赚钱啊,跟你念书想改变自己的处境有什么差别,也没高尚到哪儿去。要你这样说,凡是家境优渥的又很肯念书的人,就都是伟人了?”
“这样的人当然很难得,如果处境艰难,人改变自身的意愿就很强烈。如果身处顺境,本身就过得很舒服,可能更多的人就不愿意去辛苦了。家境优渥又肯念书,当然是很不错的人了。”陈萱认真的说,“我说阿年哥你比我厉害,就厉害在这里。”
魏年道,“你觉着我处境好,那是相对你以前而言,你有没有想过,在那些随时可以出入六国饭店的人面前,在那些位高权重的人面前,我们的处境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会学洋文,一样是为了改变自己现有的处境。再说远一些,你说,容先生在我们看来已是手眼通天之人,我看他也是每日忙碌之人,他这样的忙碌,会不会,也是想改变自己的处境呢?如果这样比较,是容先生更高尚,还是我更高尚?”
不得不说,魏年辩才一流。
不得不说,当年容扬一眼看中魏年的才干,的确是容扬眼力过人。
魏年的问题,陈萱一怔之下,却是笑了,“要是闻夫人没有指点我之前,阿年哥你这话就把我问住了。现在是难不住我了,以前我觉着阿年哥你人又聪明,长得也好,跟你在一起,我总是不大自信的。就是见到容先生、闻夫人、文先生、楚教授他们这样宽厚的先生长辈,我靠着厚脸皮得以同他们说话,心中也是即仰慕又自卑的。现在我找到了一种,像报纸上说的好种,平等的感觉。”
“阿年哥,人生来是不一样的地位。报纸上说,人人平等。可是,在我看来,只有一种情况下人与人是平等的,就是在追求自己理想的时候。”陈萱道,“阿年哥你有你的理想,容先生肯定也有他的理想,我也是。闻夫人说的对,人是要有理想的,理想非但能引导我们走到最远的地方去,也能真正的带给我们人格上的平等。”
“阿年哥,如果我们现在的努力都是为了到达某个理想,那么,你、容先生,还有我,我们都该是平等的。就是比我家境再优渥一千倍的人在用功念书,我也不会觉着他哪里高尚,他读书是为了完成自己的理想,我也一样。”
于是,重新正视自己理想的陈萱,邀请魏年做了一件特别牙疼的事,陈萱给自己写了一幅方方正正的大字:一级教授。
然后,她邀请魏年写下自己的理想,魏年唇角抽了又抽,问陈萱,“写什么?”
“阿年哥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是你的理想了?”
“挣大钱,发大财,算吗?”
“当然算,这世上,所有的事情,没有钱都办不成。阿年哥你这理想好。”陈萱不是那等嫌钱有铜臭味儿的性子,她太知道钱的重要。陈萱鼓励魏年,“阿年哥你就写,挣大钱,发大财。然后,咱们镶个镜框挂墙上,以后,一辈子都不能忘!”
“还要挂墙上?”魏年多要面子的人啊,劝陈萱,“叫人瞧见多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人有理想是好事,而且,也不值得取笑。”陈萱严肃的给魏年铺好纸,招呼魏年,“阿年哥你自己写,等以后咱们儿女成群,我就要指着墙上的大字同儿女们说,这个是你们娘的理想,那个是你们爹的理想。”
魏年心说,你那理想是做一等教授,先不说能不能实现,说出去也好听啊。我这个,挣钱发大财,这理想要是说出去,不得笑死人啊。魏年不想写,更不必提挂出去了,可陈萱星星眼满是期待的看着他,魏年一向心眼儿活,他换了种说法,写了四个字:以商强国。
陈萱更是把魏年夸了又夸,赞了又赞,魏年得意自己的机伶,与陈萱道,“待把字晾干,我拿出去镶个镜框,到时挂咱们屋的墙壁。”
陈萱点头,一指墙正中挂的俩人的婚纱照旁的两幅单人照旁边的墙壁,同魏年说,“到时,我的挂我照片儿边上,阿年哥你的挂你照片儿边上。咱们时时看过,不要忘,也不要松懈。”
“好。”魏年就喜欢陈萱身上这股勃勃生机,每天看到媳妇这样积极向上,魏年都要卯足力气,不然怕就要被媳妇落下了。
待魏年把俩人的理想镶镜框挂墙上后,所有进入到他们房间参观过夫妻二人理想的客人,其实表情都颇有些一言难尽。魏银很实在的说,“二哥二嫂,你们理想好大啊。”
魏年淡定地表示,“不大能叫理想么。我要说理想是明早吃西葫芦丝儿烙的糊塌子,那能叫理想么?理想!就得高,就得远!”
陈萱觉着阿年哥说的好极了,她对魏银道,“阿银,理想是以后要做的事,要完成的目标。你的理想是什么,明儿也写好,让阿年哥给你也镶个镜框子挂墙上!”
连带着秦殊,陈萱也询问了秦殊的理想,秦殊倒是很干脆,“功成名就,就是我的理想。”
“什么才算功成名就?”陈萱问,“功是什么功?名是什么名?阿殊你这理想不具体。”
魏银也说,“是啊,我就想做设计师,一看就知道想干什么,多具体啊。”
于是,秦殊的理想镜框虽然也挂起来了,但是,一时间她还没有想好,她心底那模糊的功成名就的标准是什么?
眼下,秦殊可以慢慢想,虽然这是一个战乱的年代,好在,这也是一个不羞于说理想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