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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是那样的三言两语，就让德妃根本也懒得再听翠儿说下去，直接下令拖出去打死。
百灵将自己置身事外，却因为置身事外，反而可以把握到那一刀，究竟在什么时候、什么位置捅下去，可以一刀毙命。百灵这一刀捅的极准，翠儿的死，可以说是因为她实在太过猖狂，仗着德妃的宠爱，就将长春宫里得势的两个宫女全都得罪了。
可是……说来说去，难道自己就没有做错么？
若昀的指甲几乎深深的陷入了掌心里，印出几个月牙形状的印记。是她自己先设了这个局，将翠儿引进了局中。旁人在这件事情里到底充当着一个怎样的角色，其实和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重要的，是她才是始作俑者。
女子的脑海中猛地浮现出孔子的话，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这句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吧。她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如今又有什么好值得假惺惺的，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呢？
一直等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若昀才拉起了身边的月如，勉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才说道：“月如，你听我说，我们现在要去吃饭……无论别人说什么，都和我们无关。德妃娘娘已经认定了是翠儿偷窃了那对宝石耳环，她是死在自己的利益熏心之下，你知道么？如果你这么怕，被别人看出端倪来，到时候就会葬送自己的性命。”
“月如知道。”月如的手还是在颤抖，然而看着若昀的神情，还是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努力镇定的说道。
月如带着她先回了房，又打了井水给两个人擦把脸。反正时间已经晚了，就算赶去饭堂，她们吃的也不过是些残羹冷炙而已。此刻两个人洗了脸，这才看上去稍微镇定了不少。
彼此对视了一眼，似乎从对方心中感受到了……某种支撑和力量似的。在后宫冰冷的时光里，她们两个什么都没有，然而至少还有彼此，是可以互相依靠的。
可是这一路走到外面，四周的宫女纷纷窃窃私语，似乎都在议论什么，然而目光落在两个人的身上，一时间又全都转了开来。
“姐姐……”月如还是有些惴惴不安，伸手抓住了若昀的手腕。然而女子却微微摇了摇头，开口道：“别怕，翠儿被杖毙了，这不是一件小事，她们会议论纷纷也是应该的。这件事情，我们两个都牵扯其中。如果连被人议论几句的胆识都没有，那么日后的话，只会更难听，更让人接受不了。”
“恩。”月如重重点了点头，反正无论如何，只要若昀在自己身边，那么她就什么都不害怕。
宫女们吃饭的地方有一个专门的房间，德妃住的长春宫有自己的小厨房，只不过当然不可能会给下人们做饭吃。然而从御膳房送来的伙食其实也不差，但是当日翠儿和宋慕儿都在私底下针对两人，因此她们吃得都是些冷冰冰的食物，就连一块肉都没有。
宫里头拜高踩低，对失宠的主子尚且可以恶言相向，更何况是新入宫无权无势的宫女呢？
若昀和月如只好忍着，忍到这些人终于觉得索然无味的时候，说不定就会放了她们两个。
“哎哟，这不是若昀姐姐和月如姐姐两位么。我可在这儿等了许久了，还想着两位姐姐要是再不来，恐怕我就的自己过去一趟找两位姐姐了。这饭菜差点都冷了，不过没关系，我特意用小火炉温了一壶酒一起送过来，现在还热着呢。”两个人才刚刚进屋，就听见有人谄媚的喊道。
如果不是一开始提到了两个人的名字，若昀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微微皱起了眉头，淡淡道：“朝丽姐姐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两个，怎么配劳烦姐姐在这儿等呢？”
朝丽是负责从御膳房将宫人们的吃食带回来的，寻常宫女们欺负若昀和月如，将他们碗里的肉都吃掉，剩下来的饭菜又冷又硬，放在桌子上朝丽也不会帮他们收在食盒里。现在竟然如此殷勤，别说是若昀和月如，就连其余的宫女都吓了一跳。
其中一个喊道：“朝丽姐姐莫不是记错了吧，这壶酒难道不是留给宋慕儿姐姐的么？在长春宫里头她可和姐姐关系最好了呢，借机如今倒是怎么了？”
宋慕儿长袖善舞，和宫里头任何人都喊一声姐姐妹妹，其实这不过是句客套话罢了。谁也不会放在心上，最重要是她懂得投其所好，自己又肯花银子出去，人缘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你们知道什么，若昀妹妹和我这么投缘，况且大家都是在长春宫伺候娘娘的，大家一起吃个热闹的饭都不行么？”朝丽翻了个白眼，也懒得管对方怎么说，示意若昀和月如坐到自己身边来。
食盒里的饭菜看上去虽然不是格外精致，然而此刻还氤氲着冒着热气，比起这几日来吃得残羹冷炙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月如甚至都舍不得挪开眼睛，有莴笋，还有几块烧好的红烧肉，闻一口都让人觉得食指大动。
“怎么样，味道是不是还不错。两位妹妹干坐在这儿做什么，快吃啊。”朝丽今日真是殷勤的让人觉得可疑，不禁为两人留着热腾腾的饭菜，还有一瓶酒。此刻更是殷勤的将饭菜从食盒里端出来，更是连筷子都递了过去。
看这架势，要是两个人不领这份情，恐怕当真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月如接过筷子，小心翼翼看若昀一眼，倒是不怎么敢动筷子，过了一会儿，若昀实在也想不到对方还有什么非要对付自己不可的理由，也怕被人看出端倪来，笑了笑，端起了饭碗，”那么就多谢朝丽姐姐了。”
“妹妹就不用和我客气了，咱们两个一见就投缘的很，来，妹妹和我喝一杯如何，从前的事情，也是姐姐思虑不周。你也知道，长春宫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要吃饭，我也不可能一个个都顾虑过来，或许有不小心怠慢了妹妹的地方，妹妹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这杯酒就算是我敬妹妹的，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了好不好？”朝丽几乎是有些讨好似的说道。
月如越发觉得奇怪起来，今天的朝丽究竟是怎么了，该不会就像是先前那个宫女所说的，当真是吃错药了吧？要知道，平时朝丽可都是趾高气昂的，她在长春宫不大不小，也算得上是个姑姑了。虽然不像是佩尔和百灵那样，甚至就连翠儿都比不上，但好歹也算是个掌事的。
此刻竟然肯这样细声细气的对两个寻常宫女说话，月如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然而若昀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似的，手中拿着酒杯轻轻晃了一下，这才说道：“朝丽姐姐说的哪里话，从前发生过什么事，需要忘记的么？怎么我自己却都不记得了……”
月如想不明白为何朝丽会如此，然而若昀却在一瞬间就想到了事情的诀窍。
天下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在后宫之中更加不可能。或许并非每一件事都出于谋略心机，然而要是真的将所有事情都以为是情之所至，那就未免太愚蠢了。
朝丽之所以会忽然之间性情大变，恐怕和百灵那番话脱不了干系。
既然想明白了，若昀自然也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一听见若昀都这么说，朝丽立刻笑了起来，“这就好这就好，我就知道妹妹一定是大人不叫小人过，肯定不会和我计较，来，姐姐先干为敬。”
两个人在这边聊的热络，旁人自然会觉得不满，毕竟若昀一开始被德妃召唤进了长春宫，原本就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此刻朝丽又对她们两个如此前倨后恭，自然会让人更加觉得难以理解。
然而毕竟彼此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更何况是在长春宫里做事的宫女，一个个都像是人精似的。谁也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出来挑事，自然还是安安静静吃着自己的饭菜，然而目光之中却无声的交汇着消息。
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现在问不到，时间一久，自然也就知道了。
这一顿饭人人吃得都漫不经心，然而若昀却吃得很认真，她不像是月如那样狼吞虎咽，但是每一口饭菜，都在嘴里咀嚼了很久。
她想要自己记住这一顿饭的滋味，因为在长春宫里伺候了差不都快有十天的时间，她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然而像是现在这样，有酒有肉，旁人还要小心翼翼看她脸色，更是前所未有。
可是这一顿饭菜的代价何其之大，甚至是用翠儿的性命换过来的，如果早知道有今天，自己还会不会做同样的事？
若昀不知道，她只能把这一顿饭菜慢慢的，一点点吃干净，因为容不下半点的浪费，甚至就连一粒米饭都不可以剩下来。因为她始终觉得，自己的背后，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不动声色的盯着自己。
是翠儿吧，她应该死不瞑目。虽然她贪财，为人刻薄，然而不可否认……那个人，实在是罪不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