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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凤仪宫陪完皇后,吃罢晚饭才出宫,未央这才想起进宫的目的,不过天色已晚,找到明忆又能如何?
一切只能改天,她老老实实的在阿兰的相送中,和安允灏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车轮滚滚,安允灏阖眼靠在车座上,未央坐在他身边,闻着他身上有轻微的酒气。他不说话的样子,一般都很吓人,可是今天,他不是令人窒息的,而是彻彻底底的安静。
他眉宇没有紧蹙,舒展着,只是刚刚在宫里小饮了几杯,有些上脸。
未央怕他闷,将车窗帘卷了起来,微风拂面,安允灏想要昏睡的意识又清明起来,他蠕动着嘴唇,似要说什么,终是只剩沉默。
马车寂静无声,未央想着皇后的话,并没有心乱。她突然觉得就算和身边这个男人一辈子,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她从小就认识他了,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吧!从八岁到十六岁,整整八年,他是她的风景、她的世界、她的全部。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会是她的丈夫。只是,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她的生命中会有一个明忆,让她分了神、分了心,她不知道明忆的出现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就像她枯燥人生的一滴甘露,让她甘之如饴,却又在瞬间蒸发。
“小时候,母后都不会来看我,哪怕我染了重疾,她都不来。我跑去凤仪宫,看见的,永远是她陪五弟玩耍的快乐模样。她心里从来就没有我,那时候,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她亲生的。可是今天......我才发现母后老了很多很多,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严厉的母后......”
安允灏闭眼呢喃着,未央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和自己说这个,只是有点儿心酸,不知所措的轻唤了句,“王爷......”
“以后叫我允灏吧!”
“为什么?”
“这样才像夫妻啊!”
未央脱口,“我们本来就是夫妻啊!”
“这话我喜欢。”他突然微笑的伸出大手,将未央揽到怀里,她一慌本能的抗拒,惹来他微微蹙眉,“未央,除了和我白头偕老你没得选择!”
他的霸道无处不在,她却想起了那个人,脱口问,“那青宁姐呢?”
这句话太煞风景了,安允灏狠狠勒了她一下,“她是瑞王妃!”
“你心里可不这么想。”未央撇嘴,要不怎么去杜府彻夜不归?苏青宁永远是他心头最重要的人,她知道,一直都知道。
“连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凭什么揣测?”安允灏抱着未央,脸埋在她颈侧,未央越是推着他,他越是抱得紧,“你不是说我们是夫妻的吗,夫妻就该这样。”
“可是......”
“没有可是,你就是我的!”
他霸道的用双手将她抱紧,这一刻,任性得就像个孩子。他向她示软,他幼时所受的冷落,真的让她怜惜了。这世上的女人要不得,太容易心软了。
未央暗暗叹息了一声,想问安允灏不去杜府呢?可是,他竟睡着了,就靠在她肩头,安睡得像个孩子。
很少看见他深睡,在府里,一有风吹草动他就警惕得不得了。然而现在,哪怕一路颠簸,他都没有醒。
“允灏......”她不自然的这样叫他,练习着不再叫王爷,而是直呼姓名。
小时候最大的心愿莫过于此,莫过于不再叫王爷,而是像苏青宁一样,撒娇的喊着,“允灏哥哥、允灏哥哥......”
可是,她不是苏青宁,永远不是苏青宁。她没有她的家世,比不上她的才气样貌,她什么都不如苏青宁,可是,她第一次没有自卑,因为她是辰王妃。她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她知道不该这样,可是,辰王给她的一切,真的是她幼时最想要的一切。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未央轻声念着这首诗,曾经在苏府的一切历历在目,她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只敢趁他熟睡,才自言自语道,“摽有梅,呵,这是六年前我想对你说的话,可是,你却从来不想听......”
她没想过这首诗会成真,更没想到竟被换成了《菩萨蛮》,一切或许就是天意,她和他早在六年前就已错过。
因皇后凤体违和,未央这个儿媳自当是进宫侍奉,明忆眼伤的事,也不是急在一刻的,只想等皇后好些,再一心一意带明忆去杜远那儿。
这几日芷溪负责高天祁的伤,听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也让身在皇宫的未央安了心。
皇后病了几天,皇上竟一次都没来过,未央咋舌的同时,更觉得这个皇后好悲哀。所以除了尽心尽力的照顾她,陪着她,未央想不到其他。
如莺公主来过凤仪宫几次,这个梁国公主年纪虽小,却通达人情世故,也难怪皇后和宫里的娘娘都喜欢她。就连未央对她的印象也是好得不得了,就是有点很烦,这丫头一见面就问,“咚咚呢?给我抱抱!”
弄得未央每次进宫还得带猫,搞得跟游园似的,哪像是来照顾病人的啊。
如莺已快十五了,皇上要给她办及倂大礼,礼成就是成年人了。这也意味着,这个和亲公主要选婿了,皇帝的儿子虽多,但成年的也就那么几个,未央还真是好奇,如莺会喜欢谁,会挑谁?
但是这会儿都不是未央该关心的,只因如莺那丫头表面来看皇后,背地里却一直折磨她的猫。坐在一侧的锦凳上,把咚咚放在腿上,一个劲的摸啊抓的。
未央心疼,“公主,你别那么用力,咚咚的毛都要被你扯下来了。”
“小气,我很轻的啦!”如莺说着,举起咚咚端详着,“你说我给它画个熊猫眼怎么样?”
她说着,竟还真拿过桌上的笔,未央忙放下药碗飞奔了过去,“你喜欢熊猫,就对这镜子给自己画去,别折磨我的咚咚。反正你嘟嘟脸,和熊猫真的很像。”
“你这个小气鬼,画一下又不会死。”如莺不许未央抱猫,两个人扯着,皇后躺在床上看着孩子们,一脸笑意。
“别以为你是公主我就要让你,给我松开,如莺,你听见没有。”未央已经直呼姓名了,如莺毫无惧意,反击道,“是你该松开,未央,你天天抱着它,就让我抱一会儿也不行吗?你别抢,再抢我画你脸上啊,听见没有......松开、松开......”
“啊”
也不知道是谁惊呼一声,两个人的撕扯戛然而止。皇后侧目,“怎么呢?”
“那个......那个我不是故意的啊.....”如莺怯生生的说着,望着未央脸上的两撇大胡子,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如莺你还敢笑,看你做的好事,给我打水去,不然......”
“好好好,我去去......”如莺可不敢真把她惹毛了,一路止不住笑的跑了出去。
皇后只觉莫名其妙,“怎么呢,未央?打水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脸脏了,我先出去洗洗。”未央生怕再被人笑,捂着脸连忙跑出去,却不想撞到一堵肉墙给反弹了回来。
“急急忙忙干什么去?”安允灏下意识的拉住险些摔倒的她,未央抬头,只瞧见安允灏原本冷峻的脸在看见她时,忽地笑了起来,“你这是在扮什么?花猫吗?”
皇后看见也是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未央尴尬头顶,胡乱摸着脸,“什么花猫,你才花猫呢!”
“你这不是花猫又是什么?”安允灏托起她的脸,“别乱擦了,到处都是。”
说着让宫女将绢帕打湿,亲自给未央擦了起来,一点点将墨迹去除,如此小心翼翼仿若擦陶瓷一般。未央有些怔愣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如此温柔,再瞥了瞥皇后,此刻一脸失神的看着他们,那慈眉善目的神情里满是安慰。
“看来我来晚了。”如莺笑嘻嘻的将水搁在桌上,看着安允灏有些诧异,她见过他的冷峻、他的残酷,却从未看见这一面。那专注的神情、体贴的方式,根本就不是她认识的辰王。
“好了。”安允灏将绢帕丢给宫女,未央窘迫的别过脸,屋内宫女乃至皇后、公主都一阵偷笑,不过其乐融融的模样,倒也让凤仪宫增添了点生气。
这一年几日,都是从早到晚的陪着皇后,她的病好些了,就是太寂寞了,定要留孩子们到晚上才许走。
走在灯火通明的宫内,不时有宫女行礼问安,安允灏自然而然的牵着未央的手,沉声说,“今个不回家了,最近积压了太多公文没看。”
“要熬通宵?”
“嗯。”安允灏点头,从凤仪宫出来,身上就没有戾气,普普通通倒像个寻常丈夫。
对他这样的改变,未央倒还真有点不适应,也客套道,“那你多注意身体。”
正说着,迎面撞上紫菀,未央习惯性的想要行礼,却被安允灏一把搂在怀里,大大方方的站在她面前。
“听说最先是你提议和北凉结盟,让明忆回国?”
紫菀开口就是质问,未央坦然,“是我,怎么呢?”
“还说怎么呢,你不也喜欢明忆吗,怎么舍得让他走?你现在是不是嫁人了,不能抢明忆了,就拆散我和他?我告诉你,佟未央,明忆是我的,你休想使什么坏心思。”
“紫菀,你怎么和二嫂说话的?”安允灏忽而喝斥,紫菀委屈的嘟囔着,“什么二嫂啊,我才不承认。”
“不管你承不承认,她就是!未央,我们走!”安允灏抱着未央趾高气昂的从紫菀身侧而过,气得她直跺脚。
“这样不好吧!”未央有些不安的望着安允灏,刚刚她似乎又惹到紫菀了。
“没什么不好,你是辰王妃,根本就不需要理会她。”安允灏将她送出宫门,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念,仿若刚刚送她只是任务,这会儿任务结束了,走得潇洒。
他孤单的背影越走越远,未央转身上了马车,轻声道,“辰王府。”
整整一晚,没有安允灏在身边,没有夜间斗嘴的“余兴节目”,倒还真有点单调。未央辗转反侧,直到天快亮,都没见安允灏回来,这才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朝房里,安允灏挑灯夜战,天蒙蒙亮之际,内侍递来一封信。
安允灏看罢便急急忙忙出宫,果然在宫外最大的荷花池旁看见了她。
“小姐,你试试,还能动吗?”婵娟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只瞧见苏青宁动了动,痛得眉头紧蹙。
“怎么把脚崴呢?”安允灏紧张的蹲下,苏青宁见他来了,第一反应就是扑倒他怀里嘤嘤哭了起来,“允灏,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