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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来问过地藏菩萨,你为何总是不爱我,或者,仅有那么几世,你爱我了,却总没有好的结果。菩萨告诉我说,你是悟道之后的尊者,六根清净,五蕴皆空,是没有爱欲的,所以不懂如何珍惜爱,如何守住爱。
于是,在第九千九百九十七世结束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让我后悔不已,我怎么可以让你来受这样的苦,爱而不得。
我将属于我的爱欲掺到你的那碗孟婆汤里,让你来爱我。
我十分自信,我有着无数世的记忆,所以即便我没有了爱欲,我也可以爱上你。
可是最后,我才知道,我错的这样离谱。
爱,世间至苦,却依旧让世人求之若渴。
由你来爱我,便是让你代我受苦,我曾经做过这样自私的事,我曾经不顾你的意愿做了这样的决定,所以始终不敢告诉你真相。
不敢跟你说,你这样爱我,不过是因为我那样的爱着你。
我那样做,无非是在漫长的岁月中被你逼得走投无路了。
其实元儿,若肯再坚持几年,再陪我几年,或许我没有爱欲,我还是会一如既往的爱上你的,这本身就是我化为人形的原因,爱你已经是我身体的本能了。
可惜,即便我把我的爱欲加诸给你,你也不过坚持了二十年,你可知道我坚持了多久?
罢了,爱,本就不是这样拿来计较的东西,能得到你那热切的爱,我其实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元儿,这是最后一世了,我想,不管是你如何看我,我总想跟着你走完。”
孟光长公主府中,北院。
灯影绰绰中,重重帷幔掩映之下,萧元缓缓睁开了眼睛,这一觉她睡得太久了,耳边还回荡着景行止的那一段话,搅得她上下的安的,口舌发干。
她伸手撩起床幔,走出来,才发现天色已经大亮了。
“阿止···”
话一出口,才觉得声音沙哑难辨。
“殿下,您醒了。”
轻盈从外间疾步走进来,手中端着一杯温水,萧元接过,喝了一大半,才觉得缓了过来,问:“景行止呢?”
轻盈愣了神,道:“先生在后院柴房呢。”
清晨的长廊上,积蓄着长夜的露气,朝起的鸟儿在碧树颠上叽叽喳喳的吵闹,穿行在九曲回廊之上,步伐过于急促,有些失了底气。
从梦境中醒来之后,她脑子里所有的困惑都尽数解开了,只是,解开之后,却觉得乾坤颠倒。
五月的末尾,阳光才刚刚从云层中散落人世,她步履急促的走到从未涉足过的柴房前,却似乎犹豫不安的停下了脚步。
她想,她这样急匆匆的跑过去做什么?她要说些什么?好像无论说什么都是不对的,她是要进去,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就在忧郁不安的过程中,柴房的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了。
出来的只是几个下等的仆役,萧元从未见过他们,他们也从未见过高高在上的孟光长公主,此时陡然见到一身华服的美丽女子,还以为是天女下凡。
萧元走过去:“你在干什么?”
在一堆劈好的木柴中寻觅的男子缓了缓动作:“无事。”说完转身望着萧元,略略笑道:“怎么到这里来了?”
她本来是不曾想过自己会哭的,她素来都厌恶只会哭的女子,觉得没用,觉得有失身份,可是他这样看着她,衷情款款的看着她,毫无征兆的,水珠子就从眼睛里滑了出来。
半晌,景行止才回过神来,“怎么哭了?”
萧元别开眼,紧咬着唇不肯说话。
终于,先忍不住的还是他,手中紧紧拿着的木柴哐当一声落到地上,惊得萧元抬眼望过来,却因为泪眼朦脓而看不清楚,她揉了揉眼。
一双手将她的手拉下来,露出哭得通红的水眸,他的目光落在萧元的心头,让她觉得天涯此寂,岁月无垠,只是这样一个人,怎么就让她欺负了那样久呢?
他靠近她一些,似乎想要劝慰她什么,可是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手将她拥入温暖清香的怀中。
唯一的一次,萧元没有抗拒,反而紧紧回抱住他,开始嚎啕不止。
终于,他做对了一件事。
“你不怨我,便好。”
怨他?
萧元愣住了,抬起眼望着景行止,怨他,怎么会怨呢?这人究竟是什么做的心肝,如果换了自己是他,只怕早几世就放开了,他一直瞒着不肯说,居然就是怕自己怨他不经过允许,就将爱欲强加给了自己。
萧元想,他真是傻,可是她却不能嫌弃他傻,反而还庆幸他这样的傻。
她握住他胸前的衣襟,顿了顿,慢慢说:“你不怨我吗?”
“不,人在爱欲之中,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她极慢的点头,“那,这一世,你将我守好吧。”
云淡风轻,他笑着点头,依旧是那绵延了千万年的温柔笑意,“诺。”
光永五年,六月初。
帝京如画,繁花似锦,人月两圆。
端阳佳节之上,长公主与景先生共游东溪河。
第二日,长安城中便起了议论声,大司马故去五年了,孟光长公主也守寡五年,是否时至今日,要在选驸马了?
端阳佳节,萧元婉拒了宫中的节宴,在东溪河上的画舫与景行止一同过节。只是与外间所传的那样有些出入,虽然外间的人看着长公主与景先生谈笑晏晏,相处融洽,可是实际上,二人都没有提过婚嫁之事。
他举目四顾,河岸两边的火树银花皆达不到心底,垂眼看她:“建武二年的时候,你就坐在这里,也是现在这个位置,被光武萧皇后抱在怀里。”
他抬手指了指一座东溪河边高楼,“我就在那座楼上,看着你。”
河畔风凉,东溪河的一边是南国最繁华的声色之地,管弦声醉,歌舞柔靡。
萧元看着景行止。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执着的喜欢自己,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才能让两人不在隔阂。明明做错事的人是她,可是受到惩罚的却是他,真相大白之后,反而不知如何自处。
萧元的身后,是东溪河的另一侧河岸,静谧无声的夜色中,是万家灯火,他看着她,萧元咬着唇,努力做出平静如常的姿态,打算别开眼,说些缓和的话,却猛然的被他一把拉进怀里。脸颊紧紧的贴着他的胸膛,景行止搂得很紧,让她动都不能动。
她心中混乱一片,他的声音却已经从头顶传来,“什么都要想,还是很以前一样,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
“元儿,世间本就没有公平,弱肉强食才是真正的道理。在你我的世界里,你是强者,在芸芸众生中,我是强者,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想,我在。”
她趴在他的胸前,一边听着他的徐徐的言语,一边在脑海里不断浮现重生之后他为自己做的事,一件件,一桩桩,再怎么过分的事,但凡是她要,他便会不择手段的应下。
其实,何尝只是这一世呢?
除却他失去爱欲的那一世,那些轮回往返的岁月里,为了她,景行止什么都做过。
良久,景行止稍稍松开她,怀中的女子,眸中光彩熠熠,景行止情不自禁的捂住她的眼睛。
难以自制的道:“不要这样看我,我不是你想的那种清心寡欲的人,我···”
我不知,我也记不清有多少次借着自己的力量,在无人的时候,在夜深的时候,在许多次你离开我的时候···
萧元伸手拉下他覆在自己眼上的手,问景行止:“你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静了静,忽然无奈的一笑,“我···不是一个好人,但是世上最爱你的人,不管你信不信,要不要,我···”
萧元仰起头,贴近他的唇。
“殿下,陛下急召。”
十分凑巧的,轻盈的禀报声打断二人,萧元没什么不满,只是景行止眼中的怒意却掩藏不住,待萧元仰头望着他的时候,那人的眼中却又温和自如。
“走吧,阿止。”
景行止点头,在画舫靠岸之后,扶着萧元下船。
河风浩浩,将她身上的轻纱衣吹得飘起来,宛如千堆雪。景行止落后一步,伸手去握住她在风中四散的青丝,握在手中,紧紧牢牢地。
轻盈对景行止这样的举动十分震惊,可是殿下却似乎默许了。不过一刻,长安城里高门大户便都知晓了再东溪河畔发生的这一件小事。
——
皇宫的素来用作宴请宾客的沉音殿突起大火,那一边的宫室尽数烧毁,萧元赶到的时候,皇宫的上方皆是飘散的灰烬。
隔着一道宫墙便可感觉的炎炎的热浪打过来,在场的众人无不是汗流浃背。
“皇兄在何处?”
“陛下已经在东侧殿暂闭了。”
景行止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把团扇,静静的站在她身后打扇子,这样熟稔的举动引得在场的大臣都看了过来。
“可有受伤?”
“尚未,只是受了惊。”
沉音殿走水的时候,正好端阳佳节,姜永夜在这里大宴群臣,熟知火势汹涌,若非及时,便也该葬身火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