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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是景行止吗?”
在萧元的记忆中,或许景行止才应该是那朵金色的婆罗花,青白无俗艳,远远望去,白衣飘然似仙人一般,有一股温煦之气缭绕。
从来都是远离俗世纷争,一心向佛的人。
“是我。”景行止右手举着她的手腕,眉目清隽平静,笑容淡淡的,“我从来不曾改变,只是你···”从来不曾看清我。
夜风轻吹,刘府的大门外灯火通明,王兼带着禁军包围了整个刘府,在看到景行止将孟光长公主带出的那一瞬,松了一口气。
“那三人,也是你动的手。”
眼看着大门就要到了,萧元突然停步,侧扬着头,清澈的双眼望着他。
“是我。”
少女垂下头,却不曾移步,她不理解,“为什么?”
“他们想要伤害你。”
少女的目光倏地落到景行止的脸上,看着这张没有丝毫不妥的面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记得,前世里曾经有过那么一段,那时她还是他的妻,被人当街凌辱,他却说的是,慈悲为怀。
少女的笑容露了出来,过了许久才淡淡的嘲讽的说道:“太残忍了,不是说出家人皆慈悲为怀吗?”
那样的不恰当,如果在前世,孟光长公主遇到的,是这样的景行止,那个少女满心充沛的爱意便可以得到安放。她们会是整个南国,乃至整个天下最深情的眷侣,如花的美貌,高贵的身份,脱俗的男子,超然的心智,那是何等的佳缘。
“殿下。”
伫立在马车前的轻盈快步上前来,取代了景行止的位置,小心翼翼的捧过孟光长公主受伤的左手,立刻,她便被医师婢女禁军簇拥着上了马车。
在景行止孤身独立的时候,众人才发现,这个原本超凡脱俗的温柔男子,整件长衫都被鲜血染成红色。王兼带着余下的人清理院落里的尸体,他们只不顾是包围了刘府,在方简的意思里,并没有冲下去,谁知因此让孟光长公主受伤。
谁都无法相信,这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他们的重重包围下进入了刘府,以一人之力,灭了刘府几乎满门。
“景行止是怎么进来的?”
“属下无能,属下不知。”
萧元轻轻的摸着重新包扎了一遍的手腕,目光有些晦涩,思索了一会儿,才说:“刘危楼人呢?”
“现于刘府诸女眷一同关押在天牢里。”
萧元点了点头,“你带上两个刘府的女眷,一个要是刘府的小姐,不拘嫡庶,一个是刘府夫人,带去刘家的盐矿上,本宫倒要看看,是不是只有刘家女儿的血,才能制出盐来。”
方简领了命,便出去了。
萧元受了伤,几乎闹腾了半夜,有些饿也有些累,正打算叫轻盈备些宵夜,却已经有人先敲门了。
“进来。”
景行止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着一叠糕点,和一只瓷碗。
“我做了一些宵夜,还望元儿不要嫌弃。”
萧元笑了笑,心里想的却是景行止做的东西能吃吗?且不说自己的记忆里他从未下过厨,就是他会下厨,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萧元摇了摇头,目光落到木盘上的东西,却掩不住惊讶,那叠糕点的样式,格外用心,放在盘子里的,一共就只有三块,一块是鲜红可人的樱桃模样,一块是碧玉通透的竹子形状,最后一块叠在最上面,有位好看清美的金色婆罗花样子。
而那碗里的东西,萧元仔细闻了闻,甜味很淡,但是气味香极。
“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喝红枣粥,不知道现在还喜不喜欢,先尝尝吧。”
男子的声音有些过分的温和,倒显得战战兢兢的,只怕听到一个不字从少女那张娇艳的嘴中吐出来。
幸好,萧元伸手接过了景行止手中的调羹,搅了搅碗里的粥。
“你从何得知本宫喜欢吃这个?”
喜欢和红枣粥那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带着些少女的隐晦,那时好像是十三岁,葵水初至,自己虽然早就知道女子都有这一事,当时却还是吓了一跳,一连几日脸色都不好,不仅是太子,连光武帝都一块惊动了,整日的都是吃些补气的东西。
多吃了几回,萧元就不愿意再吃了,唯独不知道是哪个御厨煮的一碗红枣粥,味道极好,她喝过以后就喜欢上了。
自那以后,只要她来了葵水的第二天,她人在哪里,哪里的膳房就会多上一碗红枣粥。也不知是那个奴才煮的,却又不居功,这习惯默默地也就有两年了。
“是,轻盈告诉我的。”
萧元点头,尝了一口,味道却和以往吃到的不一样,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确实比以往更好。以往吃到的,总是要凉上一些,放在保温的盒子里,捂得久了些,味道也就不如刚做的。
萧元连吃了两块糕点,又把碗中的红枣粥喝光,这才作罢。景行止就站在那里,一心一意的端着木盘,萧元不曾叫他放下,他就一直带着温柔的笑容端在手中,看着她一点一点的吃。
接过景行止递上来的手帕拭了唇,待他较以往要温和一些,竟然似是关心的问道:“老师可用过了,不如剩下的这一块就赐给老师吃吧。”
她自然知道景行止是不可能用过膳的,这一句话瞧着是关心师长,却有用了赐这个字,说来也不像是感动。
然而这些对于景行止来说,却是无关紧要,他在听到萧元问话的时候,就有些大喜过望,连连点头,伸手接过萧元送过来的最后一块青竹糕点,看着萧元轻轻将糕点放在他的手心,那只手居然抖得厉害。
“本宫倦了,请老师回吧。”
景行止将它握在手心,不敢用力,又害怕它掉在地上,那种小心的模样看得萧元直皱眉,等到景行止走远了,才低低的说,“这人怕是求佛求傻了。”
她摇了摇头,在轻盈的服侍下安寝。
而景行止捧着那块被他试做珍宝的糕点,坐在屋前的石阶上,眼睛看着那块糕点,就好像在看一个情人。
他闭上双眼,好像在无边的黑暗里看见少女端着一个青花小碟向来跑来,她一边笑着,一边说:“阿止阿止,你想吃哪一块,金色的,红色的还是青色的,我都给你好不好。我做了一整天才得的这三块,你快尝尝。”
少女的脸上衣服上都是被烟熏出来的污迹,那是什么时候?他还不曾迎娶她,每年的冬天的时候,她就会借口避寒,从她脂兰郡的别院偷跑到清山上,日复一日的缠着他。
清山上面,是很冷的,少女借着避寒从长安跑出来,却又为了一个喜欢的男子,甘愿忍受这寒冷。
那样的时光,明明还像是昨天,其实已经过了几十年,物是人非事事休,而他,终于能再一次接过少女递来的一块糕点。
最终,他也没有舍得吃那块糕点,掏出袖中的一条手帕,轻轻的仔细的包裹住,谨慎的放回袖中,那种虔诚的神情,似乎是在佛堂中烧香念经。
“先生怎么还不休息?”
巡夜的将士看到独坐在屋前的景行止,便好心的询问。
他站起来,说:“这就回房了。”
然而,却又未曾真正的回房,而是走去的相反方向的厨房。
“这个就是景行止?”
远去巡夜的禁军不知何人开了话头。
“是的,就是他,一个人杀了几十个刘家人。”
“不是和尚吗?怎么会开杀戒?”
“听说已经不是了,被陛下请来当长公主的老师。”
“可我不是听说长公主本来是要嫁给他的吗?怎么又成了老师了。”
“这就不知道了,主子们的事谁有赶去打听呢?”
“好了,都别议论了,总归刘家是应有余辜,我看着他们家那些小姐都吓傻了,更不知道自己的亲人竟然等着拿她们的血产盐。”
“是啊,要不是咱们长公主舍身犯险,英明睿智,那几个小姐小命更不保了。对了,还留着一个少爷对不对?”
“是长公主让留着的,活下来的就他一个男丁,不知要怎么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