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不我以,其后也悔

炜炜豆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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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你闯了什么祸?”萧元笑了,亲了亲有汜的小脸。

    “我觉得太子坐的椅子上垫的垫子更好看,所以坐了一下。被杜师傅看见了,师傅责骂我有悖君臣之礼,拿戒尺打了我三下。娘,一点都不疼的,孩儿也知道错了,下次便不会了。”

    “你觉得姜赞的垫子好看?”

    姜有汜点头,有模有样的说:“嗯,明黄色的,我们的都是暗灰色的。”

    “那明天娘也给你换成明黄色的?”

    “不了,师父说,明黄色的是给未来的储君用的储君乃是将来的天子,天子就是上天的孩子。可孩儿不想做天子,孩儿只想陪在娘的身边,做娘一个人的孩子,才能一直陪着娘。”

    萧元的笑浮现在脸上,又亲了亲姜有汜的脸:“轻盈给你买了糖葫芦,今夜娘陪你去看烟火好不好?”

    这样懂事的孩子,却在光永五年的深秋去了。起因是因为意外失足落进水池里,尔后遍寻名医,却还是去了。

    自孟光长公主在光王的灵堂上杀了第一个和尚开始,整个南国便掀开了灭佛的史篇。

    无数的僧侣被杀,无数的寺庙被焚毁,然而,她的孩子还是没有活下来。

    姜有汜的死亡,无论是起因还是结果,都斩断了孟光长公主对景行止最后的爱意,自此以后,郎情妾意各自东西流。

    姜有汜的离世突如其来,而又理所应当。

    早年的豆症导致他的身体比同龄的孩子更加羸弱,时常风寒发热,但因为回到长安,身边时时围绕着南国最好的太医,所以每每药到病除,倒也无虞。

    光永五年的深秋,萧元永远记得,后来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那时的场景,她都无法忘记,似是一个噩梦,困扰了她的余生,直到最后死亡的那一刻,她依旧悔恨,若她不相信任何人,她的有汜便会平安长大的。

    这世间的信任二字,是多么的单薄和沉重,它扶持这萧元曾经走过无数迷茫的岁月,却又成为,压死萧元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一日,是中秋节。

    是夕,人家有赏月之宴,或携柏湖船,沿游彻晓。东溪之上,联袂踏歌,无异白日。

    姜有汜三岁开始跟着皇子们一起在帝学里念书,师从当今丞相杜蘅,李惠安念着当年的情谊,将自己的小儿子给姜有汜做书童,其实也就是做个伴而已。

    姜有汜早时在帝学里考试,是在金殿之上,由姜永夜亲自主持的考试,得了头名,姜永夜问他想要什么赏赐。有汜说,想要与母亲一起在中秋月夜,泛舟东溪之上。

    要知道他自入帝学之后,夙兴夜寐,每每离开长公主府中,萧元还未起身,回到长公主府时,萧元虽然时时等他,却身体疲惫,常常伏在桌前沉睡。

    姜有汜侍母至孝,几次之后,便要求孟光长公主不必在等他。可到底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再怎么聪明,心里眷恋的还是母亲。

    那晚,孟光长公主带着姜有汜去东溪河上泛舟,有汜看到河岸上的灯谜,便主动请缨要去给母亲赢一个花灯回来,不待轻盈和一众侍卫跟上,便当先跑下了画舫。

    再怎么聪慧不凡,也都还是喜欢玩闹的年纪,活泼好动,素爱习武。

    半路上,遇到了景行止的徒弟韩书,两人不知为何,一个和尚却与一个五岁小儿吵了起来,推拉之间,姜有汜落进了东溪河里。

    韩书是出家之人,心中本就没有存着要杀了姜有汜的心,立刻便跳下去将有汜捞了起来,彼时虽无大碍,可是当天夜里,姜有汜就高烧不退。

    恍惚间,孟光长公主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光永三年的那个初春。

    这场高烧整整持续了三天,其间孟光长公主动员了所有的势力,请来了南国所有的名医,她心急如焚的时候,还曾经偷偷的割下自己的肉来熬药。

    甚至不惜,放下她的骄傲,去求了景行止。

    她告诉景行止,“有汜好起来,我便不追究韩书的过失,我愿意带着南国子民,将佛尊为国教,你可能救我儿子?”

    她这样竭尽全力,还是没能保住她的孩子。

    “娘,我跟恪哥哥说好了。”

    孟光长公主坐在姜有汜的床头,将儿子的头放在自己的怀里,轻柔的梳着他的乌发,嘴唇苍白,嘴角轻轻上勾,温柔道:“说什么?”

    “恪哥哥不喜欢柳娘娘,我说让他和我一样,喊你做娘,好不好?”

    孟光长公主摇头,眼眶发红,颤声道:“不好,你答应过娘,一直陪着娘。”

    姜有汜重重的咳嗽,看着孟光长公主,小眼睛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是,我骗你了,娘,我要死了。你把恪哥哥当做你的儿子吧,就好像孩儿一直陪着你一样,恪和我一样聪明。”

    姜有汜的小脸上,双颊是红润得异常的颜色,他小手捂着胸口,犹豫了好久,说:“娘,有一点疼···”

    这是从光永三年来,他第一次告诉孟光长公主,疼,不知因为身体的疼痛,而是知道自己要离开母亲,而觉得心疼。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世间种种皆不能见到美好的结局。

    眼泪顺着萧元的双颊留下,落到姜有汜胸前佩戴的那块药玉之上,自景行止为他诊治之后,本有一些起色,萧元也就放宽了心。而姜永夜甚至拿出绝世的珍宝,传说中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药玉,赐给姜有汜。

    然而,他明明已经要好起来了,孟光长公主做了所有的努力,给予了全部的希望,此刻,他却毫无知觉,仿佛乖巧的沉睡了一般。

    这一次,这个曾经惊艳才绝被世人称为神童的孩子,再也没有睁开眼睛了。

    当,孟光长公主抱着儿子走出房间的时候,女子曾经艳丽多姿的双眼彻底的孤寂起来,幽深而空洞的,似乎世间所有事物在她眼睛里都没有了影子。

    光永五年的深秋,孟光长公主的爱子,陛下亲自封的光王早殇,极尽哀荣,后被追封为孝敏太子。

    他本来是可以当上太子的,也许还会是南国史书上最文武双全的一位帝王,可惜死了。

    孝敏太子薨,发丧之时,孟光长公主哀哭不止,眼泪却流不出来。

    与孟光长公主一同守灵的太皇子姜恪身着哀衣,对孟光长公主的侍卫长方简说:“长公主只有汜一个孩子,现在有汜死了,长公主哭却流不出眼泪,大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方简问:“为什么?”

    姜恪说:“长公主是因为杀死有汜的凶手还没有伏法啊,你若能将凶手带到灵堂之上,由长公主亲自为有汜报仇雪恨,这样长公主才能安心,也不会郁结于心。”

    方简诧异的看了一眼姜恪,少年的眼眸认真而坚定。

    第二日,长公主在灵堂前为姜有汜守灵,见到被方简捆来的韩书,久不露笑容的脸上出现了奇怪的笑意。

    她扶着姜恪的手,慢慢从蒲团上站起来,洁白的哀衣似带上菱角一般,抚摸着装着姜有汜的玉棺,道:“折断他的四肢,拿一口薄棺来,让他同我的有汜一起长眠吧。”

    她走到屋外,望着朗朗晴天,说出了她这一生罪恶毒的誓言。

    “孤,终此一生,见一庙则拆一庙,遇一僧则杀一僧,以祭和尚韩书杀子之仇。”

    韩书那时也不过只是个小和尚,吓得大哭,就在棺木即将被钉死的时候,远在北疆征战的容焕狂奔而来,待看到灵堂上的这一幕时,俊美非常的男子突然狂笑不止,招来宫人,要在韩书的折断的四肢上涂满蜂蜜。

    那个无心之失的少年和尚,成为南国第一个被蚂蚁吃掉的人。

    据说,棺木钉死之后半个月,容焕又不解气,命人开馆鞭尸,棺木里除去成堆死去的蚂蚁,小和尚的尸体连骨头也不曾剩下一点。

    “汝死我葬,我死谁埋?汝倘有灵,可能告我?”

    “将军,殿下叫你了。”

    北院的院前,容焕回过神来,看着瘦削的轻盈,点了点头,提步往里走,却听见身后的轻盈沙哑着声音,说:“将军节哀。”

    “我···”容焕手中拿着他亲手削成的,尚未来得及送给姜有汜的木剑,不知是何心情,他说:“他想叫我···可我却怕殿下不喜欢,一直不肯答应。轻盈,我再也听不到了,是吗?”

    校场之内,姜有汜练完容焕所传授的最后一招,看着站在不远处一直注视着他的的容焕,“爹。”

    容焕的脸色顿时一僵,大步上前,低下头问:“你叫我什么?”

    “爹,你是我爹。”

    男子原本平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立刻否认,道:“我是你的师父。”

    “也是我爹。”

    这样的固执,这样的聪慧,让容焕顿时觉得百口莫辩,他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按住姜有汜的肩,看着姜有汜说:“你叫我爹,殿下便会不高兴。”

    姜有汜黑亮的眼睛黯淡了,犹豫了好久,才说:“母亲高兴就好了,师父,我们回家吧。”

    汝时尤小,先以母之喜怒为喜怒。吾时虽长,亦不知其言之悲也。汝年幼吾不在其侧,汝学语吾不授之,生而不教,死不得哭,吾行负神明,而使汝夭。不慈无德,而不能与汝相活,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珲不与吾梦相接。

    吾实为之,其又何尤。

    ------题外话------

    嘻嘻,其实有汜是容焕的孩子,好多童鞋肯定都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