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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当时皇上召回许峙只说是赴寿宴,再加上时间紧迫,因此只有他和范黎舒赶了回来,手下亲兵尽都留在了边关。他知道如果大家得知他被派楚州一定会一心追随,可是他反不希望他们一同前去。
此刻许峙正在院中思索如何想办法让大家继续留在边关。范黎舒本在收拾行装,从窗口瞥见许峙黯然神色,手上的动作不禁停住,更是忍不住叹气。她是个性子直率的人,又好打抱不平,何况这次面对不公的是她的大哥,她更是难忍一口气。
颜丛雪对她和许峙的心思自然看得明白,却只是微微笑了笑。
这一晚,各人都是难以入眠。颜丛雪听得范黎舒辗转反侧,动静很大。而另一边的零露随小心翼翼,但颜丛雪也听出她并未睡着。于是坐起身来,说:“既然大家都睡不着,索性就坐起来说说话吧。”
范黎舒听了最是愿意,立刻起身点了灯。零露害怕她们又似白天那般笑话自己,本不愿起身说话,但颜丛雪吩咐了,她便也不好不起。其实,那二人又何曾笑话她,只是她自己心疑罢了。
“丛雪,我心里就是不服,因此怎么也睡不着。”范黎舒气鼓鼓地说。
颜丛雪浅浅一笑,柔声道:“你不服又能怎样?难道抗旨不尊,或是冲进皇宫去找皇上理论?”
范黎舒心知不服也无法可想,顿觉气馁。忽地想起一事,猛然拉住颜丛雪说:“有了,你姐姐是皇上最宠爱的淑妃娘娘,只怕她说的话,皇上是会听的。不如你去跟她说说,让她跟皇上求求情。”
颜丛雪叹道:“若是可以求情,我又何至于跟随你们同去?难道我是不愿在宫里享福的?”
范黎舒一听没有希望,倒头将被子蒙住脑袋,听她在被子里面叫道:“怎么都不行,那就只有快点睡觉,明天早上启程了。”
颜丛雪笑着摇摇头与零露对视一眼,说:“你陪着范姑娘先睡吧。”
“姑娘去哪?”零露问着。范黎舒也将头钻了出来。
颜丛雪道:“自然去想一个能让范大姑娘安睡的法子。”零露与范黎舒都正自奇怪是什么法子,她已披上外衣飘然而出。
原来她在范黎舒点灯之时,瞥见窗外人影晃过,知道定是同样也睡不着的许峙。于是向院中寻去,可是转了一圈并不见许峙踪影,心下奇怪:他去了哪里?难不成是我看错了?
但她眼力奇佳,又怎么会看错?她发现院门轻掩,并未上锁,知道许峙定是出去了,便也跟了出去。
是时已是深夜,街上漆黑,空无一人。唯有借着隐隐朦胧的月光,瞧见不远处的石桥边有一高大的人影。颜丛雪朝那边走去,只觉初夏的夜风微凉,却教人周身舒畅。
她尚未走近,许峙已闻得人声,问道:“是谁?”
颜丛雪本已认得他的身影,此时更认得他的声音,却还是故意问了句:“可是许大人?”
许峙听出是她,微微诧异,“姑娘为何深夜未眠,却到此处?”
此时颜丛雪背着月光,距离又远,许峙尚未瞧清她的面貌,只听她语声轻柔,说道:“丛雪未眠只因大人未眠。”随着这句话,她人已走到许峙跟前。许峙见她发髻随意挽起,碎发随风而飘,外衣未系,被风吹起更显她窈窕身姿。
此前他一直误认为颜丛雪与皇上互生情愫,至昨日赐婚他还处迷蒙之中。直到此刻他听见颜丛雪温柔婉转的声音,情意缱绻的一句话方回过神来细想与她相处的种种,一阵甜蜜莫名涌上心头。心道:“难不成此次赐婚并不是皇上突发奇想,而是她主动请求?”想起那日送她回宫,她在皇上耳边说话时,皇上只是不住的瞧向自己,难道……
当下恍然大悟,暗骂自己愚蠢:“颜姑娘此番心意竟都被我辜负了,真是该死。”随即又想到自己复国之志难酬,眼看又要去那贫苦之地,累得她也去受苦却又不好。更何况……自己已有婚约在身。
“夜里天凉,姑娘还是回去吧。”一句话似是关心,却说得无情无味。
颜丛雪见他竟对自己这般态度,又是诧异又是生气。冷冷说道:“我只当大人会是个有所作为的英雄人物,却万没料到是我看走了眼。我只问大人,收复山河所为者谁?”
许峙本想激她回去,最好一气之下便不与自己同去楚州,却没料到她说出这样一番话。于是答道:“自然是为大祁百姓。”
“这便是了。”颜丛雪道:“我还当大人是为自己,否则怎么只想着当将军征战沙场的威风,难道楚州的百姓不是大祁子民,他们活该生活贫苦,无人管顾?”她语气转柔,接着说:“丛雪相信大人之才,即使不在沙场,仍能为大祁百姓谋福。何况边关尚有大人的亲兵手下,皇上不会任由那里成为一个空架子。只要大人书信一封,交代他们坚守边关,他们自然会为大人守住大祁。”
许峙实在忍不住在心中慨叹:“此女真知吾心。若能与她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实乃平生快事。只可惜……可惜……”
“许某的事且不由姑娘操心。明早还是先送姑娘回宫去,不必随我们前去了。”
颜丛雪问道:“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峙急道:“许某尚未考虑娶妻一事,何况也配不上姑娘金枝玉叶。楚州极为苦寒,如今入夏还好,若是到了隆冬,姑娘这样的人儿,怎么能受得了?”
颜丛雪先听他说要送自己回去,还当他心中实不喜欢自己,后又听了那几句话,不禁心中得意:“你如此便是在意我的。”于是说道:“我是什么金枝玉叶了?从小流落在北方,何尝不是天寒地冻,我又有什么受不了?”
“我知你所说不过都是借口。”她语气中忽然充满哀怨之意,“只因你心中念着范姑娘,你二人青梅竹马,又怎是我这个才相识数月的外人可比的呢!”
“没错。”许峙口中承认,可心中早喊了无数声“不,不是这样,不是”。
“我与黎舒自小玩在一块,他父亲去世时将她托付给我爷爷照顾,爷爷临走时又将她许配与我。”他别过头,不愿再看颜丛雪那双在黑夜里也伶俐动人的双眼。“因此我这一生只会娶她一人。”
颜丛雪早已知道范黎舒对许峙的感情,却不知许峙怎么想。如今听他说原是为了爷爷遗命,心中已有了估计。当下说道:“好,你让我回宫可以。但我只问你一句,若没有父母之命,你会不会娶她?”
语音落下,空气也变得寂静。许峙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却不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他觉得自己是喜欢范黎舒的,他会尽心尽力的照顾她,拼了命去保护她,可是……他会不会娶她?
他转头看向颜丛雪,发现她双眸中盈盈闪闪,已有泪光。
“若你今日告诉我,抛开你爷爷的遗命,你仍是非范姑娘不娶,她就是你许峙一生挚爱,那么我即刻便回去禀明皇上,就说你并非我意中良人。是我反悔,非你抗旨,从此……你我二人也再不相见!”这番话说完,颜丛雪已潸然泪下。
她已决绝的言辞逼迫许峙做决定,要么一同上路,要么永不相见。
许峙原本并非优柔寡断之人,只是祁国礼教严谨,他又是个极有孝心的,从未想过违反爷爷遗命。但此刻想到以后再也不能见到眼前这知心知意的颜姑娘,实在是了无生趣。悠悠叹道:“我许峙何德何能,得姑娘如此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