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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过语出惊人,便是黄药师也不免惊色上脸。倒是程英知道内情,反而淡然,适时插嘴道:“杨大哥重情重义,自然不会伤害李姑姑。”
李莫愁轻轻点头,在杨过肩头轻轻拍了几下,却又叹道:“谁对你好,你便对谁好。过儿,你的这番性子,恰恰是我最过于担心之事。”
杨过一怔,却不及发问,李莫愁已然说道:“你父亲的师父丘道长,还有你父亲的金兰兄弟,你的郭伯伯,甚至于你的母亲,我的义姐,在对待你父亲之事上,却是有些急迫了。我倒是认为,他们若能设身处地替他想一想,给他时日沉淀,或许结果便不会如此了。所以过儿,我这些话,也并不要你全信全听,我只须你认真想明白,真正明白此中的大义小节,私情公道。”
杨过微微张口,却没有说出话来。倒是黄药师一边轻声赞道:“女娃儿,你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当真是邪的可以,不枉江湖人称你女魔头啦。若是被那些自诩为正道英雄之人听到,那又是一番口诛笔伐了。”
李莫愁笑道:“黄岛主赞谬了,莫愁只是心中怎么想,口中便怎么说。过儿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我相信他自己的判断。”转而续对杨过道:“过儿,那些正道武林人士,虽然有时候做事急躁粗暴,不问青红皂白,但是有一点,我还是赞同的,那便是气节大义。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从来不予他们争论,任他们喊我女魔头。凭心而论,我立身处世,也是颇为任性,要不然,又怎么做出一些糊涂事来。”
言到此处,自然又是看了杨过一眼。随即转过话锋,悠悠道:“古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们这些江湖人,整天刀光剑影,又如何能够做到。只不过侠义不失,便也足矣。过儿,今后行走江湖,我不求你做到这虚无的八个字,但求你做到侠义两字,便好了。”
稍顿片刻,李莫愁扶起杨过,替他抹了抹脸上泪痕,淡然道:“过儿,这是我以一个长辈之姿跟你说话,你父亲的是是非非,我知道的全对你讲清楚了,你现在了解了么?”
杨过点点头,“姨娘,我知道了。”李莫愁微微一笑,道:“我们习武之人,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能失了大义,你父亲虽是情有可原,但终究不明大义,失了气节。这一点,你须承认。另外,我们虽在江湖,但都是大宋子民,无论有什么样的私仇私情私事,遇到民族大义的时候,都要以大义为先。所以过儿,你能明白我的心意,愿意等我那无尽的承诺吗?”
李莫愁一番话说来,总是交错着彼此□□。旁人听来有些不解,但杨过却是清清楚楚。当下也不顾有人在场,自然一把抱住李莫愁,点头说道:“我明白,过儿都明白。姨娘,你放心,过儿会等,过儿一辈子都会等。”
两人会意一笑,便分了开来。众人以为此事当完,不料李莫愁又说道:“过儿,我们抛开大义不说,光说私情。那便是你父亲无论有什么过失,他始终真心喜爱你的母亲。你母亲每次同我说起他,都未曾忘情。所以我希望你能做到,在私情上,同你父亲一样,有始有终,不要负了真心待你之人。”
杨过脉脉点头,连连说道:“我不会的,我不会负……”却是扫了一眼旁人,顿住了口。李莫愁嘴角一勾,也不顾旁人在场是否听出玄机,当即又说:“我们行走江湖,别人闲言碎语,或是偏见冷眼,总是免不了。我最后想跟你说,不论别人怎么看你,你都须记得,你虽是杨康的儿子,但也是穆念慈的儿子,更是我李莫愁看得上的男子。”杨过满面泪痕道:“是,我懂,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杨过说完,再度跪倒在父母灵位前,举指发誓,只道:“我杨过今日知晓家父平生之事,深感痛心。家父大错,我定当代父补过,来日有错必改,知事明理,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杀父之仇,终身不再提及!”
李莫愁微微一笑,当即拉起杨过,将他抱进怀里,宛如无人。附耳说道:“过儿,今日自己说过的话,可要记住了。”杨过亦是附耳道:“我不会忘,我一辈子都不会负你。”
两人缓缓分开,心气各自平息。而厅中众人亦是心头大石落下,长舒一口气。
黄药师稍后哈哈笑道:“女娃儿,我真后悔当初没有收你为徒啊。”李莫愁笑道:“黄岛主,现在也不迟啊。”黄药师忽的站起,心中也似了却一件大事,喜道:“收徒就不必了,你现在这般修为,我也不好意思做你师父。倒是作为武学切磋,我真想和你再过几招。”李莫愁道:“黄岛主愿意指教,莫愁自然从命。不过还要请前辈手下留情,莫教我输得狼狈。”黄药师哈哈笑道:“罢了罢了,你这般身体,还须多多休息。这样吧,作为答谢,我倒想传几路武功给过儿,你看怎样?”
李莫愁自然明白黄药师的心意。自己适才那番说话,确实解了两家恩怨,虽不能让杨过对郭家感恩戴德,但至少不再心存报仇之事。而杨过先前又救下黄蓉,此时他提出传授武功,倒也是想做补偿。
李莫愁心想此事甚好。让杨过和黄药师结上师徒之缘,日后更有利于两家关系缓和,当即替杨过谢道:“前辈若肯指点过儿一二,他当毕生受用。”又转到杨过身边,轻声说道:“过儿,前仇总须放下,你好好随黄岛主学武去。”杨过心意相通,自然点头应下。
如此一来,黄药师便传了杨过弹指神通和玉箫剑法。杨过悟性极高,又不想让李莫愁失望,更是勤勉。又有程英同习,倒也不失枯燥。两人共研窍要,勤问疑难,潜心记忆,倒是在三日之间,将这两门武功的奥妙精神吃了个透。只不过待要大成,尚需时日积淀。
黄药师先前不过是想传功补偿,不觉数日交往,发觉杨过口齿伶俐,生性不羁,与自己甚是投缘。数日间,除却传授武功之外,更是白日樽前共饮,晚间剪灯夜话,高谈阔论,滔滔不绝。
李莫愁此间自修伤体,闲时亦点拨陆无双功夫,也不去管老少两人。直到某日,杨过和程英习武略有小成,黄药师才提出动身。众人问他何往,他却哈哈一笑道:“大千江湖,任去来往。”其后便是引了傻姑,自行而去。
待到黄药师离去,四人才重议去向。
李莫愁提出自己将往襄阳助战,程陆姐妹便同应随行。杨过更是脱口道:“姨娘,什么时候动身。”不料李莫愁微微一笑,却道:“本来想让你们同去,但眼下我却改主意了。”程陆两人不语,杨过却急道:“姨娘,你又要丢下过儿了?”
其实李莫愁心有担忧,生怕乱军中刀剑无眼,伤到了三人。但眼下不好明说,怕三人反其道而忧她,只道:“不让你们去,是还有其他事情须让你们去办。”
三人不语聆听,李莫愁便道:“英儿、双儿,你们立刻赶回嘉兴,以昔日陆家庄的名义,多招江湖义士,多募钱粮辎重,以做襄阳之助。”此议一石三鸟,一来让两人避开正面对敌危险,二来也历练两人,三来也却为襄阳添加助力。
陆无双闻之不答,程英却略微沉吟道:“李姑姑,你放心,我们定会办妥。”李莫愁冲她微笑,心思不言自明。
杨过见两人有事做,又问:“姨娘,那我呢?”李莫愁默然片刻,眼底却是起了一丝不舍,口中却道:“过儿,你北上去寻我师妹。”李莫愁此言既出,心中自然盘算许久。
小龙女乃师父生前所托,如今下落不明,自己不得不找。而杨过同自己虽定下盟誓,但彼此过于亲近,总觉不安。更有杨康之事在前,她便也想给杨过独处时间静思,而非因她之故,强消仇火。
杨过一愣,问道:“为什么?”李莫愁道:“虽然私情为轻,但我心中总是记挂她。过儿,她是你师父,也很依赖你,你去寻她,自然妥当。待寻到了她,便一起来襄阳找我。”杨过犹豫不决,李莫愁又道:“过儿,有些事情,总须面对。你和我师妹之间何事,我也不便插嘴。我只想让你明白,男子汉顶天立地,便是做过什么,须自己一肩担下。”
李莫愁终究也是不能尽释小龙女守宫砂一事,心中只以为或是龙杨两人一时冲动,做下不伦之事。只念杨过本性热血,自己爱他惜他,自然不再怪他,但想到将来日久,便也想要他自己担当,了却前事。
见到李莫愁神色凝重,杨过当下也不敢违逆,只道:“那你也答应我,在襄阳要好好的,不要伤了,病了,一定要等我去见你。”
李莫愁微笑点头,又将手抚在杨过脸上,温柔说道:“好,我等着你。不会伤,也不会病。”又道:“此去都是蒙古人地界,你万事留心,不可冲动行事。”说罢,又将杨过轻轻一抱,随即放开,只道:“莫忘盟约,襄阳再会。”
杨过听出李莫愁最后心意,知道她犹有一丝担忧。但想到自己和小龙女之间清清白白,相敬如宾,便也不予多虑,只温柔回道:“绝不辱命,永不负你。”
两人相视一笑,又各向程陆姐妹抱拳,随后三路分道,各自而往。
李莫愁疾趋南驰,直往襄阳而去。沿途但见十室九空,遍地尸骨,蒙古兵见到汉人,往往肆意虐杀。她瞧得恼怒,却也只能远避大军,不过小队兵将却是不甚好运,但凡被她遇见,便是尽皆杀透,一个不留。
李莫愁心中激昂,寻思:“蒙古兵如此残暴,将我汉人瞧得猪狗不如,待我赶回襄阳,投身军中,定要在阵前多杀几个歹恶的军汉,以慰平生。”
如此行来,不数日便是抵达襄阳郊外。其时两军攻守交战,已有月余,满山遍野都是断枪折矛、凝血积骨,想见战事之惨烈。
蒙古兵围城在外,李莫愁不得不直穿敌营,以取捷径,心中犹是想着:“待我顺手牵羊,穿过这蒙古大营时,杀他几个王公大将,也好给郭大哥和吕大人,带一份见面礼去。”心念一起,便在蒙古营中多留了一晚,只待夜深人静,方好下手。
此时夜色正浓,李莫愁潜近中军帐前,见得里面有几个将帅摸样人物正在来回踱步,甚显不安。刚想下手,却听到远处一阵急报,营外大旗摇动,虎卫开道,却是四王爷忽必烈亲临前线。
各将帅立马相迎,一齐出帐伏地,跪倒在中军帐两旁。李莫愁藏身暗处,心中一喜,暗道:“天赐良机,待我拿下这位四王爷的人头,也好教蒙古人不战而退。”
片刻,忽必烈驰到,勒马四顾,隔了良久,哼了一声,道:“襄阳城久攻不克,师劳无功,岂不堕了我大蒙古的声威?”众帅齐声答道:“小将该死,请四大王治罪。”
忽必烈翻身下马,疾步往帐中而去,两侧将帅却是久久不敢起身,人人战栗。李莫愁本欲出手,但见忽必烈身边虎卫个个精锐,更看到金轮国师亦在身边护持,又有数位陌生高手相随,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刺杀之念硬生生压了下去。
少顷,诸将入帐,便有叱喝声传出。又过片刻,便听忽必烈令道:“明日我亲自督战攻城,不信攻不破这襄阳城。”当下分配军务,调动军马,以为次日强攻。
李莫愁渐渐退走,见得营中蒙古军斗志正盛,怒马腾跃,铁甲锵锵,军容极壮。心下又不禁黯然:“蒙古军兵强马壮,纪律严明,实非我宋军能比。”叹罢又是皱起了眉头。心中却也下了决定,只道:“刺杀之事暂且作罢,我还是快快进城,告明日敌军强攻之事。”
当即不再逗留,直穿出营,只是依然心中憎恨,路过前锋营时,顺手摘下了两名千夫长的人头,又点着了几处军械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