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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末逢初晓,不见夕拾,曾慕朝花。
明月缺难圆,只见今夕,不见昨夏。
青石板上深浅不一的水洼,不时有落花飘落下来,红木栏杆上雕花刻文,晦涩难懂,乃是江南权氏的先祖遗留之物,将其雕刻在院内的栏杆上也是祖训,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刻文的意思,据说只有历代家主才有资格进祠堂参悟刻文。
中秋之夜,月总难圆,顾离和花葬骨暂时在江南权氏的驻地住下,虽然花葬骨还没有清醒,但顾离的要求他是不会拒绝的。
厨房里,月光透过窗子照射进去,照在低头忙碌的顾离身上,他卷着袖子,脸颊和身上都沾了面粉,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他低着头很是认真的样子。花葬骨醒来没有看到顾离,就出来找,他知道自己不对劲,整个人都不是很好,可他不想让顾离一个人待着,莫名的急切让他连鞋子都忘记穿了。
“阿离。”
听到声音,顾离抬头看到站在院子里的花葬骨,先是一愣,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来,看到花葬骨光着脚时,皱眉,加快了步子,二话不说抱起人就进了厨房,放到灶台边的小凳上。
“阿爹怎么不穿鞋就出来了,受了寒气怎么办?”
顾离说完也没给花葬骨说话的时间,起身接了盆热水,兑好凉水,试过水温,才小心的把花葬骨的双脚放进盆里,仔细清洗,这衣服看上去有些诡异,至少在半夜睡不着出来散步不小心走到厨房的权烨眼中是这样的。
“我醒来没见到阿离,心慌的厉害,就做出来找你了。”
花葬骨看着低头给他洗脚的顾离,低低的说了一句,顾离动作一顿,抬起头看着花葬骨略带不安的眼神,心中暗骂自己大意,花葬骨睡着之前的异样他不是不知道,却还是将他一个人留在房间里睡觉,没有陪着,想起刚才自己略带恼火的语气,顾离像是泄了气一般,紧皱的眉头也舒缓开来。
把手在衣服上蹭干,顾离抓住花葬骨有些冰凉的手,轻轻贴到自己脸颊,而他偏着头枕在花葬骨的腿上,歉意的开口。
“对不起,刚才是我着急了。”
花葬骨摇头,看向门外院子里充当人形柱子的权烨,没有说话,顾离回头看了一眼,将一旁刚做好没多久的点心递给花葬骨让他先吃着,起身出了厨房,还不忘把门关上。
“权宗主好雅兴,夜半三更不在房间里待着,跑来厨房偷窥,这等嗜好文渊还是第一次见,也算开阔眼界了。”
顾离一番话说得拐弯抹角,总结大概意思就是:你大半夜不睡觉来厨房偷窥是不是有病!
权烨没想到顾离的火气这么大,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要是现在他说是睡不着出来散步,顾离肯定是不信的。越过顾离看一眼紧闭的厨房大门,权瑟若有所思,是因为那个人吧。
“这……”
“阿离,你的锅……糊了?”
权烨正在考虑怎么开口解释的时候,厨房里传来花葬骨不确定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浓烟从窗子里涌出来,顾离转身就往回跑,权烨也跟着上前,一把推开大门,浓烟瞬间将两个人淹没。
“阿爹!!”
文渊公子向来都是山崩眼前临危不乱,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如今这一慌乱,倒有几分接地气了,权烨一甩袖子,一阵风将浓烟吹散,灶台前花葬骨正光着脚,拿着勺子不知所措的看着锅里,顾离几步上前把人抱起来,重新放回小凳上,换了一盆水,让花葬骨继续泡脚。
权烨抽抽嘴角,这未免有些保护过度了吧,顾离却没有功夫理会他的感受,重新在锅里添水,又去外边冲了手,回来继续和面,花葬骨也没说就在一旁看着,这两个人是完全无视他的存在了吗?
不过这样挺好的,天边月缺,权瑟被疏星拐走后,这偌大的江南似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权瑟在的时候他也会下厨,可是现在让他想下厨的人已经不在了,这个小厨房也接近荒废了。看到顾离和花葬骨二人这般的相处模式,虽然在厨房泡脚这是比较奇葩,但是,权烨瞥一眼花葬骨白嫩的双脚,默默地揉了鼻子,如此赏心悦目似乎也没什么了。
“在做什么?”
“月饼。”
权烨默了一默,难得文渊没有如刚才那样咄咄逼人,去一旁冲了手,卷起袖子也跟着忙活起来,花葬骨把胳膊压在腿上,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眼前这一幕让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一张白纸遮盖了记忆,却覆盖不去痕迹,但他理智不会去碰那张白纸,现在还是最好的时候,至少在找到他的琴之前,还不可以……
这一晚忙碌下来,花葬骨一边看顾离和权烨做月饼,一边吃着月饼,天将明的时候,他打了个饱隔,抹了把嘴,摸摸鼓起来的肚子,满足的伸个懒腰,身下是顾离和权烨的外衣铺在干草上,他没有穿鞋子来,所以只能在这上边将就躺着,寻个舒服的姿势,正准备睡一觉。
“权宗主!”
意外来的猝不及防,权烨的突然倒下让花葬骨没了睡意,顾离也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接住了人,没让权烨摔倒地上。
嘴唇青紫,眉心深黑,是中毒的样子,可以权烨的修为能将他毒成这样,绝非一般的毒,电光火石间,花葬骨下意识的摸上自己的手臂,茫然片刻,才回过神。
“把这个给他服下,送他回房,不要惊动任何人。”
花葬骨从乾坤借里取出一枚果子递给顾离,顾离看他一眼,还是抱起了权烨离开,他快去快去应该不会出事,若是权烨中毒不醒,那江南权氏会成为一块肥肉,修真界的眼睛们都会盯上来,而他和花葬骨的嫌疑最大,必然会成为万夫所指的罪人。
目送顾离离开,花葬骨起身,走到院子里,赤着脚却没有沾地,脚掌与地面之间隔着一掌的距离,放眼天边,星辰倾泻下来,与黑夜一同离开,天空之上初生的太阳还没那么晃眼,与它对立的月亮还没有消失,花葬骨伸出手在虚空轻轻一抓,一缕清风从他的指尖穿过。
山海界,树海。
剑拔弩张的麒麟子和睢狐同时一震,抬眼看去,沈君白蓦地起身,碰翻了茶杯,茶水湿了他的衣袖,眉眼间染上三分的凝重,没心思继续看戏,一步踏出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风传回来的消息事关山海界存亡,他须尽快找界主商议对策。
“传我命令,待命!”
麒麟子深吸口气,一声令下整个树海都活了起来,等这么久终于等到了,睢狐犹豫了,看眼怀里的白狐狸,上前一步,站到麒麟子面前。
“他与舍弟有恩,既有难处,我自当尽份心力。”
麒麟子看他一眼,没有应声也没有同意,多一个助力总好过多一个敌人。睢狐也不在意,一族王者若不多疑,怎可肩负一族安危,麒麟子会这样是情理之中,想了想,从乾坤借里取出一枚并蒂莲送到麒麟子眼前。
“这是狐族圣物,无根而生,危急时刻,可续命一段时间,争取时间。”
“多谢!”
麒麟子不动声色的收下了并蒂莲,心中已是对睢狐有了怀疑,若此行他用不上此物便罢,若是用上,至少有一半的几率睢狐脱不开干系。
同是妖族,麒麟子虽然看睢狐不顺眼,却也不愿妖族傲骨就此折辱,看来此行他需要多加叮嘱族人,山海界也要乱了。
江南权氏,后院厨房。
“出来吧。”
花葬骨看向厨房旁的一棵树下,怯生生的少年探出脑袋巴望着他,花葬骨先是一愣,歪了歪头,蹲下身子张开手臂,那少年眼睛一亮,小跑着扑进了花葬骨的怀里,小手紧紧地搂着花葬骨的脖子,像是怕一松手,花葬骨就不见了似的。
“你叫什么名字?”
花葬骨把少年抱起来,朝着厨房走去,那里还有些月饼,他想带一些回房间吃,顾离做的月饼,他总是要吃完的。
“兰焰。”
那少年声音软软糯糯的,却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花葬骨无法抗拒,甚至下意识地想要亲近,他把这少年抱得紧了些,收了月饼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推开门,就看到薛槐已经在房间里等他了,桌上还摆着一个食盒,醉鱼的香味隔着食盒都能闻到,花葬骨没有错过薛槐异色眼眸中一闪而过的错愕,他抱着少年进了屋子,把少年放到桌前的凳子上,刚好和薛槐并肩坐着,花葬骨这才发现两个人长得很像,薛槐偏成熟,少年偏稚气,难怪他看这少年眼熟,原来有这么层关系。
“先吃些东西,其他事吃完再说。”
薛槐不动声色的压下心中疑虑,薛兰焰被他冰封在冰泉眼里,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而且这少年稚气太过,虽说面容相像,可论感觉到更像月朗多一些。他已经知道权烨的事情,怎么这么巧,顾离不过离开一会,花葬骨就捡了个大活人回来。
“我吃过了,你吃吧。”
花葬骨说的是真话,吃了小半个晚上的月饼,已经有些撑住了,打开食盒把醉鱼端出来连同筷子一起推到少年面前,薛槐对此也没说什么,只是眯了眯眼,那少年看的一直在咽口水,可似乎很畏惧薛槐,迟迟不肯动筷子。
“你先吃,我和他出去下。”
花葬骨说着拉起薛槐朝屋外走去,还是忘了穿鞋啊,薛槐看到也没有点破,跟着花葬骨身后出了屋子,临回头一眼,那少年正对着他露出诡异的笑容,薛槐只觉心中仿佛被大石砸中,闷疼了一下。
“他是谁?”
一把抓住花葬骨,少年的异样让薛槐感到不安,仿佛那少年会夺走他很重要的东西,花葬骨皱眉,看向紧抓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垂下眸子。
“兰焰是我捡到的孩子。”
花葬骨只说了这一句,用力挣脱开薛槐的手,大步走回屋子里,关门把薛槐关在了院子里,他不喜欢被质问,更加不喜欢薛槐看他的眼神,像是在透过他看其他人。
“我,我吃饱了。”
少年很会察言观色,小声的说话,花葬骨回头看他一眼,坐到床上拍拍身边的位置。
“过来,陪我睡觉。”
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是他能应付得了,或许另一个他会更好地解决薛槐的问题,虽然那不公平,但是不重要,他的存在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等时间到了他总会记起一切,成为另一个他的模样,也许到那时,他会更加厌恶薛槐的那种眼神。
“冷泉眼的事情我会写信给疏星,让他去看看,权宗主重度昏迷,命在旦夕,你必须留下来主持大局,以你北阳宗主的身份,撑一段时间该是没问题的。”
顾离凝重的看向薛槐,他还没有去见花葬骨,却从薛槐口中听到花葬骨捡了一个少年回去,并且看顾的紧,顾离沉下眸色,钻他的空子,真是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
“你莫要急着去见他,方才我一时冲动,用的力气大些,他的手腕被我伤了,现在心情很不好。”
火上浇油的一句话让顾离再也压制不住身上的煞气,他冷眼看着薛槐,无论是谁,伤了花葬骨就该付出代价,极力压制出手的冲动,这人现在还需要他来安稳人心,暂时不能动。
“薛槐,这笔账我记住了,动他的人,无论是谁我都不会原谅,你记住我这句话,我们来日方长。”
要说顾离对薛槐本就那么点薄弱的好感,如今是彻底的没有了,他能控制住自己完全是因为他的理智还在,若哪日逆鳞被触,顾离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你活在我的命里。”
这是花葬骨亲口与他说过的,直到不久前,他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有恃无恐也不过是沾了花葬骨的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