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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
黎明破晓时分,高大冷峻的男子扯着缰绳,夹紧了马腹,他不时挥动手中的长鞭,策马疾驰在瑞城外的官道上。
风中远远传来几声马啸,几乎只是弹指一挥间,便又没有了踪影。
赵政霖满脑子想的都是,柳明溪嫁人了,那个没良心的女人,她居然带着他的儿子嫁给杜鸣生!
至于北地的战乱,呼延烈的挑衅,赵政淳的身后事,敬国公府中一干人的去留,赵政霖再也无心顾及。
原本,他以为,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扫清障碍,只待这边尘埃落定,便可以迎他们母子回京。
原本,他还筹划着,要给她办一场盛大到足以让天下女子都艳羡的婚礼,他见不得她再受任何委屈,他要让这世上再也没有人可以取笑她不被夫君所喜爱。
结果,他却先等来了柳明溪改嫁的消息!
他走前还和她说得好好的,转眼间,她就成了他人妇!
赵政霖最气不过的就是,柳明溪总是能将他放弃得干净利落,而他却做不到。
从初时的惊鸿一瞥到如今,他们分分合合竟已八年之久。
在这漫长的八年里,那个他曾无视,曾憎恶,曾惟恐避之不及的女人,已然成为他倾慕而渴求的,却又求之而不得的女人。
他对她的爱已刻入骨髓,融进血脉,再也无法割舍。
赵政霖今生最为懊悔的事,莫过于当年自以为是的休妻之举。
既已休妻,她就有可能会被冠上别个男人的姓氏,有可能会为别个男人生儿育女。正因如此,他才会在休妻后想法设法地束缚她的脚步,不让她离开自己。
结果却事与愿违,她一再遭遇险境,而他并没有保护好她,也没有保护好他们的一诺,最终他们母子双双落在那些人的手上,身不由己。
他无法责怪她,可是,只要他一想到,她此时正和别个男人洞房花烛,他的一颗心仿佛正被炙热的岩浆包裹,炙烫,灼烧,直到将它化为灰烬。
他无法憎恨她,可是,只要他一想到,她往后都会光明正大地站在别个男人身边,他的心充斥着浓浓的绝望,那是就算他身在荒野,满目鲜血都不曾有过的绝望。
早知今日,当初何必?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他身上时,沉思良久的赵政霖忽然哼笑出声,想与他一拍两散?那也要看他愿不愿意。
就算他们各自成了亲又如何?他照样可以让她成为寡妇!
就算因此而掀起漫天的硝烟又如何?他麾下的万千将士可不是吃素的!
就算退一万步讲,他们完全可以抛开这世间的纷纷扰扰,找一处无人知晓他们身份的小镇,安静祥和地度过余生。
他可以带着她春日里踏马观花,夏日里找一处清凉地嬉水玩耍,也可以带着她秋日里摘果,冬日里赏雪。
那样的人生,岂不正是她想要的?
总之,在她身边的男人只能是他!
赵政霖摒除杂念,一心只想尽快赶到云城,让那个女人立刻、马上回到他身边。
狂风猎猎,马蹄声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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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颢国
一名身材健硕的男子驾着一辆马车缓缓行于一条蜿蜒的小路上,绿树浓荫,山花浪漫。
清晨的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城,从半掀起的车窗投射进来,将车内洒上一层细碎的金芒,象牙白的车帘随风轻轻摇摆。
柳明溪怀里紧紧地抱着一诺,在她身边的则是胖嘟嘟,圆滚滚的小安,时光静好,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美好得恍若梦境一般。
“娘亲。”稚嫩的清澈童音在马车内响起,“我们何时可以见到爹爹?”
柳明溪的眸光闪了闪,她记起来了,先前他们是以帮一诺找爹爹的名义将他带离晓庐的。
柳明溪若无其事地应了句,“一诺想爹爹了?”
她的心情颇为复杂,一诺是杜鸣生扶养大的,他心目中的爹爹自然不会是旁的人。
若是赵政霖知道,他的儿子称杜鸣生为爹爹,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但,那也怪不得别人……
提到爹爹,杜一诺精致无瑕的小脸霎时浮现浅浅的笑意,他微赧道:“孩儿每天都想着娘亲和爹爹。”
尽管柳明溪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在她心头却是狠狠一窒,似被重物骤然压住,沉沉地往下坠。
若是她现在就将实情告诉一诺,悉心教养他的爹爹,杜鸣生并不是他的亲爹,而且杜鸣生救他们母子的目的并不单纯。
他的亲爹实则另有其人,而且他的母亲早在怀上他的时候就已被他的亲爹给休了,他们那个家,只怕是回不得了。
如今她已被迫嫁给他口中的爹爹,却又借机带着他跑了。
若是让她装作无事,带着一诺,回头去找杜鸣生,那肯定也是不可能的。
杜鸣生对她连友好都说不上,对一诺倒是亲近,只怕也是另有所图。更别说那里有多少人要截杀他们母子,一旦回头,生死难料,她不敢冒险。
总之,他们母子也不会再回云城了。
一诺的年纪还这么小,他能理解她的处境吗?只怕是不好说啊……
柳明溪左右为难,她敷衍道:“相信娘亲,定会带你找到你爹爹。”
杜一诺到底是年幼,他哪会懂得那些弯弯绕绕,欣然应允,“好。”
杜一诺到底还小,前夜又睡得太晚,他舒舒服服地窝在柳明溪怀中,很快便再次睡了过去。明十七下手似乎有些太重,小安仍然睡得正酣,至今不曾醒转。
马车内再次被静寂所笼罩。
柳明溪端坐在马车中,感受着马车的颠簸,她望着安睡在她怀中的小人儿,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安宁。
至于往后,哎……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此番西行,他们并未过道月胧山,而是往另一边,直接前往赤莲城。
对于赤莲城,柳明溪心中多少是有些向往的,毕竟那可是红衣圣女的故乡。
按说早该去祭拜一番,但是,只要柳明溪一想到那里不但有红衣圣女之墓,还有一处,据说属于她自己的坟茔,就会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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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莲城
夜,悄然降临。
城主府的书房里立着两抹高挑的身影,分别是赤莲城的城主,叶光耀,及其长子,叶澜坤。
叶光耀年约四十,他五官深邃,身姿挺拔,蓄了山羊胡子,看起来颇有几分道骨仙风的意味,只是他那双眼睛却像秃鹫一般威严锐利,隐隐流露出凶恶狠戾之色。
此时他正居高临下地觑着叶澜坤,倾听着自他离开赤莲城至今这半年来的汇报。
“……那些明家的人手也同孩儿一般,不远不近地跟着,但是从未出手。他们似乎无意将她带回月城去,只在暗中观察着。孩儿以为,若是我们草率动了手,便会打草惊蛇,甚至与明家起了正面冲突,倒不如静观其变,等待时机再伺机而动。不曾想,他们竟抢先一步动了手,孩儿虽然及时反应过来,却被人绊住……”
叶光耀越听,他的脸色就越黑沉,阴鸷森冷的暗褐色眼眸漠然扫过叶澜坤,令他望而心惊,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嘭!”
叶光耀终于忍无可忍,重重地锤了桌子一记,训斥道:“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中用的东西,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妥!”
叶光耀对子女的要求素来严苛,他积威甚重。
叶澜坤高大魁伟的身子不自觉地微微颤了颤,他躬着身,小声辩解道:“父亲息怒,孩儿这么做是为了不让人查到我们头上来,做起事来不免束手束脚,如今看来,我们也没什么可急的,既然要除掉她的人那么多,我们倒不如继续静观其变。”
叶光耀冷冷轻哼一声,训诫道:“澜坤,你做事谨慎自然是没错,但你要知道今非昔比,且不说时间紧迫,她在月城那边才一露脸就坏了我们的大计,留她不得。”
提起月城那边,叶澜坤羞愧不已。
“月城失利,你难辞其咎。”叶光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狭长略凹的深邃眼眸漠然,语气中透着淡淡的嘲讽之意,“若非左护法替你求情,只怕你已经死在月城。”
左护法……叶澜坤掀了掀嘴皮子,不知该从何说起。
“孩儿知错。”
看到他一味唯唯喏喏的态度,叶光耀愈发不满,道:“我们已经静观其变这么多年,如今已拖不得了。成败在此一举,你做事却仍在瞻前顾后,如何成得了大事?”
他这个儿子长相粗莽,心思却格外细腻,叶光耀起初以为是好事,其实却不尽然。
明家本不该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但是西域较为弱小的五城一直被明家牢牢控制。
明怀阳占据了西域霸主之位这么多年,地位极其稳固,难以撼动。
如今明怀阳渐渐老了,他已心生退意,明十七虽然有才干、有魄力,却还未真正上手,正是让西域的霸主之位易主的大好时机。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他们筹谋已久。
从二十年前红衣嫁入明家,到二十年后,叶澜依嫁入明家……这期间所发生的桩桩件件,都在他们的掌握。
可以说,他们所有的计划环环相扣,分毫不差,最后却在叶澜坤手上功亏一篑。
当初在月城,他理应直截了当地杀了早在十八年前就已“死去”的明若熙,并趁乱杀入圣女殿,取回被明家控制了二十年的圣物,乌金长弓,再借刀杀人,灭了月城,将明家的根基彻底摧毁。
谁知他行事畏首畏尾,人没杀掉,反被对方所伤。
更没想到明家人居然在圣女殿四周都布下了阵法,仓促中,他们根本就没能进入圣女殿,更别说夺回乌金长弓。
甚至于,该死的明若熙竟然以圣女的名义出现在月城,毁了乌护城的大计不说,还险些让他们的数十年的谋划全盘落空。
幸好,事后,她便销声匿迹,如若不然,整个西域都将落入明家之手。
不论过程如何一波三折,事实就是,他们既没有找回乌金长弓,也没有绊倒明家,还白白折进去那许多人手。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叶光耀都开始怀疑自己对他多年的栽培是不是白废了。
罢了罢了,不过是个庶子,他又何必跟这么个废物较真?
叶家不像明家那般枝繁叶茂,他为了能与明家相抗衡,娶了正妻之外,还纳了不少妾侍,其中之一,便是叶澜坤的生母。
他的妻妾总共为他生下了八子一女,这唯一的女儿就是叶澜依,那个丫头的模样倒是生得不错,只是她这脾性和行事风格竟然像极了红衣,这一点让他颇为不满。
更遑论,她年纪轻轻地就迷恋楚辰,唉,她哪里知道楚辰的真实身份,居然也敢与他私奔,如今让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毕竟,那人是楚辰,哦,他如今可是贵为左护法了。
“孩儿谨遵父亲教诲!”叶澜坤垂首,愧怍道:“必定不会再负父亲所托。”
叶光耀眸光微闪,不置可否道:“我说的话,你且好好想想,下去吧,早点睡。”
“嗯,父亲您也别太操劳了,早点睡吧。”
叶澜坤说完便转身打开门走出书房。
“红衣啊红衣,没想到你死了这么多年,还留了祸患给我们。不过,你的女儿和你一样,就是个废物!”
窗外风声乍狂。
“今夜的风还真大!”叶光耀叹了口气,意味深长道:“也是时候下场大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