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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宇文分外热情,周颐只得跟他们走了,几人熟门熟路的带着周颐到了一处名为“醉香楼”的酒楼,径直上了二楼,依窗而坐,街上的繁华热闹尽收眼底。
赵宇文介绍:“这醉香楼是北苑府城最有名的酒楼,要不是马兄的关系,我们还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有位置。”
闻言,坐在周颐对面的一位穿黄色的书生对周颐拱了拱手,他就是马扬了,二十四五左右,方脸,算是“四大才子”里长得不那么俊的,也是年龄最大的。
“早就听宇文兄说过周秀才的大名,今日终得一见,幸会。”马扬说话语调平稳,眼里也尽是真诚,是个与人相处会让对方感到舒服的人。
周颐笑笑:“都是赵兄谬赞了。”虽然赵宇文比周颐大得多,但两人同为秀才,周颐这一声赵兄自然叫得。
马扬闻言也笑笑:“周秀才过谦了。”“哼!”这时坐在周颐右手边的穿白衣的黄安突然哼了一声,不屑的说道:“我也觉得是赵兄谬赞了,若这位周秀才果真有才,怎不见得有周秀才的锦绣作品流传?”说完还
轻轻觑了一眼周颐。本开还算合乐的氛围被黄安这么一哼,给破坏了个彻底。黄安是去年考过的秀才,年纪比赵宇文还小,在南苑府城素有才名,又生在富贵之家,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到大都被赞美包围,心中自然有傲气。赵宇文是有真才实学这才让他福气,但周颐,十岁就考取了秀才,在这上面就压了他一头,又听赵宇文说周颐的诗才也很出尘,这可
是他最为自傲的地方,想证明自己的心思便起了。
赵宇文脸色不好看,毕竟是他把周颐介绍给这些人的,他勉强笑了笑:“黄兄,咱们都是南苑府城的人,也算是同乡,出门在外不更应该和睦相处吗?”
黄安刷的一下将扇子打开,摇了一下:“我黄安交朋友可不看什么同乡不同乡,除非这位周秀才拿出让我叹服的作品,否则我是不会认同的。”
听了黄安的话,周颐摇头轻笑。
黄安脸色一变:“你笑什么”
周颐给自己倒了杯茶,呷了一口才笑着说道,“正巧,我也不是什么人都交朋友的,黄秀才的话正合我意!”
“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吗?”黄安刷的一下一样站起来,怒气冲冲的指着周颐。
周颐摇摇头,啧啧,还是太嫩,就这么一句话就把这小子气成这样了?看着黄安像炸了毛的猫的样子,周颐心底恶趣味起:“你是哪根葱,我凭什么要证明给你看!”
“啊啊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要和你比试,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有才!”黄安气的直蹦哒,咬着牙说道。周颐淡定的放下茶杯,轻吐两个字:“不比。”憋死你!周颐知道黄安有大多数少年才子的通病,恃才傲物,觉得天下间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是蠢货,心眼嘛,倒不一定有多
坏,不知是不是逗郑知成了隐,见着这些自视甚高的少年们,周颐总想撩拨撩拨,看见他们被气的跳脚的模样便觉得分外有趣。
这一楼坐的大部分都是书生,“四大才子”这几日在北苑府城可是声名鹊起,当即便有人认了出来,纷纷上前打招呼,好一通热闹。
黄安气呼呼的坐在座位上,时不时瞪一眼周颐。
赵宇文看着黄安的小孩样,而真正的小孩周颐却一派大人的镇定自得,这对比怎么看怎么搞笑。他可是知道周颐的腹黑的,他就在对方手上吃了几次亏。
现在见黄安又被周颐气的要死的模样,不禁想到了当初的自己,心里也是微微一笑,这周颐当真有趣的紧。
一伙人闹闹哄哄的打过招呼后,便有人说道玩行酒令,黄安第一个跳起来,“我先来,抛砖引玉。”说完还示威性的看了看周颐。
周颐却仿若未见,自顾自喝茶。这让黄安又气得够呛,他深深觉得自己在这个小毛孩面前反而像一个上窜下跳的猴子。
别说,黄安还真有两把刷子,一首诗做完,引得了满堂喝彩。有人赞道:“黄安兄这次定会高中桂榜。”
黄安得意的哼了哼。
后来几乎所有人不管好坏,都作了一首诗词,而唯一未开口的就只有周颐了。有人说道:“这位兄台,为何不参与?”
周颐摸摸鼻子,“我不会作诗。”黄安冷笑几声:“别说了,人家是十五年南苑府城的院试案首,岂能不会作诗,无非是不给我等面子罢了!”他就是要逼周颐开口,看看这个十岁就夺得院试案首,被赵宇
文推崇备至的人到底有什么了不起!
“竟是院试案首,失敬失敬!”一时间众人纷纷恭敬道。这里的人都是秀才不假,但榜首和榜尾的秀才含金量区别可大了去了,而且周颐才这般年岁,这更加了不起了。
“周案首就作一首吧,莫非是真像黄兄说的,觉得我等都是庸碌之辈,不配鉴赏你的大作?”人群中有人讥讽道。十岁的少年院试案首,十三岁参加乡试考生,这过人的履历会让人惊叹,自然也会招一部人的嫉妒。更有那些年过半百的秀才们看着周颐小小年纪就与他们平起平坐,更
觉心中冒火。
他们辛辛苦苦念了大半辈子才好不容易考上秀才,而这个小家伙却轻轻松松就考得了院试案首,苍天何其不公!
既然周颐说他不会作诗,那就逼着他开口,若露了怯,也算是让这个少年才子出了丑。
就连赵宇文也热切的看着周颐,他倒不是想让周颐出丑,只是单纯的想欣赏周颐的佳作罢了。
周颐轻叹,这样的场景他已经是第二次遇到了,第一次意欲让他出丑的人是赵宇文,这次逼他的人更多。
想安安静静的做个美男子怎么就这么难?看来他又得装一波逼了。
“好吧,那你们出题吧。”周颐只得说道。
黄安哈一声,摇了摇扇子说道,“今夜正值灯会,街上热闹非凡,周秀才不若就以这灯会的街景为题,作一首如何,不拘诗词曲。”
“对,作一首,作一首……”黄安说了,后面便有人纷纷附和道。
马扬定定的看着周颐,从头到尾,他是除了赵宇文以外,唯一一个没有对周颐表现过激言语的人,他的眼里只有好奇。
“好,我想想吧。”周颐点了点头。
黄安笑一声:“不急,不急,你慢慢想,就算想一晚上也没关系,我们大家等得起!各位说是不是啊!”
“是……”众人大声哄道。
这就是挤兑周颐了,要是真的想一晚上,就算真做出了什么比较优秀的诗,这些人只怕也有话等着他。
周颐不在意的笑道:“一晚上还是用不了的。”说完皱眉思索该用哪首来震慑这些土包子比较好。
说实话,有名的诗虽多,但他又不是语文专业的,能记得住的无非也就是那些有名的罢了。
将这些大作搬出来,会不会有些大炮打蚊子的嫌疑啊!
算了,彻底震慑住这群人也好,免得他们老是像蚊子一样嗡嗡的在他耳边叫个不停。周颐心里暗暗对辛弃疾道了个歉:辛大才子,对不住啦,借你的大作一用。
“这是首词,词牌名叫青玉案。”周颐说道。“青玉案,这词牌倒是有人作,不过都没甚出名的好诗。”黄安不屑的说道,这世界也有青玉案的词牌名,不过自然不是出自“美人赠我锦绣段,何以报之青玉案”一首,他
将头高高扬起,倒要看看周颐作出怎样的诗作。
“这词牌有些偏啊,都是冷词小调才用的,我看这周颐没甚才华。”
“别这么说,人家小小年纪就夺得了院试案首,而且还是南苑府城的,不比你我强多了!”有人说道。“哼,考了院试案首又怎样,伤仲永的例子还少吗?再说我们现在看的可不是谁会做文章,而是诗词,这家伙这么小,能做得出什么好作品,看这词牌名就知道了,一股小
家子气!”
人群中听了周颐的词牌名后议论纷纷。
周颐只当没听见。
“周颐,你的词牌名是青玉案,那词名呢?”赵宇文虽然听到词牌名也皱了皱眉,但对周颐的词还是报了极大的期望,毕竟他可是将周颐的诗作引为知己了。
“词名,就叫灯会吧。”
“哈哈哈……”周颐刚一说完,黄安就抱着肚子笑了起来,“周案首这词名当真朴素的紧!”
人群中也传出饥笑声。
的确,周颐这个词名太过于朴实无华了,与当今追求华丽辞藻的诗风格格不入。“笑什么,我家少爷是文曲星下凡,岂是你们这等凡夫俗子可比的!”青竹在后面听着这群人嘲笑周颐,早就憋不住火气,见姓黄的这个家伙说话这么气人,忍不住反驳道
。“哈哈哈哈……”青竹不说还好,他一说满堂的人都哄笑了起来,文曲星下凡啊,这是多么牛逼的人才敢这么说啊,当然书生嘛,每个人都自认不凡,在心底暗暗认为自己是
文曲星下凡的人不少,但没有人说出来,没有举世震惊的大才谁敢说出口!
“少爷……”青竹眼眶红了,他知道自己给周颐闯祸了。
周颐按了按他的肩膀,摇摇头,面色平静的对屋子里众人道:“书童无状,让各位见笑了!”
“没关系,没关系,周秀才还是赶紧作诗吧,让我们看看你这下凡的文曲星到底有何能耐!”黄安几乎笑出了眼泪,一边弹眼泪一边说道。
“我自然是比不了各位的,至于文曲星也不过是书童的戏言,大家不要当真。”这个代号他是不敢背的,不然日后只怕安生不了了。
好在这些人也只当了笑话听,没谁在意。
周颐来到早就铺好的纸墨前,略一顿,便纸笔写起来,众人都围着他看。都是考到秀才的人,眼力见自然是有的,周颐一下笔,马上就有人惊叹,“好字啊,好字!”
洁白的宣纸上只有青玉案灯会几个字,但那翩然欲出的气势却不能掩盖丝毫。
黄安看了也一缩眼,然后偏了偏头,哼,字写得好又怎样,又不代表诗词也做的好。
马扬站在赵宇文旁边,看了周颐的字也是一脸赞叹:“这字当真了得,已超我许多,赵兄,你对周颐了解吗?”他的话让赵宇文苦笑一声,想起自己在学子宴上意欲让周颐出丑,没想到反而让他折服了自己的情景,叹道:“我对他不是太了解,周颐整日笑脸迎人,但说实话,我对他
看不透。”
“哦……”马扬若有所思的看着周颐。
这时候周颐已经开始写正文了,他每写一句,就有人念一句。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随着上阙念完,刚刚还闹闹哄哄的二楼顿时寂静无声。
“东风夜放花千树……”有人喃喃的咀嚼着这几句词,深深迷醉了。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好美的词啊!”马扬轻喃这几句词,心下震惊,情不自已的感叹。
黄安这时候眼里也满是震惊,他紧紧盯着宣纸上的几句词,仿佛要看出洞来。“快写下阙,快写……”有人见周颐顿住,忙着急的催促,对于爱诗词的人来说,这诗简直就是绝世美人,而只有上阕,就仿佛美人戴上了薄纱,让人急不可耐的想把那层薄
纱给扯下来,好一窥全貌,到底是怎样的震撼人心。
周颐微微一笑,手腕翻动,继续在宣纸上写到:“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啊……”有人忍不住惊呼出来。
黄安直接看痴了:“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上阕写景,下阙写情,景写的美轮美奂,情写的醉人心脾,全词的点睛之笔在最后一句,他们这些苦苦挣扎在科举路上的人,是否也能寻得归处?
周颐放下笔,趁众人全在恍惚之时,带着青竹飘然离去。
等到所有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周颐早就走了。
马扬眼疾手快的拿过笔墨:“这词由我代为周颐收藏。”
“凭什么给你,我也要……”黄安也一把扯住宣纸的另一边,睁大眼睛寸步不让,但又担心将纸扯坏了,两人都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力道。
但想要这首词的可不止他们两人,很快其他人也加入了争抢当中。
全场只有赵宇文静立着喃喃自语:“可笑我还想和他一比高下,原来我们之间的差距已如萤火和日月之光辉。”
回去的路上,周颐沉着脸不说话,青竹走在后面小心翼翼,一直回到了屋子里,青竹才砰一下跪了下去,眼泪巴巴的说道:“少爷我错了……”
周颐轻轻嗯了一声,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面上看不出情绪,“哪儿错了?”
“我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胡说。”青竹将头埋得低低的,沮丧的说道。
周颐嗯了一声:“还不算太蠢,记住,在我面前说什么都没关系,但在外人面前,一定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我知道了,少爷。”青竹吸了吸鼻子。
周颐看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叹一声,“起来吧,以后管住自己的嘴巴。”
“是,少爷,以后我一定不乱说了。”青竹站起来,忙讨好的说道。
周颐捏了捏鼻子,头疼啊,他现在算是了解到老师为什么每逢他开玩笑,都要揍他一顿,实在是怕他在外面也这么胡咧咧。但青竹和他不同,周颐自然知道面对什么人说什么话,而青竹就未必了,今天这问题不大,旁人听了也只不过是青竹为护主而自吹自擂,但以后呢,万一他又分不清轻重
场合的胡说,那不是坑他吗!所以这个坏毛病一定要给青竹改过来。第二日,周颐刚刚起床,青竹就兴奋的说道:“少爷,你知道吗,你昨晚坐的那首词现在北苑府城都传遍了,听说昨晚醉香楼那些书生为了夺得你的墨宝,还差点打起来呢
!”
周颐揉了揉额头,麻烦又来了,心里打定主意,即便以后别人再怎么逼迫,也不能这么高调了。
青竹说的没错,周颐的一首青玉案。灯会彻底风靡了北苑府城,那些书生念得是如痴如醉,就连沂水畔的姑娘们也将这首词改了曲子,软语轻调浅浅弹唱。
这几日,寻他的人很多,都是邀请他却参加这个诗会,那个文会的,把周颐弄得烦不胜烦。索性直接躲进屋子里再也不出去。
毛老板是生意人,北苑府城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清楚,回来便向毛夫人感叹:“不得了啊,咱家可真是住了个麒麟才子了!”
“老爷,这是怎么说的?”毛夫人给毛老板倒了杯茶,问道。
“你不知道,今日我在外面,听见好些人赞叹一首词,称什么绝世好词的,反正就是说这首词写的很好,你猜这首词是谁写的?”
毛夫人捂嘴一笑,“老爷既然说了咱们家住的那位周秀才,那这首词自然是和他有关了!”
毛老板讪讪一笑,这根本就没有轻吐秘密的畅快感嘛!
“老爷,你说周秀才如此优秀,他和咱们家圆儿……”毛夫人斟酌着说道。
毛老板一口茶吐出来:“你想什么呢,我们是小商之家,圆儿面貌也平庸,亏你也敢想!”
“娶妻娶贤,圆儿自小就听话懂事,怎么就不能想了?”毛夫人不乐意道。毛老板好笑的摇头,指着毛夫人道:“不说年岁相差的大,就说周秀才他自己,家里有钱,自己又前途远大,咱们的女儿你自己自然是看着十成十的好,但你拍拍胸脯,说
句掏心窝子的话,圆儿真配得上周秀才?”
他这么一说,毛夫人倒无话好说了,只不干道:“配不配的,也不一定,没试过怎知道成不成?”
“快给我打消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咱们好不容易和周秀才拉上了关系,你这么贸贸然去问,人家别又和我们疏远了!”
毛夫人只好应答不再起心思。
周颐并不知道自己俨然已经成了香饽饽,他这几日躲在屋子里潜心看书,倒也自得其乐。周颐的词在南苑府城名声大噪,受到所有人的追捧,但随着发榜的日子越来越临近,这股追捧终于消停了下去,毕竟词写的再好又有什么用,最终还是要看能不能桂榜提
名。随着揭榜时间来临,青竹越来越焦躁,他一天在屋子里能转个八百回,嘴里还不停的碎碎念,周颐仔细听了一次,发现他念的竟然是:“观世音菩萨,如来佛祖,玉皇大帝
,太上老君,文曲星大仙,月老大神……求求你们保佑少爷一定要高中啊!”
几乎是把他能想到的神仙都拜了一遍。
周颐哭笑不得:“你这么多菩萨都拜了,就不怕神仙怪你不诚心,是墙头草?反而不给少爷我过了?”
“呸呸呸……少爷,不好说这些丧气话的,你一定会高中的。”青竹说的煞有介事,还一定要周颐呸几下,将丧气话吐出去。
周颐失笑,但耐不住他的缠磨,还是照做了。
发榜的这一天,北苑府城凡是有学子住的客栈,庙宇,租房,空气都格外焦灼。
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仿佛火山爆发最后一刻的平静,就连毛老板为了第一时间知道周颐是否上榜,这日也呆在家中。
乡试是由官府率先报案,然后在下午张贴出榜单。
所以这一天,全城人的耳朵似乎都长了几分,支楞着听着官府报喜人的马蹄或脚步声,生怕错过了一丝信息。“哒哒哒……”约上午九点钟左右,马蹄声终于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