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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人何谢之有啊?”杨知文摸着胡子笑呵呵的看着周颐。
周颐心里呵一声,表面疑惑道:“杨大人竟然不知,哦,那看来是下官想差了。”你还装,那老子也跟着装好了。杨知文扯着胡子的手微微一用力,眼睛一眯,他本以为周颐自己已经道了谢,他客气两句,让周颐自己讲出来,也好显得他不是挟恩图报,哪里想到周颐这小子竟然也和
他打起了太极。
“呵呵呵呵……”杨知文看着周颐笑出声,“虽不知周大人是在感谢什么,但老夫还是要提醒周大人一句,这朝堂风云变幻,周大人你还是当心一些的好。”
罢了,这小子一贯狡猾,还是他自己说出来吧。周颐这下正了脸色,对着杨知文拱手道:“杨大人定是说的邢大人的事吧,下官相信他不是出于私心,但这对下官来说,确实有些冤枉,既然杨大人提出来了,那就说明杨
大人是专门照拂我,杨大人的好意,下官心领了。”
杨知文满意的点点头,和聪明人对话就是简单,稍微起个头,对方就能闻铉歌而知雅意。周颐凑近杨知文,低声道:“杨大人,恕下官妄言了,下官认为,比起邢景大人来,您应该更能率领群臣,适合首辅这个位置。”邢景,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你敢将手伸
到我这一摊子来,那就别怪我反击了。杨知文心里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周颐如此谨慎狡猾的人会说出这样直白的话来,难道他要和他站到一起了?若当真如此……,饶是杨知文老练沉稳如此,也忍不住心绪激荡,没想到之前千方百计的拉拢没得到周颐的回应,现在却错打错着,邢景啊邢景,你若知道了,恐怕得呕的吐血吧,不过是一个商业部而已,又哪里比得上周颐分
毫。
虽然杨知文他心里想了很多,但面上却还是吃惊不已:“周大人此话何意?”
这就是杨知文一贯装过头了,他在周颐面前下意识的也如此反应,话一出口,就知道不该这么说,一开始他装傻周颐也就跟着装傻,显然周颐并不吃他这一套。果然,周颐眼睛微眯,嘴角带着莫测的淡笑:“哦,这只是下官一时胡言而已,杨大人不用放在心上,不过还是要感谢杨大人,谢谢你那日在大殿上照料下官,下官这就告
辞了。”“哎,哎,周大人,何必如此性急,老夫知道,你的话是为老夫好,老夫被邢景那老匹夫陷害,逼下首辅的位置,心里焉能没有苦楚,但这事不好办啊,最关键的是,老夫
没有志同道的朋友。”杨知文说完,淡笑着一错不错看着周颐。周颐见杨知文终于不再装了,便也跟着感同身受的叹一口气:“这事的确不好办,杨大人也知道,下官正在着手铺陈商贸,其实邢景大人若将商业部拿去,能够妥善管理,下官也并不介意,毕竟大家都是一心为圣上和朝廷,但杨大人也知道,商贸是下官开始着手做的,不敢说别的,至少比其他同僚多了几分经验,就这样将商业部交出去,
下官实在不放心。”
杨知文不知周颐洋洋洒洒说这一通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这时候顺着周颐的话说总是没错的,杨知文便道:“谁说不是呐!”“杨大人也如此认为那说明下官想的不错,下官别的并没有什么担忧,就怕以后邢景大人会在下官的商贸上与下官想法相异,如此一来,就算是出于公心,也免不得会有意无意的阻止下官正在着手的事,哎,他毕竟是首辅,下官不过是个二品官,若邢景大人有意为难,下官又怎能抵挡得过!所以啊,下官就盼着一位能理解下官苦心的大人
坐上首辅位置呢!”杨知文一听,立刻就会意了,原来这才是周颐的目的,之前他说的那番话就是想要周颐帮忙的意思,但周颐却没有急于应承,而是先将自己的条件摆了出来:扶你当上首
辅可以,但你也得承诺我帮了忙之后,你不得为难甚至还要为我的新政开方便之门。
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杨知文眯着眼睛看向周颐,心里百转千回,然后才笑着道:“无论是朝廷诸公,还是乡野百姓,谁不知道因着周大人开商贸,庙堂与民间都受了莫大的益处,老夫想,只要
是稍微有点眼光的,都会理解周大人的。”这句话也就等于是应承周颐了。
周颐这才腼腆的笑笑:“多谢杨大人的理解,杨大人对下官有大恩,下官本事不大,大忙帮不上,但力所能及的事,若杨大人看得起下官,下官乐意尽一份力。”“呵呵呵,哎,周大人太谦虚了,放眼看去,满朝文武谁有周大人有本事,既如此,那老夫就先谢过周大人了。”周颐的话也很好理解,你要当首辅,出主力的自然是你自
己,他不会当马前卒,但敲敲边鼓之类的还是可以的。
即便如此,这个承诺也已经让杨知文很满意了,周颐的一个小忙,自然不同凡响。
两人默契的达成了共识,周颐有和杨知文说了几句话后,在北街拐角处下了轿子。
看着杨知文那顶青色轿子离去,周颐微微抿了抿唇。倒不是他报复心强,而是邢景既然已经表现出了摘桃子的意愿,那他就不得不防备。虽说杨知文和邢景一样,都不是什么能交心的人,也不可能和周颐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盟友,但杨知文和邢景比起来有一个长处,那就是他识时务,而且极善于和稀泥,周
颐表现的越有战斗力,他就越不愿意与周颐为敌。周颐只是要争取时间,当然他也不会让邢景被彻底斗下去,不管怎样,一个次辅的位置一定要替邢景保住,不然,邢景若彻底日落西山了,像杨知文这样的官场老油子,
他的承诺又值几斤几两,要是没了邢景牵扯他的精力,难保他不会打上周颐的主意。
所以周颐既要将邢景拉下首辅的位置,但同时又要保他,这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现在他不好轻举妄动,只能根据杨知文的计划来顺势而为了。
周颐将手背在背后,想着心事,一路溜达着回了周府。
全家都在等他等他用晚膳。
周颐一见宝墩没在,忙问:“宝墩儿呢?”
周老二哼一声:“现在记起你的儿子来了?我可怜的乖孙哦,生下来都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见到爹……”
周颐哭笑不得:“爹,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我不是有事在外嘛”
还是李应茹忙打圆场:“相公,宝墩儿在睡觉呢,你用过晚饭再去看他吧。”
正说着,奶娘就抱着宝墩儿来了,“少夫人,小少爷醒了,他在找您呢。”奶娘怀里的宝墩儿眼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泪珠,看样子是哭过了。
李应茹像往常一样就要接过宝墩儿,哪想到宝墩儿却咿呀一声,冲着周颐伸出了手。
全家人都讶异不已,特别是周嘉,故作伤心道“好你个小胖子,以前那么亲热小叔,原来一切都是假的,现在你爹回来了,你就不要旧人奔新人的怀抱去了。”
周颐给了他一拐子:“说什么胡话呢。”拐完周嘉,周颐便将一张黑脸笑成了一朵花:“宝墩儿,来,到爹这里来,爹爹抱。”
宝墩儿嘎嘎两声,攀住了周颐的脖子,热乎乎的贴在周颐的颈项上,软软的呼着气。
周嘉在一边看得眼酸:“原来你们父子俩都是没良心的,是彻底把我给忘记了。”
他这带着小媳妇儿一般哀怨的话引得厅里的人大笑,就连丫鬟婆子也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周颐也乐了,他拍了拍周嘉的肩膀:“行了,你既然这么黏我,那就坐在我边上吧。”
周嘉还是小少年,闻言立刻红了脸:“谁说我黏你了,我已经长大了,不黏你了好吧。”
周颐不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坐在我旁边?”
周嘉:“……要吧?”
宝墩儿贴着周颐的脖子,见周颐夹菜吃,眼睛便跟着咕噜咕噜转,时不时还张张小嘴:“啊……”
周嘉见了,在一边吭哧吭哧笑:“这个馋嘴的。”
周颐见宝墩儿那渴望的眼神实在太灼热了,便将自己的筷子伸进宝墩儿嘴里,宝墩儿立刻用两只小爪爪抱住筷子,小嘴使劲的吮吸着。
他的包子脸鼓起,嘴巴又一动一动的,实在太有趣,周颐忍不住笑出了声。
宝墩儿淡定的瞥一眼周颐,继续使劲的磋着。
倒是周老二看不过去了,他心疼的道:“哎,你别逗他,还有个当爹的样子没有,你小时候我是这么对你的吗?”
周颐却笑得肩膀直哆嗦,他在宝墩儿脸上亲了一口:“怎么了,不是挺好玩儿的?”
“看我不捶死你,那是你儿子,是你玩儿的吗?乖孙啊,来爷爷抱啊。”周老二说着就要伸出手来。有了孙子,儿子自然可以靠边站了。
宝墩儿却不干了,他竟然向周颐的怀疑靠了靠,用自己的行动来表示拒绝。
周颐笑得更大声了,“爹,你看看,要不怎么说血浓于水呢,我儿子就是亲我!”
周嘉在一边添油加醋道:“爹,你看看,人家才是两父子,你凑那个热闹干啥?”
“放你的屁,我还是宝墩儿的爷爷呢,他不和我亲和谁亲?”周老二有些眼热道。
“哈哈哈,爹在吃味!”周嘉一贯就不怕周老二,直接哈哈笑道。
周府从不像其他的人家那样,每个人用饭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而是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像这样热热闹闹的用饭。
虽然有些于礼不合,李应茹才嫁进来的时候也有些不习惯,但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看看他们几父子吵吵闹闹的,李应茹反而觉得特别热闹。海贸队已经回来月余,这一趟出海,成果斐然,消息也渐渐的传了出来,听说那些出海的这一趟赚了多少多少,只把一些还在观望的人肠子都悔青了,那会儿觉得海贸禁
了太久,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准备看看再说,但现在,第一趟跟着出海的人却赚得盆满钵满,迟疑一时,就少赚了一座金库啊!
当然,随着海贸队回来,海外发生的一些事也随之流传了出来,特别是周颐的凶名,也随之大扬。
不少人听了都不相信:“不会吧,周大人看着多么和气的人啊,他怎会下那样的狠手?”
“你懂什么,海外那些野蛮人,不给他们一些震慑,他们怎么会乖乖听话?反正我觉得周大人做得没错。”
有赞成的,自然也有诋毁的,有人就觉得周颐的手段太过血腥,不符合大越礼仪之邦,上国的泱泱大气。
“他如此手段,海外那些人会怎么想我们大越,只怕会把我们当成不讲道理的强盗吧,简直大大的辱没了我大越的名声。”但他的话很快就遭到了大部分出海商人的反驳:“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海上有多少海盗吗?你知道我们每到一个地方,那些人首先不是想着进行交换,而是想抢东西甚至连
船都要扣下来吗,如果不是周大人,只怕我们一个都回不来!他们那些人懂什么礼义廉耻,只有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此事还引起了很大范围的讨论。
而商业书院的学子第一次走到人前,他们在大越时报上旗帜鲜明的支持周颐:“周大人所为,皆是为了我大越谋福祉。”洋洋洒洒一连登了好几篇文章,有理有据,说的让人无比信服,导致本来不知道这事的人也了解了个大概。看过后都纷纷觉得有道理。这就是掌握话语权的用处了,其他
那些反对的人,即便想反驳,也没有一个如大越时报这样在全大越都有极大影响力的平台。周颐并未将这件事太放在心里,他太了解这些人的尿性了,满肚子仁义道德,时常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别人,但自己干的事,却一肚子男盗女娼。除了瞎逼逼几句,
也没其他的能耐了,别说双方话语权本就不在一个等级,这事根本就翻不起波浪,毕竟这世间,只有利益才最蛊惑人心,他敢保证,下次出海,商队肯定会暴增。
这事他不用在意,但海贸收税的时间眼见着就到了,这事就必须要好好对待了。
海贸队归来的第二个月,商业部开始征税。
商人们都很自觉,有之前的边贸在那里,一切按照规矩办事即可。
但有部分世家却有别的心思。
钟离家族已经搬到了京城,族里的弟子也会参加今年的科举,这些日子,与其他世家的走动也频繁了起来。
还是在那个大厅里,钟离家族又聚在了一起,族长依然坐在高位,他沉吟了一会儿,才看向钟离老二:“你说的话可当真?”
钟离老二立刻道:“族长,我说的话句句属实啊,不信你问问老五。”
老五忙道:“族长,二哥说的不错,确实是这样,周大人的手段实在太让人胆寒。”
一时间,钟离家族的大厅里陷入了寂静,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问道:“族长,我们怎么办,真的不交税吗?万一周颐犯起浑来……”他们怕是招架不住啊!
族长摇摇头,肯定道:“他不敢的,这里是大越,可不是海外那些茹毛饮血的地方。只要所有世家都同进退,他就不敢动我们。”
“那,那其他家族到底是怎么想的?”有人急忙问道。
族长叹了一声:“大部分都统一了意见,说是坚决不纳税,毕竟这不是一次两次,只要开了口子,就会形成惯例了!”
“大部分意思是还有家族不同意?”
族长叹了一声:“他们也不是不同意,毕竟一下子交这么多税,任谁也得肉疼,我看他们是想先看看情况,若朝廷和周颐那边并不强硬的话,八成便是不准备交了。”
“这些人,那不是墙头草吗?”立刻有人气愤到。“这有什么,一个家族想要长久的延续下来,何其困难,这不叫墙头草,而叫识时务。不过依着老夫想,是没有家族敢开率先纳税的头的,毕竟若开了此头,便叫周颐找着
了突破口,后面的家族不想纳也得纳了!那率先交税的人毕将成为众矢之的,会犯众怒的!”
听钟离族长如此说,大厅里的人都觉得很有道理。
不光钟离家族在讨论,其他家族面对这件事情也在商量对策。这次出海,京里的公啊侯府之类的自然也掺了一脚,他们一贯同气连枝,这次又聚在了一起,祁国公率先说道:“大越的世家咱们几个公侯府最出挑,到时候周颐只怕率先针对的就是我们,大家还是定个主意吧,若要交,大家都交,若不交,大家便同不交,现在说好了,若到时候有人反悔,让大家陷入两难的境地,那就别怪其他人共同出
手对付他了。”
林国公也开口:“不错,咱们必须要统一口径。”“还有什么可说的?商业部是做的什么规矩,满天下去打听打听,哪里有交税交的这么重的?他这是明抢,我们辛辛苦苦去海外赚的钱凭什么要交这么多给朝廷!”虞侯立
刻说道。“依我之见,咱们只要不退步,朝廷也不敢拿我们怎么样,田税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吗,皇上想动一动这规矩不是一天两天了,还不是至今都不敢有什么动作。”张国公
也说道。
而郑侯和武侯却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两人面面相觑。
祁国公看他俩一眼:“你们难道有什么不同的意见?”
郑侯只得道:“我看咱们还是观风向行事的好,你们难道没注意吗,在开海贸之前,朝廷已将不纳商税入了刑,我等若此刻要死扛,不是等着给朝廷送把柄吗?”
他的话一出,大厅里所有人都皱了眉。
郑侯继续说道:“马家的家主这次跟着一起出海了,咱们去问问他,看看他是个怎么反应。”
于是郑侯和武侯便亲自去了马府,透露出大家都不想纳税的意思,希望他和大家一起同进退。
哪想马家家主听了,却大惊失色,双手连摆,口中叫道:“莫害我!”
郑侯和武侯对视一眼,忙问:“马兄何出此言?”“你们……你们是不知道周颐那人到底有多可怕,我劝两位侯爷还是歇了和周大人作对的心思,按规矩纳税吧,说句肺腑之言,这次若不是周大人和朝廷海贸队,咱们这些
出海的人哪里还回得来?就算纳税,也不过两成而已,和我们赚的比起来,也算不得多了。大家和气生财,少一事岂不更好?”郑侯和武侯家里组建的商队派出的主事人都是下人中管事的挑出来的,他们也听那些下人说了周颐怎么怎么威风,但总觉得他们是下人视觉,面对周颐这样的大官,言语
间难免带了偏颇,但现在看马家家主的样子,怎么好像他比自家的管事还要更怕周颐啊!
两人的心绪转了又转,一肚子心思的回了府。
又过了十来天,商业部开始正式征税。
如此过了十来天,下属上报周颐:“大人,此次海贸税已征近八成,还有近两成未征上来。”下属有些忐忑的报道。
周颐却丝毫不觉得奇怪,他哦一声,头也未抬,直接说道:“未交税的是不是都是那些世家?而京城的世家又占了八成吧。”
下属吃惊:“您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确实如此。”周颐笑着放下了手中的笔,轻轻捏了捏拳头,拧了拧脖子:看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果然不错,也好,不然准备好的屠刀岂不是没了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