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中文网 www.50zw.so,最快更新一品女仵作最新章节!
俩人相视一笑,都微微摇头表示无奈。从这一点来看,二人当真极为默契。
“先吃饭,一会儿你先歇着,我让人按着你推测的线索去有嫌疑的六人家中查验一番。”萧清朗见许楚眼底乌黑如何都遮不住满脸疲倦,不由温声说道,“复原颅骨相貌的事儿,也不急于一时。”
到现在,萧清朗还不太相信许楚真能复原死者容貌。虽说文昌帝年间,曾有戏文言到曾有文曲星下凡成为日审阳间夜查阴司的青天,而那位青天不仅能推案,且可令死者容貌复原。
他年幼时候对此事颇有兴趣,让人寻遍了正史跟稗官野史,虽然找到那位青天的原身,却并未发现有关此技能的记载。
而后他让三法司诸位验官仵作携手,在查验诸多无人认领的尸体后,模仿其骨架重新塑人。可最后,却都失败了,无一成功。
想到这里,他不由将目光移到许楚那双略显粗糙的手上,心里却不知想些什么。
“案情紧急,耽搁不得。”
这次的案子太过匪夷所思,能将一村化为鬼村,使得满村百姓虽活尤死,其手段必然令人发指。逼迫村民自相残杀,使得良善为虎作伥成为他们的卒子,许楚想不出那些人到底何其变态。
可是她却知道,本只靠天吃饭,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在被逼犯下罪行,甚至亲手将同村女子推入火坑时候,心里会背负何等重的罪孽。
只要她早一日破案,将那群贼人一网打尽,那村中残存的老少就早一日脱离魔爪。她的确没有肩负正义使命的觉悟,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她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令人发指的罪恶。
更何况......
“况且凶手穷凶极恶,且爹爹不知是否落在他们手中,一日不破案我就一日不得安宁。”
在客栈中验尸她并未发现爹爹的踪迹,所以心中才略有安心。想来这就是所谓的,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可是如今发现那些贼人竟然敢冒做官员,那其胆大妄为的程度就不是许楚能够想象的到的了。
可以说,从前世到今生,她所参与的案件跟侦察多不可数,偏生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之事。杀戮朝廷命官,取而代之,继而架空一座州城......
有靖安王的吩咐,知府上下行事对会给许楚行方便。如今她离了韶华院,就让人准备了市井手艺人制作泥塑所用的粘土以及麻线竹签铁丝等物。
甚至,还令厨房将鱼胶送去备用,却无一句解释,就好似默认许楚的一切动作似的。
旁人心里生疑,许姑娘莫不是小孩子心性,要玩泥巴了?甚至府上有些早就瞧不起女子为仵作的官员,听说她突然要了烂泥巴,各个都有些嗤之以鼻了。
他们真当那位是活判官呢,却不想也是还不若家中小儿,双十的年纪了却还要泥巴。就算后来让人送了客栈带回的枯骨头颅,那又如何?只怕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故弄玄虚罢了。
也只有那些真的跟着前去客栈的人,才知道,许楚许姑娘验尸何等干净利落。一个女子,却比许多男子更让人震撼。只是那份胆量,就足以让人侧目。
萧清朗虽然不知许楚的打算,可听到她的需要是,还是派人极快的准备了上好的粘土。为着以防万一,他还特意派人寻了几个官窑塑人的老师傅前来帮衬。
一切准备齐全之后,许楚就开始了自己的工作。所谓头颅复原技术,在前世法医技术成熟的年代,早就已经极为成熟,甚至早已发展成了一门科学。人的面部软组织虽然各有差异,但测量的标志点却是统一的。说到底,就是发际、眉间、鼻根上唇根部、人中、颏唇沟、颏隆凸、颏下、眉中央、眶缘下点、下颌下缘、颧弓上缘、下颌升支及下颌角。
就好比眉毛的形态与走行跟颅骨眉弓的形态及走行一致。眼球大小和突出与否与眼眶形态有关。鼻子形态与鼻骨、梨状孔和鼻前棘有关。五官容貌变化,归根到底是依附于骨骼,只要根据骨骼特征多能复原死者相貌。
其实古人的智慧当真是无穷的,前世学习法医时候,导师曾说过早在近代之前,古人就已经可以靠恢复颅骨容貌查询死者身份。在那个消息落后,没有网络的时代,这般既能已经算得上是逆天了。
书中记载久焚深埋而腐烂,或化作白骨的尸体,除去靠盆骨等处辨别男女,还可以依照常人肌肉、经络和骨头的相接、走势、脉络等规律,将肌理走向还原。而后,凭借所推测的死者生前状况,重塑死者模样。
正常来说,将尸骨测量之后留下点线记号,而后用一种较硬的黄泥,自己的测量尺寸,捏好皮肉肌理,再以几根细铁丝跟麻绳穿好。待到有了整体架子,再取出较软的一种黄泥,做成一条条一片片的血肉,覆在里面的骨骼上。之后,等泥土稍干,又取出几张白色薄纱,剪好蒙在最外面,用鱼胶仔细妥帖糊好。
如此,死者大概的模样跟形态也就可以还原了。
不过自从来到大周朝,她也曾查看过许多验尸著作,却从没发现过相关记载。也正是因此,未到迫不得已时候,她都不曾对人说起此事。
更何况,她所学的复原技能,到底是经过了千年的沉淀跟更新的,相比于前世古人书中记载要详尽许多。
此时,许楚将其中一个骷髅颅骨拿起,小心丈量其发际眉间跟鼻根上唇等处,然后小心按着比例调和粘土将自己量过的几处填补上。随着她的动作,不一会儿的工夫,那本还是空洞可怖的头颅上就深浅不一的被糊满了泥土。
“死者腮骨突兀,脸颊凹陷较瘦,上颌骨为方状隆起,呈突起的锥体结构,下颌骨前面较平,下唇呈平面状......”许楚手上动作不停,一边对前来搭手的老师傅说道,“我将几人的特征一一复述一遍,还劳烦几位师傅帮忙按泥塑手法帮我雕琢一番。”
待到大体的面容出现,她才又取了竹签细细描画出手上颅骨的样貌来。她做的极为认真,手法轻巧好似做过千万遍,比之几位做了几十年泥塑的师傅并不差许多。
几人虽然听不懂她的意思,可看着她素手而动,竟然让那使人胆寒的头骨恢复了几分人样,不由得心下惊诧。
而此时沉浸在修复五官的许楚却没发现,门前一个满目春晖的人正目不转睛须臾不错的看着她。
萧清朗不知该如何描述现在的心情,若最初时候,他的视线是被那一抹素白手指牵引,那随着头骨面容逐渐显现,他心中的震撼当真无以言说。
他接任三法司及内廷之事以来,所见案件多不可数,所遇仵作跟推案官员不计其数,可却从未有一人能查验枯骨,更没有一人能将白森森的人头骨复原生前样貌。
看着她手下的泥土渐渐露出清晰的容貌,萧清朗也不由的凝神屏气。可所有的震撼,都抵不过看到那越发清晰的五官特征之后的心惊。
虽然只是大体模样,可萧清朗还是看的清楚,那人赫然就是当年从宁王府出仕被先帝特准到锦州为官的同知刘让莫。虽然泥相上他的样貌年轻许多,可是那眼耳口鼻却极有辨识度。
若不是当年年幼的他曾见过此人,且为此人解围过一次,许是萧清朗一时也认不出来。
他倒吸一口冷气,将目光再次投向屋里沉浸在忙碌中的许楚身上。
却见许楚恭敬将余下几个颅骨摆好,而后快速的按着自己的推测跟测量将粘土粘连上去,随后对几个塑人师傅说道:“劳烦几位师傅将余下几个头颅按我刚刚的方法填补,若有问题随时问我便可。”
许楚其实还真没指望能将颅骨一比一的复原,她需要的是大体容貌,然后腾描在纸上以供与锦州上下官员的画影图形做对比。
毕竟腐化为白骨的头颅,无论如何复原,有些东西都是无法预料的。比如肤色,又或者面上疤痕等。
实际上,就算是前世技术娴熟之时,恢复后的照片也并非全然做到与死者一模一样。
待到几位师傅开始上手,她才将手上的粘土清理干净,又取了画纸到跟前,看着自己复原好的头颅自言自语道:“死者鼻梁较塌,耳廓较大。早年生活困顿,中年发家......面容该较为沧桑,皮肤略粗糙。”
说罢,她手上笔墨不停,已然勾勒出一个简单影子。
不消一刻钟,许楚手中白色画纸之上就跃然出现一个极为清晰的人面画像。形貌神态当真惟妙惟肖,若不是萧清朗清楚许楚不曾见过刘让莫年轻之时,怕都要怀疑她一番了。
萧清朗目带赞叹,却并未出言打扰,而是悄然离去。只不过他在回到宜善堂之后,神情凝重起来,再调阅锦州官员卷宗时候,就格外仔细了。
若是刘让莫此人已死,那后来屡得褒奖的人又是谁?为何锦州传来的消息并无异样,甚至单看卷宗,却丝毫没有太多出入。
有过两个时辰,直到午膳之时,许楚才让人抱着几个复原的头颅跟几张画像回到宜善堂。
“王爷,大致相貌只能恢复成这样,因着衣衫多已经沤烂,身份等并不能一一确定。”许楚将画像递过去,对萧清朗说道,“若对比画影图形,估计也只可能有七分相似。”
她的话落下,萧清朗已然盯着那几人的头颅跟画像辨别了一番,随后挥手让几个塑人师傅退下,而后将手边一叠卷宗递过去。
“按着画像来看,几人肖似锦州城同知刘让莫、通判宋德荣、州判唐如才、照磨所正九品照磨宋元清、司狱司司狱赵伟品......”萧清朗面沉如水,目若深渊盯着那画像继续道,“还有就是那日你自酒瓮中第一个发现的,负责锦州狱讼等事务的通判知事赵焕然......”
许楚听着萧清朗的话,不由哑然。一州官员,若真的全部相继几年遇害,偏生朝廷未曾受到任何消息,那当真是可怕至极。
她抿着嘴,在萧清朗手边坐下就地查看起卷宗来,若然所有的画像与她所恢复的颅骨头像极为相似。
“也是只是相似,或许死者只是跟几位大人是血亲?所以面容有些相似。”
“刘让莫并无家眷,也无子嗣!”
萧清朗看了一眼许楚,低声说道:“除此之外,宋德荣跟唐如才也曾与本王有私交,二人并无血缘相近的男性子侄跟子嗣。而且纵然是有,年纪也绝对不上。”
话及此处,许楚也回过神来,苦笑一声,自己当真是自欺欺人。端看年纪,所验尸骨的骨龄与几位大人卷宗之上的年纪就所差无几,所谓子侄跟亲属,自然不可能。
此时的她好似踏入了冰冷的寒潭之中,不禁浑身发发冷。她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阵晕眩,但却不知是为着担忧还是什么。
“小楚?”萧清朗见她面色惨白,不由心生担忧,连忙探身扶住她叫到。
许楚勉强稳住心神,紧紧攥拳咬牙说道:“求王爷许我亲自前去锦州查看。”
就算找不到爹爹的行踪,哪怕发现些蛛丝马迹也是好的。
萧清朗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神情坚定,就好似认定他不会随她一同涉险一般。果然还是那个倔强不肯轻易信赖他的人,哪怕两个人经历了许多,甚至早已达成了默契,也不足以让她安心。
萧清朗伸出手缓缓盖住她的双眸,哑着声说道:“此事我以有打算,你且休息片刻,明日一早我会轻装简行前去锦州。”
眼帘被温热的手掌盖住,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使得许楚浑身僵直,直到嗅到那熟悉的竹香气息,才让她稍稍放松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