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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明清来看瑞风时,瑞风已经可以喝粥了。
辛苑回去给他拿换洗了洗服,刚好没在。
袁明清站在病床前盯着瑞风看了好一会,瑞风开玩笑说:“看什么看,还是好汉一条,还想跟我决斗吗?”
袁明清哈哈大笑,给了瑞风一拳,瑞风疼得直咧嘴:“不带谋杀情敌的!”
气氛轻松了下来。两个男人之间心存的芥蒂在那一刻烟硝云散。他们斗有什么用呢?那个他们共同爱的女人的心在哪边才是重点。
瑞风明白了辛苑的心意,自然不再把袁明清当成是劲敌。
“我倒是很希望能跟你决斗。只是,她没给我资格。“
瑞风自信地笑了:“这点我不跟你犟!”
”在我离她而去的那一刻,我就失去了资格。钱钟书说,钱是人的胆,这话说得很对,一度,钱做了我的胆,我以为我能够挽回她,给她幸福。可很显然,除了给你们的婚姻带去困扰,什么用都没有!”
“你这是认输的节奏吗?”瑞风虽然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像被拆了一样,但心里是爽的。
“连参赛资格都没有,何谈输赢?我来是想跟你谈谈医院的事。葛教授想要退休了,医院的事我是外行,当初想着投资做民营医院,也不过是想还个愿。我不绕弯子了,我想请你来管理我们的医院。”
瑞风刚一张嘴,袁明清就伸手拦住他:“先别急着拒绝,我也知道你资历浅,管理整个医院会有些力不从心,不瞒你说,我的私心是,有你在,葛教授不会完全放手不管。
从长远看,于你,也是极好的发展机会。我们也致力于把医院建成全国乃至全亚洲最好的心脏专科医院。给你三天时间,我希望我们不止可以成为好搭档,还可以成为朋友!”
袁明清离开时,瑞风的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这当然是个极好的机会,但他真的可以接受吗?接受这份工作,意味着会跟辛苑的前男友共事,意味着要跟老爸和解。
辛苑开门进来,捧着一束百合说:“刚才谁来过了?花放在门口了!”
瑞风愣了一下,“袁明清不会玩这个浪漫吧,要不然,花是送你的?”
辛苑冷了脸,把花扔进垃圾桶:“葛瑞风,你这样有意思吗?”
瑞风这边没事了,但在辛苑看来,那仍然是一根刺,曾经隔住她和瑞风之间的一根刺,她还没办法能开这种玩笑。
瑞风知道玩笑过了火,连忙认错。
他还在病中,辛苑也没办法认真跟他做计较。
她拧了一下瑞风的脸蛋,瑞风疼得直叫,她说:“以后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我就买瓶醋来让你一口气喝下去!”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辛苑,我有话要说……”
辛苑拿出换洗的衣服帮瑞风换。
“什么话,说吧!”
话还没说,敲门声响起来了。
敲门而入的是葛怀德、傅苏还有捧着大果篮的章小娅。
她最活泼了,说:“从今儿起,我正式叫你们俩哥、嫂啦!以后呢,安思源那混蛋要是欺负我,哥,你得拔刀相助!”
“你是来探病还是砸场子的啊,你哥都躺这了,你还拔刀相助!”傅苏笑女儿。
辛苑跟着笑:“要真有人拔刀对着思源,第一个冲上去的肯定就是小娅!”
“还说我呢,你还不是一样!”章小娅噘着嘴回口道。
瑞风笑得合不拢嘴,说:“住院其实挺好的,不寂寞!还有人伺候着,净吃好的!”
“呸呸呸,乱说什么啊?你们都是当大夫的,哪有人愿意住医院的。还有啊,瑞风哥,你在我心里可是个大帅哥,型男,你可别一时贪吃,成了个啤酒肚大胖子,那样的话,我保证支持嫂子甩掉你!”
章小娅像挺机关枪,嗒嗒嗒就是一发子弹。
”喂,我是你哥,她是你嫂子,你想好了要帮谁了吗?“瑞风抗议道。
”我不管,我是视觉系,看脸!“
小娅说得一本正经。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葛怀德拿了椅子坐在瑞风对面,傅苏赶紧招呼辛苑和小娅出去吃下午茶。出门前,傅苏按了按葛怀德的肩膀,示意他别让瑞风情绪太激动。葛怀德自然知道老婆的心意,冲她会心一笑。
父子俩从没聊过那么久。
何素秋是绕不过的槛儿。讲讲她,父子俩的心就近了很多。
”我对不起你妈,但是瑞风,感情的事,也没办法强求。“
”我明白,我妈也明白。小时候,我会怨恨您,觉得您抛弃了我们,现在不会这样想了。我想,我妈从来都没恨过您……“
傅苏三人回来听到病房里还在聊时,自动隐退,傅苏说:“小苑,阿姨请客,咱们吃点好的,回来给他们打包!”
夕阳透过窗落到一对心有千千结的父子身上,两个人都在温暖的光里。
葛怀德说他这些年一个人在北京漂泊的不容易,做医生,每天都要面对生死。
有一次,刀口割开他才发现判断失误,一紧张,错上加错,病人死在了手术台上。当然,推卸责任,那也很好说,家属哪有谁懂这些呢?
葛怀德叹了口气,他说他当了逃兵,他偷偷去给那个老母亲扔了五万块钱。可这么多年,他心里一直不安。他说:医生救多少人都是应该的,但一个失误,就会堕入深渊,谁叫你做的就是救死扶伤关乎人性命的事呢?
瑞风看到父亲的满头白发,想着他一个人每天手术室出来,身上的力气都像被抽掉一样无力,回到家,却冷锅冷灶,连杯热水都没人给端来,也不由得心酸。他也是做医生的,对父亲,对这份职业,很能感同身受。
瑞风伸手从枕头下掏出一个包,那是他清醒之后辛苑给他的。
辛苑告诉瑞风说那天她去医院,是为了给他送这个。
瑞风打开那个包,看到何素秋的那封信,沉默了好半天。
现在,瑞风递给葛怀德,他说:“我妈留下的。”
葛怀德打开那封信时,手有些抖。黄昏光线暗,葛怀德移到亮一点的地方去看那封信,读罢,停了很久,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末了,他说:“瑞风,你妈是个活得很明白的人,她值得拥有完整的幸福,可惜她找错了人……”
”她无怨无悔地爱了您一辈子,简单纯粹地活了一辈子,这是另一种幸福吧?“
最亲的人之间,隔的却是最厚重的墙,相互之间因为不了解而错失彼此深爱的机会,真是可惜啊。可人世间就是这样,很多事,无法回头。
“您希望我去袁明清的医院吗?”瑞风仰起头问。
“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而且,我也希望可以把我的技术传授给你。我看过你做手术,很有天份!”这是葛怀德跟瑞风谈这次话最主要的目的。
瑞风没再吭声,坐在渐次暗下去的病床上,他心里做了决定。
跟辛苑说起他做的决定时,辛苑并没多说话,她说:“你决定了就行!”
“你高兴我去那吗?”瑞风看着辛苑的脸色,揣度着她的想法。
“我好像没资格给你意见!”辛苑把瑞风换下来的衣裤装到袋里准备拿走。
瑞风一把抓住她:“我苏醒时,听到你说的那些话,听到你在哭,可是这些天,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冷淡呢?”
辛苑没回答,敲门声响起,接着护士小棠探着半边身子进来,进来后也不跟辛苑打招呼,旁若无人地直接抱住瑞风:“我们大家都吓死了!”
瑞风使劲推开小棠,辛苑转身说:“你们聊,我先回去了!有事打电话!”
瑞风没事了,辛苑心里那个小小的结开始变大了。如果他真的有了别的女人,那个小棠还是小糖的,她心里还真就过不去。
小棠口无遮拦,“姐,你还真是中国好前妻,我们医院里的医生护干都给你点赞呢!”
辛苑冷笑道:“再好也是前妻,是吧,葛瑞风?”
葛瑞风一脸便秘的表情。
辛苑飘然而去。关上病房门的一瞬间,她看清了小棠是长卷发。只不过盘在头上而已。
洗手间的长发和卫生巾是她的吗?他们之间……葛瑞风昏迷时,小棠就来哭了一鼻子,谁劝都不肯离开。
后来还是葛怀德来说了重话,说:“小姑娘,不管你跟瑞风是什么关系,现在我认的儿媳妇只有辛苑而已!”
小棠愣眉愣眼地站起来,很局促地向大家保证:“我对瑞风哥没什么,我就是难过……”
秋风吹过来,辛苑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走。走了几步,想辛安那离得不远,遂跳上公交车去了辛安那。
那间小店时仍然亮着灯。门口停着辆大货车,有人从店里搬纸箱出来。看来,他们的生意不错。
大货车开走了,辛苑刚想开门进去,突然听到小九的声音:“就你高山流水高大上,我就世俗就是小市民,你命好,有好爹妈,不用为生计发愁,我得钻到钱眼里打滚才能吃上明天的早饭。既然你这么看不起我,你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呢?没事儿,你后悔的话,我绝不纠缠你!”
辛安的声音小很多,透露出些许无奈:“我说什么了,我不就是说我不希望我设计的东西成为烂大街的产品吗?我不是说我不想你去郊区住着,我们很多天才能见上一面吗?”
“我不愿意打扮得漂漂亮亮闲着去SHOPPING去健身去护肤做美甲吗?可是,辛安,你不是小孩子,我们不能总是伸手向你父母要钱!”
小九的声音本来就高,夜很静,小九的声音有着金属质感叮当作响。
辛安当然吵不过她,他低声下气说:“我只是不想你这么累!”
“你不想我这么累,你也不想累,我们都喝西北风不成?辛安,我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市侩,爱钱,如果你觉得你找错了人,我可以立马走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店门开了,小九走了出来,辛安没有追出来。
橘黄的灯光里,辛苑看到辛安侧坐的身影。她从黑暗里走过去,拉住小九的胳膊说:“情儿,咱俩找个地方喝一杯吧!”
很久没去酒吧,两个人都有些陌生。原想找个静吧,却不想闯进闹轰轰的一间闹吧。很多染着各种颜色头发的男孩女孩扭动着,吵闹着,仿佛这世间全然没有烦恼这回事。
也懒得换,两个人就扯着脖子说。
这样的好处是,那些原来不想说的话,一不小心就自己蹓跶出来了,吼着说,痛快。
小九一口喝掉杯里的酒,说:“情儿,我现在怀疑我们在一起是不是个错误,他太文艺范儿,太理想主义。要是他妈的理想主义能添饱肚子,我也理想主义,我也白衣飘飘,你不知道前些天他妈,就是我婆婆给我打电话那口气简直冻死人。我也能理解,给她儿子花钱,怎么花都没问题,现在有了我,就不一样了。我在养我的爸妈,我爸的医药费……不能说,说起来全是眼泪。喝,情儿,咱不醉不归!”
小九的眼里有了泪花,但她强忍着。辛苑知道辛安从小到大,不知人间疾苦,小九跟了他,会很委屈。
辛苑喝了一口酒,心里也不是滋味,“亲爱的,再怎么样,辛安对你是真心。瑞风,葛瑞风有了别的女人!”
“什么?别逗了好不好,他为了你,都跟人打架进了ICU病房了,就这,还不能证明什么呢?”
辛苑沉默不语。小九觉得自己的闺蜜也不是信口胡说的人,八卦之心顿起,眼睛瞪成了猫头鹰。
“他还有那根花花肠子呢?你为了他把高富帅都拒之门外了,他跟谁啊?证据呢?”
辛苑把那天去瑞风宿舍的事说了,又把那个小棠出入瑞风的病房,腻着不走,还哭的事说了出来。
小九抄起电话,“我得骂骂这孙子,什么情况啊,这是!”
辛苑往下抢,但怎么能抢下来呢,小九用调虎离山计,她说:“你给我们家辛安打电话,你问问他,如果他不想当爹,不想养孩子,那他可以继续做艺术家!”
“什么?你怀孕了?那你还喝酒,你疯啦?”辛苑喊服务生端水来,也抄起电话。
一对闺蜜背靠着背给对方的男人打电话。
小九的风格是上来就骂,“葛瑞风你行啊,行情不错,你不会是外面有了情况,才找借口把辛苑给踹了的吧?理由也真他妈的奇葩,还把自己扮成个孝子,你牛,真牛!那都离干净了,干嘛还来一出英雄救美,把自己弄得惨兮兮的,还进了重症监护啊?这什么戏码啊,我怎么就看不明白了呢?”
葛瑞风一头雾水,说:“李初,你什么意思?你说明白点,我有什么情况了,我?”
“您能再装点吗?”小九跟瑞风唇枪舌剑。
辛苑和辛安倒是和风细寸。
辛苑说:“我跟小九在一起。”
辛安“哦”了一声,辛苑说:“你要当爸了,你知道吗?”
“啊?哎哟!”电话那端传来霹雳梆榔的声音。
辛苑忙问怎么了。
“没坐稳,从椅子上摔下来了!”辛安的声音里透着兴奋。
“你知道小九的责任,过日子不是吹泡泡,你一个人怎么样都可以,可是,你要替小九想想,她要照顾父母,她还要做妈,别说钱不重要,某种时刻,钱是最重要的东西,有了它,我们的生活才不会崩塌,才会继续下去!”
电话打得很长,人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换个角度看别人的婚姻,一语中的,一箭穿心。换到自己看自己,总是花非花,雾非雾。
酒吧的门开了,穿着睡衣的辛安和坐着轮椅的葛瑞风握着发烫的电话出现在门口。
辛安冲过来抢下小九手里的酒杯说:“谁允许你喝酒了,我明天就去看工厂还不行吗?”
瑞风盯着辛苑的眼睛狠狠地说:“借用你的一句话,辛苑,算我白认识你一场。我一周都住在值班室,我宿舍的那根头发和那什么我也不知道是谁的,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破案?”
辛苑喝了酒,脸红扑扑的,她抱着瑞风笑了,然后又哭了。
其实,她也是不信的,只是,因为爱,眼睛里才容不下一粒沙子的吧?
也是因为爱,小九才更在意辛安怎么看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