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节:求索(下)

何未满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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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欢没有去管被他起身时带倒的椅子,而是让人拿了纸和笔过来,随后便走入了拍摄现场。

    “沈导。”

    当沈欢走到两位演员面前之前,廉守国和邹文琴就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打了声招呼,邹文琴的心中尤其忐忑,已经做好了被喷的准备。

    沈欢却是面容和善,一点没有要发飙的迹象,反而是示意两人坐了下来,他自己也在桌子的一端坐下,说道:“这场戏我再讲一下,主要是围绕着老廉的这个角色。”说着,他把脸朝着廉守国那边侧过去,看着他说道:“校长的这个角色,人物性格现在要改一下。好色,却又胆小,肚量也不那么大,就像我们身边生活着的很多普通人一样,可是因为他校长的身份和社会地位,他又需要保持着面上的严肃正经……”

    沈欢一边说着,一边在面前的纸上写着。

    他最终还是没有向着那种表象夸张的方向奔跑过去,而是把思路调整到了人物结构上。

    喜剧的构成因素很多,表象夸张的表演方式是其一,人物结构内核也是其中一点。他之前太过纠结于表演方式,却是忽略了人物结构内核的重要性——当然,这和廉守国扮演的这个角色也有关系。

    校长这个角色在剧中,只是一个起到过渡情节的串联作用,戏份很少,所以沈欢当初在写剧本做人设的时候也没有花太多心思在上面。可是现在看来,这样似乎是不行的。

    至少在喜剧上是不行的。

    沈欢以前拍的都是正剧,在他的拍摄经验中,戏是一段一段的,起承转合、起承转合,一段段循环推进,能让剧情不断向前发展就行,但是在喜剧中却不同。

    相比起正剧来,喜剧除了需要推动情节发展外,还多出了“笑点”这样一个东西。

    这就像是在正剧的基础上,长了一个一个的密集小疙瘩一样。

    这种特质,在某种程度上对于整个戏剧的完整性是有割裂性的影响效果的,有些导演就是太注重这些“小疙瘩”了,很容易拍着拍着,整个戏就被割裂了,不再是电影,而是一个段子笑话的大合集。

    而沈欢的拍摄方式,从很大程度上来说是可以规避掉这个问题的,可是他这样做之后,带来的负面效果就是小疙瘩不足了。

    如何处理这两者之间的矛盾冲突,是个大问题,也是沈欢思索之后,认为的问题症结所在。

    在处理这个问题上,沈欢曾经想到过表演方式,不过在这一点上想了想后,他还是固执地不想动,然后他就想到了,在人物结构身上下功夫。

    他想看看这样的方式能不能找到感觉。

    ……

    “建校以来,”

    廉守国又说起了他的台词,邹文琴坐在他对面,还是保持着上一场那个歪着头手拿烟的姿势。

    在沈欢把自己的想法详细传递给了两位演员之后,他们又开始进行了第二次拍摄。

    “乃至于新中国成立以来,在整个教育史上,都没有发生过这么恶劣的事件。”

    廉守国还是像他第一遍表演时那样,语调,表情,基本上都没有什么改变,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他的眼镜没有再架在鼻梁上,而是放在了他的右手边。

    廉守国继续说着台词,一切都和第一遍一样没变,甚至比起第一遍来,他看起来更加严肃了一些——这是他对于沈欢要求的理解。

    沈欢坐在监视器前,一声不吭地看着,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思。

    俞清泉在他旁边坐着,也在盯着监视器。

    他有点好奇,按照沈欢的意志出来的改变结果,画面效果会是什么样的。

    ……

    监视器上的画面,有点像是第一场第一次的拷贝,而随着表演推进,到邹文琴摘下脑后的发带、开始脱自己衣服的时候,廉守国的表演终于和第一次有了不同。

    “你、你、你干什么?”

    廉守国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邹文琴,同时右手飞快地将手边的眼镜拿起,戴了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邹文琴。

    俞清泉眼神微微一亮。

    好像有点意思……

    “都是为了孩子,对不起了校长,理解一下。”

    邹文琴说着她的台词,整体给人的感觉也比起第一场第一次来更加严肃,甚至隐隐有些悲壮的感觉了。

    而随着邹文琴绕过桌子,向廉守国那边走去的时候,廉守国的眼睛都看直了,沾在邹文琴身上挪不开了,身体也随着邹文琴的方向转动起来。

    同时,他的手也自然地放到了下身,开始解皮带。

    “哈。”

    俞清泉看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声音,眼中带着笑意。

    这老不正经的……

    画面效果很不错。

    虽然刚才已经听到沈欢说什么了,但是真正当画面效果出来之后,这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接下来两位演员的表演,又和第一次是一样的,依然是邹文琴走到窗前,而沈欢到这里也像第一次一样,又一次喊了“CUT”。

    在停下之后,大家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想要看看这次这场戏有没有令这位导演满意,却是依旧没能从沈欢的口中听到那个“过”字,而是见到沈欢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两位演员走了过去。

    走到近前后,沈欢首先肯定了两位演员:“做得好,基本上理解了我的意思,只是有一些东西我还是要再跟你们说一下。首先是老廉,你还是没能把整个人给融进去,我希望你能在代入这个人物的基础上,迸发出一些自己的东西来。你不要刻意朝着哪个方向去,你只需要站在这个人物上就行了,我随便说一点你参考一下……”

    这次的整体效果改变,不仅是俞清泉看到了,沈欢也看到了。

    他的想法似乎是对的,在他的这些调整下,整场戏给他的感觉一下子活了过来,比那第一遍好多了。只不过他觉得可能给到这两位演员的时间不够,这两位的表演上还是稍稍有些僵,一些小细节的处理上,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俞清泉在一旁看着,有些惊讶。

    在他看来,刚才这场戏已经可以了——这个年轻导演,好像是有点东西的。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沈欢却还不满意。

    而在沈欢的讲解和要求下,这场戏又再来了一遍。

    这第三次,基本上是走在第二次的基调上,有几处地方稍有不同:廉守国在说一开始的台词的时候,眼睛不再是呆板地耷拉着,而是有几个急促的上下翻飞、看邹文琴的细节,邹文琴第二遍中那种隐隐有些悲壮的感觉也没有了,变成了坚定严肃的感觉。

    在这些细微的调整下,这第三遍给人的观感比起之前来更加流畅自然,同时诡异地也更加喜感了。

    看来这个方向是正确的。

    沈欢再一次确定了这一点,心中舒了一口气,自我感觉对于喜剧的理解也更加深了一点。

    在喜剧这个类型上,需要花在这些绿叶身上的心思,似乎要比其他类型的剧更多,而“人物结构”这东西,则是一柄利器。另外,在表演形式的表达效果,对于主线和节点的认知,对于喜剧创作等方面,沈欢也有了更加深入的理解。

    坐在沈欢身边的俞清泉则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沈欢。

    这位年轻导演,似乎找到了他曾经想要寻找、却最终无奈放弃的那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