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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珠哩踏上蛰礁岛之前,先乘船绕行岛屿一圈,查看海域地形。
他背着手伫立在船头,身后甲板上站立着二十名黑鲛人。海水里还有四十名黑鲛人的护卫队,排着整齐的队形游动着。
符珠哩望着海面,不禁想起自己当年在四域海流交汇处的情形。
那是清朝中期,一个夏日黄昏,他乘着一艘金属小船,船形似螺旋,可以沉行海底而水不浸,人类见之皆以为怪异。螺旋舟停在海面上,附近有一道漩涡。放眼望去,漩涡下有金色光柱透出海面。
符珠哩站在光中,遥望北方,说道:洛河与黄河会聚之处,乃是中原之根;四域海流会聚之处,乃是四海之根。
然后他望向身后的鮀城,那是他建造的,从荒僻的海域,到沙脊积聚成片,再到都府建立、城市发展……
当时符珠哩盘膝坐在船首,弹奏一曲古乐歌《九渊》。
九渊市,就此定名。
之后,符珠哩赶到了两千公里外的北京,冒充仆役,混在一位蒙古王爷家中,目的是为了寻找并捕获缪氏血脉。之后他果真发现了缪家,却暴露行踪,被赫升设计诱捕……此后便是一系列愈演愈烈的事件,一直持续到今日。
是时候终结这一切了。
吊诡的是,面前这座蛰礁岛,竟是赫升当年驯养烧尸狗的秘密基地。而缪氏血脉,此时就在岛上,还有符珠哩的儿子聂深,还有诛鲛士的新一代领袖——即赫升的孙子赫萧。此外,还有最后一任女诛鲛士银子弥。
每个生命体,终究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轨道。这个轨道是圆形的,就像命运图经。
就在符珠哩乘船巡视并发出感慨时,岛上靠近东南角的一丛芭蕉树微微动了动,孔最探头四望,敏捷地跳出来,快步走到一块大石头前,用刀片敲了敲石头,两声轻、一声重,重复三次。地堡的感应装置便知道是自己人。
孔最一猫腰钻进树林,沿着安全路径回到入口处。石板打开,孔最进入地堡。
“符珠哩正沿着四周海面巡查。”孔最说。
“终于还是来了。”聂深说。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银子弥问:“这次为什么没有派黑鲛人上岛?”
赫萧说:“这几天来了三批黑鲛人,都被射杀,残存的逃回去,必然向符珠哩报告了详情。”
聂深说:“根据死尸身上的创口,还有弩箭的角度,符珠哩能判断出我们的武器设置。而且他也能感应到我就在岛上,但不知道具体位置。”
地下堡垒延伸到全岛四分之三区域,蛰礁岛的地下几乎是空心的。
缪璃问:“符珠哩在周围究竟查看什么呢?”
面前的桌上摊开蛰礁岛的地形图,这是从地堡的资料库找到的,非常细致地描绘了岛的全貌。
聂深思忖着说:“也许他在寻找新的进攻口。”
赫萧说:“刘文基,你和孔最换班,继续监控。”
“是。”
刘文基和孔最,一个在地堡里监控感应装置,一个在岛上观察全景。两个人每隔三小时换一班。现在轮到刘文基去岛上了。
银子弥叮嘱道:“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组长。”刘文基转身离去。
聂深说:“现在就看,符珠哩是要住在船上,还是上岛。”
赫萧说:“天黑前就知道了。”
桔红色的落日悬于海平面之上。这样的色彩并不少见,难得的是如此纯净的桔红。云中的霞光勾勒出一道金边,晚霞在西边天空安静地绽放着。
符珠哩伫立在船首,凝望夕阳,一头彩色长发在风中飘舞,挺直的鼻梁映着一抹霞光,使脸上的五官显得更加深刻。
“尊主,风大了。”一名黑鲛人躬身说道。
“那就上岸吧。”符珠哩说。
“岛上很危险。”黑鲛人说。
符珠哩淡淡一笑:“你怕死吗?”
黑鲛人连忙回答:“属下是担心尊主被人类的脏东西所伤。”
“弩箭总有射程,就像人类的格局一样,再怎么拼命挣扎,也没办法跳出自己的圈子。”
尽管符珠哩毫不在意,护卫队还是举着盾牌,组成移动的屏障。符珠哩选取的落脚地点,位于蛰礁岛的西北角,是弩箭的盲区。
一群黑鲛人用石头迅速建起一座据点,顶部用拼接的树杆为天花板。
晚餐是煮成银耳状的珍珠,每一颗有鸟蛋那么大,入口即化。符珠哩吃了半碗,夜幕已然降临。四周静悄悄的,虫鸣也听不到了,只有海水缓缓冲刷礁石的声音。
符珠哩起身离座,对手下吩咐道:“你们不要打扰我。”
“是,尊主。”
符珠哩转身走进内室——所谓内室,是建造据点时,另外开辟了一间十平米左右的石舍。地上放了一个浴缸大小的船形物,符珠哩称其为“储能池”。池中的海水便是就近取来的。
符珠哩脱掉衣服,躺在水里。
他准备在岛上做一件大事,就需要先把身体浸入此处的水中。这不仅是习惯,而是他的必由之路。当年盘踞在缪宅的地下渊洞,便要适应并改造环境。不久前在冰窖,同样适应并改造了水质。
每个生物的基因都喜欢适宜的环境。如今来到蛰礁岛,即使无法改变岛屿周围的一切,但符珠哩的立足之地,需要接受他的能量,就像一座螺壳道场。
符珠哩阖目躺在水中,手臂搁在船形的两侧,感受着脊背上的鳞片微微震颤的力量。鳞片的震幅极其微小,如果旁边有人观察,也很难看到振动,符珠哩却在真切地感受着。
他已经重新调整了磁力流转的路径,三十个鳞片之间的磁力,在重新改变的路径上流动。虽然邝杰搞的小动作,影响了符珠哩的能量恢复,不过符珠哩并没有愤怒,或许是因为他遭遇的挫折太多,早已处变不惊;或许是他感受到,邝杰制造的这个小麻烦,很可能扭转成更大的好处。
此刻,磁力在鳞片之间流转,组合为无形的图案,仿佛纵横交错的河网,奔流不息。
符珠哩试着将鳞片上的磁力,与背部中心的家族徽印聚合起来。
这应该是最后一步了……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符珠哩仍然闭着眼睛,全身心沉浸于能量的聚合中。
隐约的火光透入内室,外面,一场厮杀正在展开。
聂深与赫萧冲在前面,银子弥侧翼协助,与十个黑鲛人打在一处。
这原本是一次暗夜袭击,但黑鲛人十分警觉,很快就发现了他们,不得不从袭击升级为强攻。刘文基和孔最随后冲来,一边跑,一边放了一波弩箭。他们的弩弓,全部来自地堡的武器库,那里还有密封包装的松油,专用于火攻黑鲛人。弩箭的箭簇上预设了燃火装置,箭从空中划过时,燃起,命中目标。
一波带火的弩箭射到了据点的顶部,树杆开始燃烧。但很快就被附近船上的灭火装置浇灭了。那艘船是接送符珠哩的,符珠哩上岛后,船便停在海面,这边一发生变故,船上留守的黑鲛人立刻做出反应。
黑鲛人自古以来厌恶火焰,这与秦始皇时期的大决裂有关,因此防火措施十分严密。顶棚的火灭了以后,刘文基和孔最又对着黑鲛人放箭,但黑鲛人有盾牌,两人很快把随身携带的弩箭用光了,于是加入战阵,与黑鲛人搏杀。
聂深已经冲到了据点门外,赫萧紧随其后。始终在侧翼协助的银子弥,一个猛冲,赶到了聂深前面,砍倒一个黑鲛人。
银子弥这是在保护聂深。但聂深突然拽住了银子弥的衣服。银子弥正往前冲得起劲,冷不防背后让人揪住,身子在空中悬停几秒钟,被聂深硬生生拽了回去。
“你……”银子弥正要喝问,猛地一怔。
黑暗的转角处冲来几个黑影,各个健壮无比,跑近了一看,全是头顶刺青、背上有鳍的人形怪物。
“黑鲛武士?”银子弥愣了一下。
聂深已经跑到了银子弥前面,挥刀砍向黑鲛武士。赫萧迎住另一个黑鲛武士。
刘文基对孔最说:“大家伙出来了!”
孔最默然不语,身子已经跃起,借着一根树枝的柔韧摆动,飞身扑向黑鲛武士,居高临下挥出刀片。
黑鲛武士反应稍慢,耳朵削掉一点,遂发出兽吼般的声音。
聂深一边周旋,一边观察着。来了四个黑鲛武士,这对他们很有威胁性。
罗堪生前从各地聚拢来的十三个黑鲛武士,全部投放到千步沙之战中。直到二十三个黑鲛女子跃出海面,与之搏杀的黑鲛武士还剩八个。如今看来,这四个恐怕是世上仅存的黑鲛武士。他们虽然是罗堪的父亲训练出来的,然而将军父子全灭,黑鲛武士归属于尊主符珠哩,也没什么可说的。
“撤!”赫萧说。
银子弥不甘心:“索性打个痛快。”
“本是偷袭,被发现就已经失败了。”聂深强行拖着银子弥离去。
刘文基、孔最断后,五个人逃向地堡的入口。孔最一边跑一边与刘文基清除身后的痕迹,以防跟踪者找到入口。
跑了五六十米,突听身后传来悠长的声音:“给你们三天时间,只要聂深和缪璃臣服,其他人免死。”
声音在夜空下回荡,久久不散。音调并无异常,听来却让人产生阵阵寒意。
符珠哩发出了最后通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