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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是被他打了脑袋没好全!回去歇着吧!”最后一个字出口,手上便发力。他自幼跟父兄习武,早已是弓马娴熟,武艺高强,就朱广这体格,不跟拎小鸡似的?
可这一拎,幼弟纹丝未动,倒似在地上生了根。而且锁住他腕部那支手,真如铁钳一般,越来越紧!
“我只说一次,再不撒手,我不饶你!”朱盛怒道。他体格与其父一般地肥壮,唇上刚生了一层淡淡的胡须,此时发起怒来,满脸横肉扭作一团,倒也唬人。
其实,他今天如果不出这头,说不定还不会出事。朱广看他那副嘴脸,又想起阿顺的惨状,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旁人只看着他两兄弟拉扯作一堆,突然,朱盛长大的身躯渐渐倾斜,那几个扣着张辽的家兵清清楚楚地看到二公子一张脸涨成了紫色!
有道是兄弟翻脸,狠上加三分。朱盛此时被幼弟制住,那手腕上好似夹了块烙铁,疼痛难忍!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兄弟亲情,另一支拳头猛然扬起,向幼弟头顶打去!
他这一拳又疾又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铁拳已然扎扎实实砸在朱广脑门上!那一声闷响,骇得不少人打了个哆嗦!
“住手!”头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朱昌。二弟的身手他是知道的,这一拳下去,阿俗恐怕就折了!
他一喊,朱达也慌了神。尽管他不喜这幼子,可到底是亲生的,若真是打死了,如何得了?他看向小儿子时,只见朱广双目赤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难道,这一拳,竟打得他七窍流血?
朱昌冲上去,本待分开两个弟弟,就在此时!一声脆响!在场所有人都清楚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
一声惨号,从朱盛口嚎啕迸出!人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朱盛长大的身躯缩作一团,在矮小的弟弟面前,竟像是跪着,脸涨成了猪肝色,痛苦的表情让人动容!
朱昌冲过来,本来是想救幼弟,这会儿倒不知该拉谁了。这回倒是朱达反应敏捷,大吼道:“你愣着作甚?拉开他!”
朱昌如梦方醒,急急去扯,却哪里扯得开?朱盛的哀号一声紧似一声,整个手掌往后翻,手背都贴到手臂了……
朱昌盯着幼弟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庞片刻,突然!他撒了手,看也不看,唰一下从旁边家将身上抽出一把刀来,就势架到了朱广脖子上!
“阿俗,放手。”
朱广的视线从朱盛脸上移开,落到了肩膀上的刀身,再顺着刀,定格在朱昌那张英气逼人的脸上。
记忆中,这位长兄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弓马既好,又极能干,最重要的是,他在这朱府里,是少有的让朱广有好印象的人。可就是这个人,现在拿着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阳春三月,江南已是草长莺飞的时节,可在塞上,只能说是寒气稍解。感受着那冰冷的刀锋,朱广却是热血沸腾!
“你真的会杀我?嗯?”
朱昌迎着幼弟的目光,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攥着刀柄的手紧了再紧,握出一把冷汗来。见了鬼了!这真是我那弟弟?
比他更震惊的,倒不是朱家人,而是还被扣着的张辽。当日,朱广带一群向往游侠生活的小伙伴围殴对头,对方已然求饶,他尚且不肯罢手。张辽看不过去,替人出头,三拳两脚打倒众喽罗,又三拳,打得朱广半死不活。
所以,朱方有几斤几两,他再清楚不过了。可是,眼前这小子,好似脱骨换骨了一般!朱盛那一拳砸下时,他都替朱广捏把汗。可脑袋生生再受了一记铁拳,居然没事!而且还能……
朱昌眼珠子稍稍一斜,很快收了回来,手里的刀也松了两分,以平和的语气道:“阿俗,我们兄弟三人,俱是朱家子弟,虽非一母同胞,可这骨肉亲情,却是割不断的。听大哥的话,放开你二哥。”
作为朱府的主人,朱达此时不知如何自处。看着三个儿子一个制住一个,他竟忘了喝止。等他回过神来,正当开口时,猛然瞥见了次子的小动作!
“畜生怎敢!”
但见寒芒一闪,朱盛自靴中抽出的短刀已经扎向了幼弟的腹部!他就半跪在朱广面前,距离是如此之近,这一刀,无论如何是避不开的!
朱广并没有闪避,他也没有看到朱盛的小动作。但是,当他感受到对方身体在积聚力量时,便已本能地作出了反制。手上一使力,将个朱盛翻过去的手掌又压回来!断骨刺穿了皮肉,鲜红的血液汩汩而出,惨白色的骨头看得人毛骨悚然!
他那一刀,在离朱广肚子不到半寸时,已然被巨大的痛楚所散去,这昔日骄横的朱家二公子,叫得腔调都变了!
朱广看到了他手中的刀,竟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齿!这可是你自找的!
腿一动,朱盛健壮的身躯腾空而起,他却没撒手,倒似放了个风筝!没完!不等对方落地,另一记飞脚又来!那画面,就如后世足球运动员在练习踮球!可人家踢的是皮球,他踢的是活人!
朱昌被眼前的惨象惊呆,二弟已经叫不出来,只伴随着每一次猛踢,发出哼哼的声音。刹那之间,这位朱家长子眼中闪过一抹怨毒,把刀一转,猛然挥起!
“当!”
金石交接之声骤然响起!朱昌抖着发麻的右手,茫然地看着地上的环首刀,还有一柄,不知道是谁的,手戟。屋檐下,朱虎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朱广已撒了手,朱盛扑倒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在场所有人都不作声,没谁知道该说什么,也没谁知道该怎么收场。但有一点是共通的,每一个人的眼神和表情里,都流露出诧异和畏惧。
“还不快找人来救治?你要等他死?”朱虎沉声说道。
朱达吃人一般的眼光从幼子脸上收回,强压着怒火,切齿道:“快去!”
朱昌急忙扶起了弟弟,几个家兵也冲上去帮忙,七手八脚将朱盛抬走。还有两个仍扣着张辽,被少主一盯,几乎吓尿,赶紧撤了。
场中,只留下朱虎、朱达、朱广,张辽,此外,还有地上一摊血,及两件兵器。
“都进来吧。”朱虎扔下这句话,折身进了正堂。朱达似乎要把幼子的五脏六腑都看穿,许久,才朝里走去。朱广眼中的血色渐渐褪去,低着头,若有所思。张辽几度想要开口,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良久,但见朱家少主来到他面前,神色如常,什么也没说,拍拍他肩膀,朝外一甩头,示意他赶紧离开。而后,昂然入内。
祖孙三个,朱虎坐在屏榻上,朱达在下首席地而座,朱广站在正当中。堂中的空气仿佛凝结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朱虎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堂中的孙子,好像要重新认识他。朱达低头盯着地面,一语不发。
一阵之后,朱虎望向儿子:“家中事,我本已不管。可这么半个月,家里是闹得鸡飞狗跳!骨肉相残,兄弟反目!你这当老子,是怎么管教的?”
朱达什么也没说,只是俯身告了个罪。
朱虎失望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向孙子,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但马上,又拿出一副严厉的面孔来:“阿俗,你小小年纪,却心狠手毒,对自己的亲哥哥下此黑手。你,认么?”
朱广倒也坦诚:“若不是亲哥哥,早打死了他!”
坐中的朱达一听这句,身形暴涨!朱虎亦是脸色一变,厉喝出声:“坐下!”
朱达深深呼出一口气,索性闭上了眼睛。
“这么说,你兄弟相残,倒有理了?”
“今日之事,本由他而起,与我何干?”朱广大声道。“便没今日事,我也得找他讨个公道。”
“公道?说来听听?”
“在马厩帮忙的阿顺,阿翁知道吧?”朱广道。见朱虎点点头,他继续说着。“阿顺是个孤儿,在朱家讨碗饭吃,寻条活路本已不易。可他接二连三凌虐弱小,把人孩子打得不成人样,还要把人赶出府去!试问,但凡是个人,能干这种事么?”
朱虎本已经浑浊的眼睛亮了,这孙儿的语气大异于往日,且这番话说得是入情入理,倒叫人不好反驳,一时大奇。且这两番冲突,一为护母,二为救友,小小年纪,倒有担当。
“你就是为个马童,不惜跟兄长反目?”
“阿顺,他是我……朋友。”
朱虎望了一眼他背后,问道:“这个也是你朋友?”
朱广早察觉到背后来人,回头一看,愣了:“你怎么还不走?”
张辽深深看他一眼,上得前来,双膝接连跪下,面对着朱虎稽首拜道:“长者,今日之事,皆因为我而起。当日,也是我殴伤贵府少主。现在,张辽在此,任凭处置。但有一点,请不要为难他!”说完,再拜。
“你傻的你?有你什么事!走罢!”朱广低声喝道。
张辽没有抬头:“你不计前嫌,舍命救我,我若是走了,便失了义气,叫人耻笑!”
朱虎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两个娃娃,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笑容。想当年,自己年少时,仗剑游侠,但为义气,头可断,血可流,一转眼,那段岁月,只能深藏记忆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