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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门,内外,仿似两个世界。
林三福笑眯眯地望门,余光瞟着捧着青箓出神发呆的王思嫣,那副表情他如何不知,完全是个幸福小女儿的姿态。
心中暗暗叹息,撮合她与大儿子又添了个难关。叹息过后,眼角向眼角挤去,炙热地窥向那张青中泛金的符,这张明显与他曾求得的不同,不提别的,光卖相上足够炫目,引得他怦然心动。只可惜刚刚未来得及问这张符有何作用,更可惜刚刚未来得及再求得一张。
望门又叹,思及刚刚萧平途的疲倦以及大流汗液的辛苦,林三福眷恋的三回头,才带着王思嫣一步步地离开。
王思嫣双手将青箓捧在胸前,那一脸的怜惜与激动,弄得林三福张口借来一观一瞧的机会也没有。林三福步步回头的在前面走,王思嫣如同机械地跟在后面,两个神思各主的人儿,就这么缓缓的、缓缓的离去。
门内萧平途听得两道足音渐渐远去,随手抹掉脑门硬‘逼’出来的汗液,弹弹烟灰,惬意地吐掉烟圈,脸上的疲惫尽去,恢复神采奕奕,调匀呼吸,又抬手握住毛笔,大笔一挥而就,一个篆文只耗费十秒,一张青箓,便这样简单的……成了!
木桌对着玻璃窗,窗外阳光透来,春日里的阳光暖洋洋的,但驱不掉春风带来的寒意。静静地靠窗晒太阳,萧平途既在享受烟草的味道,也在补充刚刚的消耗。
刚刚的又一青箓速度固然快速,但消耗也是大。这时状似悠闲,实则识海内金乌玉兔已升出海面,在识海中恣意飞翔跳动,正在补足精神的消耗。
半根的烟的功夫,才在玻璃窗外窥见林三福与王思嫣的人影,一个一步三回头,一个捧符挪步缓慢,有意思的一对。
随意的扫过,便收回目光,送給王思嫣的符純是一阵的灵机闪动,仍旧是偶尔的心血来潮,这直感愈发的模糊且不可控,有够不靠谱的。至于王思嫣似乎认识他,他搜刮脑海里的记忆,也未搜出王思嫣的踪迹。
按说王思嫣有着成熟与大方的特点,波浪长发拥有勾动人心的魅力,是个大美女絕不为过,可他偏偏想不起何时何地与这位有过接触。
弹飞烟头,又点燃一根,转身停在木桌前,凝神屏息,又一张青箓一挥而就。便这般停停歇歇,一根又一根的抽着,除了渐渐摞高的青箓作为成果外,那一地的烟头以及满房的烟雾,也在无言地诉说着,这一天的如何、如何。
待房门又开时,萧平途一脸难掩的疲惫,双目黯淡无光,肩上挎着背包,走出房门。脚下踉跄,这一下午的消耗太过可怖,气神损耗,后来连精也弄得动荡,这才双腿乏而缺力,走路也感到艰难。
尽管疲惫,但目光触及背包时,萧平途嘴角泛起抹淡笑,揉揉酸痛的右腕,一切的消耗与付出都是值得的。
“有了这些,今夜该能减些伤损吧!”看着昏黄的天际,萧平途站在教学楼门口,呢喃自语道。
紧了紧背包,萧平途旋即朝秦老汉家走去,对于今夜,他想再与老爹谈谈,他可以坦然面对,但村民又何必……
祭祀用的梯形木台在村民一天的忙碌中渐渐露出它该有的形态,是一个木质的金塔,高三层,顶端竖有粗粗长长的木杆,粗长木杆上顶着直径为二米的圆台,使得金塔看起来奇怪,似金塔,又别于金塔。
环绕木塔三米外,忙碌一天的村民席地而坐,吃着自家村里婆娘送来的饭,平时的粗鲁这时不见,一齐沉默的进食,哪怕一点点的响音也未发出。仿佛因这里的沉凝气氛,骇得春风止步,转道而风,呜呜咽咽,状似在哭泣。
赶工的人毫无例外,连同幾個负责指挥的老人也在其中,默默吃着自己的饭,偶尔抬起双目看向木台,目中悲切,眼睛紅紅的。
这类七村共举的大型祭奠也是开了先河,七村间因地因水斗了幾十年,各村将祭奠当作神圣的祭祀,相互不去破坏对方的祭奠算是克制了。这一回七村共举的祭奠大典,将留在村内的和走出村外的通通召唤回来,齐心合力地在短短一日中架起木质金塔。
说来七村离得湘西过近,在祭奠上細节或有差别,但总体一致,连这个怪模怪样的金塔也只在制造的細节上有所区别。但平常各村内制造的多时一层有时才两层,这一回制出三层,也是头一遭。
赵太公在赵家村里就是一,有一才有如今的赵家村。赵太公以及过百村民的死亡,才有得三层金塔,等入夜,赵太公的骨灰坛会独自放于第三层,过百村民各因其身份摆入一层或二层。
这三层金塔,唤作枉生梯,可一可二可三,但切勿得四,四即万,四即死,即万死,会引得阎王大笔勾录,绝灭一方。
一层是一,道生一的一,二层是二,一生二的二,三层是三,二生三的三,四是万,三生万物的万,逢四即死,过万即灾,仙神精灵尚且难以承受,何况死后的区区小鬼。
三为高,又唤三枉生梯,高可直入鬼门关,死去亲人化作的鬼魂,或可一步步踏梯走入鬼门关,或由鬼门关一步步走下。前者去往阴司静待轮回,后者与亲人再续短暂亲缘。
这一日,选得乃是头七,自赵太公殒命日,算来的头七,严格来说,只是赵太公一个人的头七,而那过百村民的头七已过。但七村共举祭奠大典,图的是心安,图的是替死于怪物手中的亲人们打开鬼门关,免得成为孤魂与野鬼,悠悠荡荡,凄凄惨惨。
黄昏在无言静寂的进食中落下,在黑暗即将吞噬整个天地时,月亮悬挂在天际,散发出姣姣的月光,为黑暗中迷涂的人儿指引方向与道路。
今夜的月亮很圆,圆得像个大圆盘,晶莹但不剔透,高贵但不桀骜,与繁星相伴,化作一盏明灯,照亮一方的世界。
饭菜悄然撤去,青壮盘膝在地,紧闭双唇,安静,不言不语,只瞪大双目看向前方,盯着屹立的三枉生梯。待八点后,未曾有资格参与制梯的男女老少各自走出家门,汇集在阿樟林旁,盘坐在外圈,安静地等待。
气氛沉凝,明明身旁身前身后都有人,却仿似只一人独坐在黑暗中,即使月光也驱散不掉那种一人置身的孤寂。在黑暗中不断的沉沦……
这种仿佛被世界抛弃,除了面前的三枉生梯外,目中再看不见其余的孤寂,连成人也难以承受,何况正是活泼好动的小孩呢?
但环绕三枉生梯的范围内,静悄悄的,哪怕一丝一毫衣服与地面的磨蹭响音也没有,一种古怪的寂静,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发生,存在。
每个孩子嘴上封着胶布,脸蛋上与双目中充盈着泪水与恐惧,躯体摆出盘坐的姿势,却连动也动不了一下,哪怕眨眼,哪怕皮肤的颤抖,通通失败。
随时愈发多的村民自发的排成圈盘坐在地,圈中心屹立的三枉生梯,仿佛拥有奇妙的魔力,附近的月光投照在其上,村民彻底陷入黑暗中,都尽力盯着中心。
因为……那里是光明。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村民就静坐在黑暗中,似无知亦无觉,好像当临济子时时仅过了幾分钟。月光渐盛,却都为三枉生梯所吸引,中心如若点灯,灯火通明。
可除外,尽是黑暗,且无声亦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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