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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6月5号当天,我约了小娟下午早点来解放碑,于是在罗汉寺附近吃了鸡汤铺盖面,我被那碗面感动了。
然后我俩就这么聊天打磨时间,很快晚上9点了,夜场也开始了,我和小娟就站在头次我观察路人的轻轨站门口,请她开始仔细观察有些看上去很不一样的人。
到了快接近11点钟的时候,小娟突然激灵了一下,略带恐惧地凑向我,低声对我说,在对面的报刊亭后面,好像站着一个人。
我看不到,就请小娟跟我说下那个人的长相。她说,长得很像是个叫花子,衣服黑黑破破的,没穿鞋,是个女的。
说到叫花子,我只能想起一个蓬头垢面,蹲在地上,对面前的小孩说你骨骼惊奇,然后手里拿着一本如来神掌的人。
而这个人我很难将他想象成一个女人,我知道小娟看到的就是鬼,因为我没有看到。当我正准备过马路,照准小娟说的那个位置抽一绳子,抓住了再说的,小娟拦住我,对我说别急,她现在跟着一对男女走了。
我问是哪对男女,她指了指我看,然后说,她看见那个女鬼把头凑到那个男人的后脑勺上,吸了一阵烟出来。
坏了,这只鬼是吃阳气的。我赶紧拉着小娟过马路,朝着那对男女走去,突然小娟使劲拉了拉我,对我说,这只鬼好像察觉到我们俩是对着它去的,跑掉了,小娟还特别跟我形容了一下这个鬼跑的方式,不知道我有没有理解错,在我听来,好像那只鬼动作很快,移动的时候会有那种拖拽感。
想到这里,我又是好气又好笑,到手的鸭子飞了,还被惊着了,这下要再抓它,恐怕是困难了。
然而我忽然想到,我可以找到这个鬼的一些残留的灵体,然后用召唤的办法把它给叫出来啊,于是我追上那对男女,慢慢的悄悄的跟在那个被女鬼吸了阳气的男人身后,然后伸手拔了他后脑勺的几根头发。
这个男人显然对我这无礼的行为非常恼怒,我赶忙赔笑脸道歉,说我认错人了,不好意思,于是那个男的见我也道歉了,转过头,低声骂骂咧咧的走了。
他到底在骂我什么我没兴趣知道,手里扯到一些他的头发,这就足够了。
虽然已经是大晚上,但是附近人还是很多。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我和小娟步行下了得意的地下车库。
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将缚灵绳围了一圈,圈中央撒下米,再在四周撒了些硫磺粉,然后念咒喊魂。
由于不知道这个女鬼姓什么叫什么,我只能大致按照小娟的描述拐弯抹角的找到这个灵魂,试了比较久才成功。
我让小娟代替我来问话,于是从问到的话里,我们得知了这个女鬼的来历和身世。
和我猜测的一样,她真的是当年大轰炸时候死在防空洞里的冤魂。
不过从她口中说来,我又得到了一个和各方解释完全不一样的版本。当年日军空袭,来得突然,解放碑一带自古以来就是重庆城最热闹的区域,人流量很大,而且人很多,大家一听到空袭警报拉响,就开始慌忙涌向离自己最近的防空洞,
于是较场口那个仅能容纳最多5000人的防空洞,硬生生的被塞下了1万多人。由于挤了太多人,最先进入防空洞本来该庆幸的人们反而成了最倒霉的人,在拥挤途中,不少人就已经被踩踏致死。
最可恨的是当时的警察害怕防空洞里的那些人逃窜到大街上,就将防空洞的铁门锁了起来。而就在关闭大门后不久,日军已经不再投放炸弹,开始改扔燃烧弹。
看过电影的人都知道燃烧弹的威力,漫漫的汽油,烧起来没完没了。浓烟弥漫,很快就灌进了防空洞里,这使得原本就呼吸困难的防空洞里的人变得更加窒息,在这个过程中,许多人被活活呛死。
而眼前的这个女鬼,是和其他人一样在洞里避难的老百姓,她还抱着她几岁大的孩子。
她的个子小,抱着孩子蜷缩在洞壁边上,躲过了重重踩踏,却始终没能躲开烟雾的攻击,于是窒息昏迷。可是并没有死去,至少这个女人没有。
然而最可恨的是,轮番空袭之后,当时的**开始出动救援,看到洞里死了这么多人,竟清一色当作死人拉到朝天门烧掉了,而这个女人原本只是昏迷,却被当成早已死去的人,活活烧死。
这叫死于非命,按佛家的话讲,这种死法是不能够超生的,于是她并没用像其他死去的人的鬼魂一样。
去自己该去的世界,而是回到当年的事发第,在每年的这个时候出现,却只是为了寻回自己失散的孩子。由于死前因为窒息被误以为是尸体,所以她才迫切的需要那么一口气,正因为需要那一口气,她才在每年这个时候出现,挑一个路过的陌生人,吸上他们的一口阳气,却没有想过这样会给一个活着的人带来伤害。
我从来都不会去责怪一个鬼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因为它原本就是亡魂,如果要求一个亡魂去做这做那,那是撒子的行径,我显然不是个傻子。
在听完小娟转述了这个女人的故事后,我竟然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对待这个鬼魂。它害过人,可恨,但是同样它自己也是个可怜的亡魂,
因为战乱流离失所,
怪国家弱小受欺负,
因为避祸却被锁上窒息,
怪当时的警察,
被误当作尸体然后活活烧死,
怪自己没有醒过来,
于是死后它仍然责怪自己没能找到自己的孩子,从此游荡人间,年复一年。
从小娟的话里,我听出了她对它的怜悯。对于一个早已超过了49天清醒期的鬼来说,将它彻底打散和带路是没有什么区别的,最终我在停车场里找到一个空的油漆桶,将事先画好的送鬼咒文连同念咒一起,略加惩罚,送走了她。
同情她是一个有所牵挂的母亲,我没有将她灭掉。最后我在油漆桶里烧了咒文,
包好烧尽的灰,第二天带给我的老同学,让她冲水喝下。
事后我明白了,重庆众多夜场,却只有得意做成了气候,莫非是因为这里发生的这些故事?
而那些夜夜笙歌游戏人间的人,也许一辈子也无法听到这个女人如泣如诉的故事。
我知道,也许那附近还有一些在那次事件中死去,并至今还在游荡的亡魂。我却没法一一找到它们。
2008年6月5日,我约上小娟,爬上得意的楼顶,将很多事先印好的、用繁体字写上“对不起”三个字的小纸片,在空袭警报响起的时候,从楼顶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