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周浩晖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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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杰远目送着二人离去,感觉胸腔内有团火快要烧起来一般。罗飞的指令让他在十年的黑暗中终于看到了曙光。这一次的排查虽然有时过境迁之虞,但因为市区内的河流终究有数,排查的针对性便极强。只要筛选出当年符合条件的河畔住户,对住宅进行细细勘验,找到分尸现场残留的血证也是大有可能的!

    与黄杰远比起来,身为指挥者的罗飞反倒没那么乐观。虽然他对自己的分析结果很有信心,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能筛选出几个重点目标,要想继续排查锁定,甚至获得决定性的证据也绝非易事。而最关键还在于:eumenides留给他的时间已只有十多个小时,如果过了今天午夜,就算能找出一?一二案件的真凶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们只不过是破获了一起十年前的积案,而与eumenides的交锋却要再一次败下阵来。

    不过无论如何,即便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得投入百分之百的努力。正如罗飞自己所说: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就在两个小时前,众人不还对一?一二案件一筹莫展吗?而现在,他们至少已结结实实地迈出了最为艰难的第一步!

    奇迹总是眷顾那些时刻都在做好准备的人。到下午一点多钟的时候,这句箴言又一次在罗飞身上印证了。

    尹剑和曾日华带回了他们的调查结果,尚未开口汇报,这俩人脸上兴奋的表情已经在告诉大家:他们一定是有了什么重大的发现。

    “这么快就排查完了?”罗飞有些不太相信似的,但同时却又掩饰不住期翼的神色。

    “还没有完全查完。”尹剑用很快速的语调回答说,“不过现在已经锁定了一个最主要的犯罪嫌疑人。”

    罗飞皱了皱眉头,觉得助手的说法未免武断:既然还没有查完,又怎能轻易用上“最主要”这个定语呢?

    “嫌疑人的资料呢?”罗飞决定亲自做个判断。

    “具体的资料还没来得及整理……我们当时一看到这个人的档案,立刻就赶来汇报了。那个人叫--”可能是说得太急了,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尹剑却不得不停下来歇了口气,然后才把那句话说完,“--叫丁震,他是丁科的儿子!”

    猛然听到这两个名字,罗飞蓦地一怔,思维竟在瞬间短路了片刻。坐在他对面的黄杰远也是瞪大了眼睛,像是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唯有慕剑云仍然保持着冷静的神色,略一琢磨之后便点着头说道:“不错。丁震……他符合我们分析出来的所有凶嫌特征。”

    就在几天之前,罗慕二人还和这个丁震有过一次近距离的接触,他们甚至针对这个人进行过专门的讨论和分析。现在回想起来,他的各项特征的确与慕剑云对一?一二血案凶的心理画像十分吻合:相貌堂堂、受人尊敬的大学教师、早年遭遇家庭不幸、多年来一直保持单身……

    “他的住所紧临着北城的宝带河。”尹剑这时又继续说道,“那是他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学校分给他的单身公寓。按理说,他早该换大房子了,但他至今还住在那里。”

    所有的人都听得懂尹剑话中的潜台词。而罗飞的思维能力也终于在震谔中恢复过来。他已经不需要听更多的东西了,就像尹剑和曾日华一看到档案就赶来汇报一样。因为只凭一条线索就已经说明了太多的问题。

    包括丁科为什么要退隐,包括eumenides为什么要死揪住这起发生在十年前的案件……一切的一切也许都只用这条线索便可以解释。

    他是丁科的儿子!

    下午十三点二十一分。

    省理工大学环境学院,八楼副院长办公室。

    作为丁震的秘书,吴琼日常的工作之一就是照顾对方的饮食。每天中午,她都会按照丁震的吩咐订好盒饭并送到办公室的里间。丁震会一边吃饭一边查阅些专业资料,在这个过程中,他不希望被别人打扰,所以吴琼必须在外间等待。等丁震吃完饭了,他就会打一个电话通知吴琼进屋收拾饭盒,而他自己则会利用剩下来的午休时间小憩片刻。

    可今天的情况却有些奇怪。吴琼十一点半就把盒饭送到了屋里,将近两个小时过去了,丁震仍然没有打电话给她,这使得她不由得暗自担心起来:这个人该不是又忙着工作忘记了吃饭吧?他的胃已经有些毛病,这么饿着对身体可不好啊!

    有了这样的担心之后,吴琼就越来越坐不住了。虽然明知道丁震非常讨厌工作状态被打断,她还是决定要进屋看一看,无论如何都要督促对方把饭先吃了。

    于是吴琼便起身来到了里屋门口,她伸手在门上轻轻地敲了两声,静待屋中人的回应。

    可是十来秒钟过去了,屋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吴琼又继续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同时柔柔地唤了一声:“丁教授?”

    屋里还是没有任何声音,好像根本就没人存在一样。

    “难道是睡着了?”吴琼皱着眉头暗自猜测,同时心中又浮起另一层忧虑:“已经入秋,如果衣被没有盖好,那可是很容易着凉的!”

    既然如此,吴琼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握住门把手轻轻一转,然后将屋门慢慢向里推开,整个人也跟着闪进了屋内。

    令她颇感意外的是:丁震并没有睡着,他甚至也没有在工作。这个中年男子正端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他一动不动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前方,但视线的焦点又显然没有落在某个具体的物体上。

    吴琼看出对方不知想些什么想出了神。她轻手轻脚地往前走了几步,却见之前送来的那份盒饭果然还放在办公桌上,一口也没有动过。

    “丁教授。您怎么还没有吃饭呢?”吴琼带着嗔怪而又心疼的语气问道。

    丁震的眼珠木木地转向吴琼,像是刚刚觉察到有人走到了身边。他的目光仍有些发直,显然还没有从莫名的思绪中完全摆脱出来。

    “知道您忙,但是吃个饭能耽误多少时间呢?”吴琼伸手试了试饭盒,“您看看,已经冰凉的了--我去找个地方热一热吧。”

    “不用了。”丁震一边用低沉的嗓音说道,一边想做出个阻止的动作。不过他的胳膊仅仅抬起一半,便又软软地垂了下来,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精疲力竭的病人。

    “您怎么了?不舒服吗?”吴琼感觉到异常,她连忙放下饭盒,绕过办公桌来到了丁震的身边。

    丁震再次微微抬了抬自己的手臂,用一种嘶哑地,像是从喉管里挤出来的声音说道:“我没事……你出去吧。”

    吴琼却越发地不放心了,她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没有发烧吧?”

    女人柔软的触感中又带着温暖的感觉,让丁震的身体禁不住微微地震颤了一下。他抬起目光看向吴琼的面庞,那是一张柔美细腻的女人的脸,正与他挨得如此之近,近得几乎要闻到那片醉人的芬芳。

    这是多么美好的画面,但丁震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体,像是刻意要躲开对方似的。

    吴琼发现对方的体温基本正常,便略略地松了口气。同时她注意到了对方躲避自己的动作,心中又禁不住泛起一阵酸楚。她相信自己并不是一个令人反感的女人,可为什么面前的这个男子总是不愿接受自己的亲近?甚至于像这样完全发自于内心的关怀也会让他避之不及?

    好在多年来,她对这样的场面也算是习惯了。她早已不想奢求太多,只要能陪在这个男人身边,默默仰望着他的工作和成就,也就能满足。

    吴琼发出无声的轻叹,转身想要离去。可忽然间她又停止了动作,怔怔地愣在原地,目光则紧紧地盯在了丁震的脸上。

    此时正是日照最为强烈的午后,阳光从窗口处直射进来,给坐在窗前的丁震罩上了一层眩目的光圈。而在丁震的眼角处,分明有些晶莹的东西在阳光中微微地闪烁着。

    吴琼的心一阵触动。作为女人,她当然知道那些闪烁的东西会是什么。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在丁震的脸上会突然出现这样的情绪。多年来,她都以为这个男人心中除了工作的热情之外,再也容不下半点其他的情感。她甚至怀疑对方血肉的身躯中包藏着一颗机器构成的心脏,这使得他无法产生任何的感情和私欲,你就是流遍全身的热血也无法将他融化。

    可这样的人居然也在流泪。为什么?吴琼难以控制地,既担心同时又无比期切地思忖着:会是为了我吗?

    吴琼惘然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足勇气问了句:“丁教授,你怎么了?”她口中的“您”变成了“你”,当她看到丁震眼泪的那时起,构建在他们之间的那层无形的壁垒似乎便已经消散了许多。

    “你出去吧……”丁震眼边的泪水还没有散去,嘴角却又泛起了浓浓的苦笑,“……你在这里也帮不了我的。”

    可他越是这么说,吴琼心中的某种情感便越是强烈。她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在自己面前显示出无奈而又悲伤的神色,这应该才是他最真实的面目吧?他的心脏并不是机器,那里甚至比正常人还要柔弱,只是有一层坚固的外壳罩住了他的心,让别人无从靠近。

    现在那层外壳终于打开,这正是自己亲近对方的最适宜的时机。人在越脆弱的时候便越容易接受别人赐予的情感,不论男女,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