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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西北部,川、滇、黔三省交界,山峦重叠,沟壑纵横、河谷交错,自古就是彝民聚集之地,以受朝廷册封的土司统之。
自前元时,朝廷以乌江上游的鸭池河为界,分为水东、水西二土司。水西地域东北接遵义、仁怀;东南邻贵阳、开阳、息峰;南交安顺、镇宁、普安;西靠威宁、赫章;北与四川古蔺接壤。国朝洪武五年,元朝所封水西宣抚使霭翠归顺大明,入朝袭职,太祖皇帝下诏,授为贵州宣慰使,位列各土司之上。英宗皇帝则赐水西七十二世土司以安姓。自此,水西土司世代以安为姓。八年前,霭翠与奢香夫人第十二世孙安国亨袭职。此人疏通驿道,劝农辟地,察瞻贫困,颇有作为。
去年夏末,贵州总兵安大朝莅任。按制,土司为武职,当受总兵节调。新帅到任,各土司例当参谒。安国亨姗姗来迟,看着帅帐外亲兵列队两侧,刀戈相接,他却毫无敬畏样,两手空空,旁若无人,一边与陪同而来的亲信吴琼谈笑风生,一边大摇大摆地进了帅帐。
坐在高大虎皮帅椅上的安大朝见安国亨深目长身,面黧齿白,一脸傲慢,心中不悦,待安国亨行礼毕,便厉声道:“尔即水西土司?访得尔一向恃众跋扈,谒上官,辞色不善,可有此事?”
安国亨坦然道:“本宣慰使内修政令,外勤王事,常思报效!”说着,手舞足蹈,高声吟诵自己的诗作一首:
冠盖同登万里澄,王回气概自今增。
吾生幸际明时会,自愧无才报未能。
安大朝没有想到安国亨汉文竟如此高深,不觉刮目相看,也就转怒为喜,夸奖了一句。安国亨洋洋得意,与吴琼鼓舞欢噪着正欲辞去,安大朝突然大喝一声,“站住!”他“嚯”地起身,指着不知所措的安国亨斥责道,“尔是想反叛朝廷吗?哼哼!”他冷笑几声,“本帅视尔,就是釜中之鱼而已。尔兵有几多?能与云南、贵州、四川、湖广的官军一比吗?且不说官军,尔地盘有四十八部酋长,本帅铸四十八印信授之,朝下令,夕灭尔矣!”
安国亨忙跪地叩头不止,直到安大朝命他出去,才起身讪讪而去。
按制,土司不得筑城,安国亨的贵州宣慰使府,设在离贵阳三百里、毕节城东北一百里处一个叫大方的寨子旁的螺蛳塘畔。安国亨从贵阳回到大方宣慰使府,好几天都闷闷不乐,府内亲随战战兢兢,还是有几个被他暴打。
吴琼是亲兵总领——慕魁,他知安国亨好淫,忙找了几个女子,陪安国亨在府中淫乐。可过了两天,安国亨又发起无名火,一个亲兵被他一脚踢断了肋骨。这让吴琼颇是焦急。这天午时,吴琼带其妻若姊来见。这若姊虽皮肤黝黑,却五官极美,身段娇柔如水,早与安国亨相通。也正因此,吴琼方深得安国亨信任,竟命所部谒吴琼皆叩头,礼如谒土司。郁闷之际的安国亨见若姊身着薄麻裙,对他娇媚撩拨,一时兴起,命人拿来酒菜,三人围坐地上,痛饮起来。
“苴穆,”吴琼叫着彝民对土司的称呼,“那安总兵给苴穆下马威,或许是想让苴穆给他上贡,不妨备些方物银两,私下谒之。”
“哼!休想!”安国亨不屑地说,“我辈就守在水西这一亩三分地里,他耐我何?”说着,在若姊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须臾,宣慰府明堂的地上,安国亨和若姊滚做一团。吴琼见状正要回避,安国亨叫住他,又传来两个美姬,与吴琼倒地双拥。不多时,明堂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的呻吟。
正当安国亨兴致大发时,宣慰府同知安信走了进来。他对安国亨的宣淫场面,多有目睹,是以只是夸张地咳了几声,并未退出。安国亨向外挥了挥手,以厌恶的语气说:“出去!”
“苴穆,今年入贡,朝廷定方物为大木,目下尚未采伐停当,照此恐不能按期运验,苴穆用心督一下才好。上次入贡,过限一月,朝廷因我违例而只给半赏。今年不能再过限了。”安信安然地站在几个赤身裸体在一起的男女面前,一口气把来意说了出来。土司按制当向朝廷上贡,朝廷给予赏赐。
“给四十八则溪传令,谁误期,砍头!”安国亨不耐烦地说。则溪,是对土司所辖部落首领的称呼。
安信劝谏道:“苴穆,这样宣淫不成体统,传扬出去,于安氏令名有损。”
“够了!用不着你来多嘴!”安国亨起身呵斥安信,“别忘了谁是主人!”
安信自然明白安国亨的弦外之音。四十多年前,安国亨的祖父去世,其父袭职,因年幼,由祖父之弟安万銓也就是安信的父亲摄宣慰使之职,直到安国亨袭职,水西一直由安万銓掌管,属民只知有安万銓,不知有苴穆。几年前,安万銓去世,临终前,命长子安智偕母疏琼出居织金,次子安信留事安国亨,位同一国之丞相。叔祖安万銓掌权四十年,安国亨对他们父子嫉恨在心,这仇恨目下都转嫁到了堂叔安信身上。
可安信对眼前的场景,委实看不过去。他年长辈高,又自觉理直气壮,不便对安国亨发火,遂转向赤身裸体伏地的吴琼,用力踢了一脚,骂道:“无耻!”
吴琼躲避不及,被踢得满地打滚,若姊也跟着喔哇大叫。安国亨大怒:“安信无礼!罚赔吴琼马一匹,明日交马!”
安信无奈又不甘心,灵机一动,次日出高价将吴琼之弟吴珂的马买来,赔给了吴琼。吴琼见此马乃胞弟坐骑,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遂将此事禀报安国亨:“安信是不是故意用这个法子发泄对苴穆的不满?”
“此马赐予吴珂,命安信把自己的马赔于吴琼!”安国亨当即下令。
安信明知安国亨是在故意羞辱他,忧愤交加。当晚,他在家中借酒浇愁,酒酣之际,突然拔出长剑,长叹道:“朝廷若出了奸臣,有担当的大臣要清君侧!如今苴穆被小人环绕,若不除去吴琼,则水西千年基业、八十代传承,就要毁于一旦!”他持长剑在空中舞着,咬牙切齿地说,“我必杀了这个小人!”
吴琼早在安信身边安插了卧底,一个叫阿产的安信亲随悄悄溜出寨门,一溜烟跑到吴琼寨中,把安信的话禀报于他。吴琼知道安国亨早有除掉安信之心,忙到苴穆府向安国亨添油加醋禀报一番。安国亨正在与若姊饮酒作乐,听了吴琼的话,大笑三声:“命你带阿第、吴珂、吴彤、务卒、恶卒、何高,即刻捉拿安信,就地砍头!”
安信早已大醉,恍惚间有几个人影突降眼前,他举杯道:“来,陪爷干了这一杯。”吴琼走上前去,手起刀落,安信的人头滚落在地。
不多时,安信被杀的消息,就传遍水西各部。别居安顺州织金之地的安信兄长安智与其母疏琼闻讯,惊恸不已,悲愤交加,发誓为安信报仇雪恨!于是,安智一面整备土兵,又驰马急约他的姐夫、永宁土司奢效忠,合兵于朵泥桥;一面带着二百亲兵,携带重礼,与其母疏琼一起,急赴会城贵阳,向巡抚王铮告变,乞发兵平叛。
王铮对安国亨目无上官早已不满,闻报震怒,饬令毕节兵备道杨应节率兵提安国亨到案,听候发落。可是,过了十余天,却毫无动静,倒是安国亨集结兵马于朵泥桥与奢效忠开战的塘报接连报了过来。
“安国亨不服拘提,兵备道却置若罔闻,必是受了贿赂!”巡抚王铮怒不可遏吼叫道。他一边上章参劾杨应节受安国亨之贿,故违军令;一面召总兵安大朝来见,商榷对策。
在巡抚衙门二堂,王铮把安智告状之事约略说了几句,就黑着脸怒气冲冲表明自己的判断:“安信乃宣慰府同知,虽属土官,也是朝廷所授,安国亨擅杀之,又不服拘提,这不是造反吗?!”
安大朝新官上任,立功心切,遂道:“请军门下令,卑职朝发兵而夕灭之!”军门,本是对总督的尊称,安大朝为表对王铮的尊重,便以军门称之,他抱拳拱手,又给王铮打气说,“这些年,南倭北虏欺我天朝,谁不窝火?灭此土夷,当可振士气、悦君心,机不可失!”
王铮提醒说:“彝人全民皆兵,又占地利,不可小觑。又访得彝族土司间无事则互起争端,有事则相为救援。战端一开,彝人血流成河,其他土司或明或暗援助安国亨也未可知。仅贵州一省兵力,不足以万全。还是奏请朝廷,调川、桂援军合剿。”
“请军门放心!”安大朝拍胸脯说,“本镇三万兵马足以灭此叛贼!”他随即“嘿嘿”一笑,“只是粮草军饷,还请军门足供。”
“一旦开战,耗费甚巨,贵州穷乡僻壤,哪里有那么多粮草军饷?”王铮为难地说。
“此番打仗也是为安智复仇,先让他出点血,解燃眉之急,也是应该的。”安大朝急于进军,便建言道。
“喔!这不失为一策。”王铮兴奋地说,“安帅可召安智商榷进军事宜,本院即向朝廷奏请出师平叛,并请调川桂援军,拨发粮草军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