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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天空始终阴沉着一张脸,似乎连温度都比前几日下雪天又降了不少。
杨嬷嬷见屋子里的阴湿潮气似乎比往日更重了些,害怕会引起太后的腿疾,于是便吩咐宫人们在康盛宮里多加了几个炭盆,是以康盛宮的温度总比其他宮要高出许多。
以兵部尚书左都蝉为首的几位大臣刚经历过屋外的寒冷,乍一进这犹如春夏日的康盛宮,一瞬间没有适应过来,个个热的面红耳赤细汗沁额。
太后一身墨色织金丝牡丹纹锦缎长裙安然坐在堂上,面色沉肃,眼神平静无波的望着跪倒在地的大臣们,手指缓缓的拨动着一串翠绿色的碧玉佛珠,平和道:“诸位大臣都起来吧!”
底下跪着的大臣仿若没有听到太后这句话一般,依旧跪在地上岿然不动。
太后脸色渐渐冷凝,但依然端坐在椅子上,目光平静的望着前方,并未开口责备他们的无礼,只平心静气的看着他们,泰然的等待他们的下一步动作。
左都蝉见太后这般反应,实在有些忍不住,抬起头慨然道:“太后,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此次御驾亲征不仅太过冒险,并且此时朝堂整治已然元气大伤,实在需要陛下主持大局,否则一旦朝堂动荡后果将不堪设想啊!还请太后去劝劝陛下吧!”
左都蝉言辞犀利,句句真切,字里行间皆是对大盛江山的忧心,引得其余大臣纷纷慨然附和。
太后微微抬了抬眼眸,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虑,平静的眼眸里恍然闪动着点点波光,她抬抬手道:“诸位大臣先起来再说!来人!赐坐!”
“太后若是不答应,臣等便长跪不起!”左都蝉跪在地上,腰杆挺得笔直,面上全然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
太后拨动佛珠的手猛地停住,缓缓站直了身子,沉下来的脸上威严渐渐高升,全身散发出强大的压迫感,压的底下跪着的大臣们心口窒闷,几乎就要喘不上气。
她目光猛地射向左都蝉,声音也沉了三分,“此事哀家也是无能为力!皇帝什么脾气,想必各位也都再清楚不过,他既然已经决定的事情任何人也无法改变!”
“可是太后!若是陛下有什么闪失,那我大盛从此危矣!”左都蝉激动的面容扭曲,连声音也比方才高出了好几倍,一副家国即将倾覆的悲壮神色。
闻言,太后嘴角竟突然升起一丝笑意,“左大人怕是太小瞧皇帝了!哀家养出来的儿子还不至于如此无用!皇帝并不是你们相像中的那么文弱!他的心思一向缜密,思虑向来周全。既然他决定御驾亲征那必定是相当有把握的!诸位大人还是应该考虑考虑如何在陛下离朝时好好辅佐哀家监国才是!”
“可是……”
左都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太后斩钉截铁的打断,“没什么可是!况且哀家也觉得皇帝这次御驾亲征是可行的,目前不管是派哪一位将军前去都不会有皇帝亲自前去成算大!皇帝在位也有几年了,是时候该让他在军中竖立威信,博得人心了!”
左都蝉等人实在没有想到,太后竟然是支持陛下御驾亲征的,自知再求太后也是无济于事,只好颓丧着脸唉声叹气的离开了康盛宮。
太后见他们已经离开,再次坐回椅子上,阖上眼睛轻轻拨动着手中的佛珠,此时杨嬷嬷轻手轻脚的端上来一盏热茶,温声道:“太后,喝杯热茶吧!”
太后缓缓睁开眼睛,将手中的佛珠放在桌上,拿起茶盏低声问道:“听闻,皇帝已经下旨将后宫交由瑾妃打理?”
杨嬷嬷低声答道:“不错,各宮都已经收到通知了!”
太后轻尝一口热茶,道:“看来皇帝是有意要立她为后了!”
“想必应该是这样吧!陛下对瑾妃总是有些不同的!”杨嬷嬷低着头说的很小声,但是太后一听便明白了她的话外之音。
“是好是坏也是皇帝的缘法,他若不回头旁人再苦劝也无济于事!不说这个了,南诏那边可有消息传来!”太后微微皱了皱眉头,一向平静泰然的眼底闪动着一丝柔光。
“奴婢正要禀报此事呢!廖大人派人传信说一切近在他计划之中,想来很快便能收复南诏!”杨嬷嬷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喜色。
“传口信的人可送出去了?”太后眉宇间浮上一层忧色。
杨嬷嬷立刻保证道:“已经悄悄送出了宮,保证无人看见!”
太后淡淡点了点头,放下茶盏,拿起佛珠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杨嬷嬷却没有立刻离开,依旧立在一旁,面色有些犹豫踟蹰。
太后淡淡道:“还有什么事吗?”
杨嬷嬷皱着眉头,有些不忍道:“陛下已经下旨今日便要赐死皇后,现下王安已经带着人往冷宫方向去了!”
太后眸色猛然凝住,她缓缓闭上了眼,面上一片哀伤,叹道:“好歹姨甥一场,你去冷宫送她最后一程吧!”
“是!”杨嬷嬷低着头缓缓退了下去。
太后望了望窗外阴沉的天色,心里也覆上了一层阴霾,感伤道:“当初你不听哀家劝说,非要那般嚣张跋扈,既将宫里的女人都得罪了透,又惹得皇帝心生厌恶!走到今天都是拜你自己所赐啊!哎!”
皇帝要赐死皇后的消息在宫里不胫而走,不知怎么的竟传到了南宫稷的耳朵里,他疯一般的往冷宫跑去,可是在门口时却被侍卫拦着不让进去。
冷宫里,王安已经领着人送来了一壶鸩酒,正宣读着皇帝赐死的旨意,忽听屋外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宣读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停了半刻,有些不耐的将旨意接着宣读完,便铁着脸问道:“门外何故喧哗?还不快去看看!”
小太监立刻狗腿的跑出去查看,本想将闹事的轰走,这一看才发现这闹事的根本是他惹不起的人,竟是皇帝最疼爱的大皇子南宫稷,当下便撤回去向王安禀报。
王安似乎也有些为难,他伺候陛下多年,自是知道这大皇子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皇后听到自己儿子的哭声,心里像被人使劲的挠抓一般痛心难受,趁着众人不在意,猛地冲了出去。
王安大惊,立刻领着人匆忙追了出去。
皇后跑到宫门口,看见南宫稷正与几个侍卫纠缠在一起,眼圈瞬间便红了起来,眼泪不自禁的扑簌簌的往下流,泣声唤道:“稷儿!稷儿!你们好大的胆子快放开我的稷儿!”
听到皇后的声音,南宫稷更加激动,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拉出他的母后杀出宮去,他心里想着一定要救出自己的母亲。
王安等人随后便赶了过来,三俩下便将皇后制住,压着她就要往屋里走,南宫稷见状,猛地一拳打在了那拦路侍卫脸上,又一脚揣在了另一侍卫的腿上,二人吃痛手上不免松了力道,南宫稷趁机便溜了进去。
他凶狠的朝着王安等人冲过去,高声喝道:“快放开我母后!放开她!”
王安苦着脸求道:“哎吆!大皇子!你就别为难老奴了,这旨意是陛下下的,老奴实在不敢抗旨啊!”
南宫稷冲上去将那些小太监尽数踢翻,护在皇后身前狠道:“本皇子看你们谁敢!”
王安的脸渐渐沉肃了下来,他狠狠将周围的人扫视一圈,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都是死人吗!还不快上来将大皇子拉走!”
闻言,众人离开上前要将南宫稷和皇后拉扯开,院子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声声凄厉惨绝。
“住手!”冷宫门外忽然响起一声清丽却略带一丝威严的声音。
众人纷纷停下动作,茫然的转过头去,只见通体紫色服饰的轻云在蔽月的搀扶下缓缓抬腿进了冷宫。
她慢慢走近王安,温和道:“王公公,就让她们母子单独说会话吧!陛下那边本宫自会去说,绝对不会连累王公公的!”
王安疑惑的看了眼轻云,似乎不太明白她为何突然会帮着皇后,思忖片刻,摆摆手道:“都放手!”
钳制住皇后和南宫稷的太监和侍卫立刻松手,恭敬的立
在一旁。没了钳制的皇后慌忙将南宫稷紧紧搂在怀里,哭的面目全非,“稷儿,你没事吧!傻孩子!”
皇后警惕的瞧了周围一眼,见再没人拦住她们,便抱着南宫稷往屋里走去,临进门时,转身看了眼轻云,脸上虽依旧挂着痛恨和厌恶,但眼底的恨意却似乎淡了几分。
她关上屋门,小心的向四周张望了一番,见那些人并没有靠近,这才放下心来,郑重的盯着南宫稷,道:“稷儿!母后就要走了!以后再也不能护着你了!往后在宫里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母后已经托娴妃让她以后照顾你,你以后就跟着娴妃好好过!”
南宫稷猛地大哭起来,倔强道:“不要!孩儿不要什么娴母妃,孩儿只要母后!孩儿只要母后活着!”
稚子发自内心真挚的声音,深深的触动着皇后柔软的心弦,她紧紧抱着南宫稷,眼泪不住的往下流,心中实在不舍也不忍自己的儿子一个人在这吃人的皇宫里生活,她实在放心不下。
“稷儿乖!一定要记住母后的话,好好听娴母妃的话,只有她能保你平安了!”皇后忍着锥心的痛耐心劝说着南宫稷,“好好活下去!千万不要想着替母后报仇!”
屋外渐渐响起脚步声,皇后知道他们是要来送自己上路了,她咬咬牙狠下心将南宫稷推了出去,高声道:“快走!离开这里!快走!”
“吱呀”一声,门开了,几个太监冷着脸缓步走了进来,王安望了一眼哭成泪人的母子,心中有些不忍,但却依然冷声无情道:“来人,将大皇子带下去!”
南宫稷心中顿时感到一阵深深的恐惧,他知道他这一走,便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母后了,他拼命的抵抗挣扎,却怎么也无法从他们的禁锢中挣扎开,他的脑袋一片模糊,就连周围的声音似乎也变得模糊不清。
唯有身后王安冰冷的那句“皇后娘娘,是时候上路了!”清楚的传进了他的耳朵。身体猛然僵住,连挣扎都忘记了,只是转过头睁大了眼眸看向死寂一般的屋子。
耳边传来“咚”的一声物体坠地的声响,便再也没有了声音,那一刻他清楚的明白发生了什么,绝望和无助深深的涌上心头将他的一切感官意识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