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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社的会很短,由身为值班主编的周启丽召集、主持,无非是要借题发挥强调一方有关文责的问题。
会后,周启丽飞快地摘掉紫红色边框的眼镜,来去分明的柳叶眉下,原本内敛的眼神明显潜藏责备,冷然的有些反常激烈的态度真令当时的她措手不及。由社领导一致通过的消除影响、赔礼道歉的决定又不是报社的首例,他老先生的,今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情绪?
周启丽绝对是一个称职的一心多用的职业人,思忖间已经把文件资料速度整理好,然后一身整洁的套装沉稳地先行离开会议室。
但周启丽一路匆匆径直迈进自己的办公室里,都还闹不清楚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就连实习生苏瑞喊了她多声的“鹅姐”也没有听到。她实在不是一个趾高气扬的女同志,虽然集美貌、智慧于一身。
没有弄明白的事情搁着迟早还会乱添,这样,稍稍转过神来的周启丽还是极尽其能地把心不甘情不愿的冷然逮了进来。
“说说,怎么回事?”放下咖啡杯的周启丽明显就是电话那头干脆利落的声音,然后她又戴上眼镜,尽量放软了语气,“这么迟过来,脾气还这么大?”
“什么怎么回事。那文……本来就是事实,一点儿假都没有掺,需要这么大动干戈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启丽摆摆手,身姿优雅地站了起来,“要不要也来一杯?我给你冲。”
“不用,谢谢。”冷然生硬地拒绝,表情全写在脸上。
周启丽愣了愣,说:“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家里?”
“没有。”冷然掩住黯然,淡淡地说。
“嗯,既便有,也不该把它带到工作上来,之前我们说好的。”周启丽缓缓点头缓缓坐下,表情渐渐严肃,“那好,既然这样,我们公事公办,现在你就去拟稿,我要结果。”
“悔过书吗?对不起,我没心情写,也写不出来,你还是另请高明吧。”冷然固执己见。
“什么?你犯的过失,凭什么要别人替你承担。你不要搞错了,实际上我也仔细拜读了那篇文章,的确有许多地方影射得太明显。你本不该犯这样的错误。”
“哦,影射得太明显……既然他们都能对得上号,那就更能说明问题了。这班家伙,算什么东西呢,敢做还不敢当了。”
“你看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不就做做表面功夫吗?该明白的,自然有人明白。”周启丽换了一种语调。
“瞧瞧,我们的‘鹅’主编多练达,难怪四面逢缘,哪也不得罪。”冷然冷哼,挺身而起,“还是那句话,谁想赔礼道歉谁赔去,老子不奉陪。”
“你……你什么态度!这么跟我说话的?”周启丽真气了。她把手里的笔一丢,花枝轻颤地又站了起来。
冷然硬下心去转身,可是没法堵住她的嘴。
“还有,叫你去一趟广南市车展,你看你,交的是什么稿,完全不是一回事。几天来电话也不通,有事都联系不上,还讲不讲组织纪律性?我看,你最好还是申请调到文联去,那里好混……”
唉,女人!记的事可真多。冷然羞恼地摔门出去,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恰巧苏瑞扭头过来,一本正经地说:“你糟糕了,又惹鹅姐生气,惨……”
“不会,企鹅怎么会生气?”冷然面无表情。
“什么……企鹅?说谁呢?”苏瑞明显有些吃惊的样子。
“就是我们的主编大人呀,启丽启丽……企鹅的企,谐音。”冷然生怕她不懂,说得很细。他也是头一遭这么认真地跟她说。
“太冤了吧,这样就管人家叫企鹅,真离谱……太不靠谱了……你们……”苏瑞满脸像被人掴了几掌巴似的,终于清醒过神经来,“嗨,你们太坏了!我说呢,大伙儿怎么一口一个的鹅……害我也跟着叫了。”她脸一红,缩了回去。
冷然还想再说点什么,周启丽办公室的门已大开:“小苏,你过来一下!”
“都怪你,连累我了吧。”苏瑞吐了一个舌头,压低嗓门,慌慌张张地跑了过去。
这样,除了电话预约好黎婷吃中午饭外,残余的时间里冷然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就只顾自己埋在自己的世界里,昏昏沉沉地不知道做了些什么。
期间周启丽当然也有出来过,甚至还有意无意用她那柳叶眉下的眼神横扫过来。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充其量只是把温柔的刀,冷然根本不睬她。她想,只有中午抽空再找他聊吧,可手头上的事一旦处理起来,忙忙碌碌,竟把下班的时间给忘了,再找冷然,哪还有他的踪影?
冷然早就已经驱车到了和黎婷约好的地方——多瑙河音乐餐厅。在等待的空儿,他特意要了一杯浓咖啡,这才发觉手机里的收件箱已经满得没法塞下最小单位,还有几个未接电话。
冷然啜了一口咖啡,味道刚好适合,便开始一面翻阅短信一面轻易地删除。显然,有两个还是周启丽的,消息很短,只是询问他的所在。这要是换做平常,随手他可能就会做一个简略的汇报,可这次……他始终没有回复,反而拨了一个信号给潘妙妍。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夫妻交流能少一句绝对不会多半句,所以,冷然和潘妙妍的通话简直就是两秒多点的事。幸亏这两秒多,让他知道了今晚她又要值班。那——是不是意味着就不用过丈母娘那边吃饭了?他舒了一口气。
而此时,多瑙河音乐餐厅正用轻描淡写的音符抵御城市频乱的节奏,优游自适,让人领略到一个成熟女子淡淡悲秋的爱情。
天呐,莫明其妙地这会儿竟会想起她来?
冷然挣扎着想要摆脱,可是不管怎样阻止,包裹着黑裙和薄纱的周启丽仍旧缥缥缈缈地步入他的心房,还在淡紫色的光影下细致顾盼:“还行吗?”马上,光影荡漾,她那柳叶眉下的眼神又满是责备满是期望。
周启丽实在是一个讲究到极致的女人,既使生气,也有她那独特撩人的韵味。可她的丈夫却经年累月地在外头拿批文,大肆圈地,从南到北建起无数温馨的爱巢,竟丝毫没有觉出自己的围城危机四伏,当然也有可能不愿意去体察,逍遥自得。
冷然轻嘘了一口气想道,反倒她,怎么可以容忍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