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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醒醒,醒醒,你还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久,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艰难地睁开满是眼屎的眼睛看过去,正是那个老罗。
我这人有个特点,刚睡醒过来的十来分钟内,脑子好象一台刚接通电源的古董机器,断片得厉害。要预热半天,才能正常工作。
就这样,我进了派出所警务室:“能给我一杯水吗,渴得厉害。”
年轻的警官递了个纸杯过来,我一口喝干净,感觉嗓子里好受多了。
这个时候,我已经清醒过来,正要说话。
老罗警官的专线警务手机响了,因为警务室里很安静,那边打电话来的人显得很急,嗓门也大,说话的声音清晰传来:“喂,老罗啊,我是老雷,什么‘你是谁’你连我都不认识,上个月咱们还一起去学习过一周,怎么说也是老同学了。老同学请你帮个忙好不好,听说你那里抓了个吸毒的,能不能把人给我。毕竟,这事儿吧,归咱们缉毒大队管。就这么说定了,等下我带人过来办移交。”
我吓了一跳,咱好好的国家干部怎么成了烂仔了?
老罗:“哈哈,原来是老雷了,哈哈,老同学你的消息够灵通的,我前脚把人带回来,你后脚就打电话,老实交代是不是在我这里安排了眼线。别别别,不过是嫌疑人,还得验尿验血呢!”
“验什么验,我们可以验,就这么说定了,有空请你喝茶。”
老罗:“喂喂……”电话那边传来嘟嘟的忙音。
他回头看了年轻警察一眼,好象很生气的样子。
年轻警官吓得忙解释:“老罗,你还不相信我吗?”
就在这个时候,老罗的电话又响起来,他一看,喃喃说:“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得,特警队白队的……喂,白队啊,什么事?”
那头的声音很急:“老罗,你们是不是抓了个吸毒嫌疑人,我马上过来带人,这条线我盯了有一个月了,结果被你摘了桃子。麻痹的,抢功劳也不是你这么抢的,就这么着,挂了!对了,你小子当年参加工作的时候还是我带的,怎么,忘记师傅了?挂了啊,有时间一起吃饭,我让你嫂子亲自下厨做。”
老罗抽了一口冷气:“这……这下麻烦了。”
我忙道:“什么盯了一个月,那什么白队是骗你的……”这不废话吗,我好好的共和国公民,遵纪守法,敬业爱国,积极向组织靠拢,追求进步,有健康向上的三观,怎么可能干坏事?
不等我把话说完,老罗呵斥我道:“我还不知道,要你废话。”
这个时候,电话铃再次响起,明显看得老罗神色有点紧张,估计是怕半路再杀出个程咬金,截胡他今天晚上的工作成果。
还好,那头是自己人。老罗:“李所你好,我是罗伟。”
打电话过来的那人显然是黄门街派出所的所长,他的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老罗,听说你抓了个吸毒人员,干得好,咱们所这个月的工作指标算是完成了,记你一功。我问你,是不是有人来问你要嫌犯?”
老罗:“缉毒队和特警队打过电话来,要么说这是他们的工作范围,要么说这条线是他们盯了一个月的,想把人带走。”
那边李所出离的愤怒了:“放屁,老罗,他们欺负你是个老实人。把嫌犯给我看好了,谁来都不好使。至于上面有什么压力,我给你顶住。如果人放走了,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听完老罗这几个电话,我顿时明白过来。
我省地处西南,省城又是西南三省的经济文化政治中心,缉毒形势甚是严峻。这几年,国家下大力气打击毒品犯罪,成果显著,社会反应很好。
之所以如此成功,那是和上级将任务分解到基层,甚至直接分解到人头。
每年每月,区局、特警队、缉毒队和下面的派出所都有任务指标。
上级的本意是好的,不过随着犯罪分子纷纷落网,吸毒人员大多被送进戒毒所,再想完成指标就不那么容易了。问题是,上级并没有要压缩指标的意思。
如此一来,僧多粥少,通常是一个吸毒人员有好几个公安机关盯着,为了抓人还闹出过纠纷和笑话。
昨天晚上我和小黄警官吃饭的时候,谈到这事,他还说了些风凉话。
说道,就拿我区来说吧,一个中队,每月两人指标。一个特警队就有六个中队。局里有同样指标的还有五个同级别单位,要完成一样的任务。另外,我们区还有十三个乡镇,每个乡镇派出所有十个人指标。你算算,一个月得多少人,一百五十多个。
再加上一些小范围的指标,一共有两百多人。
我们区在籍人口七十万,加上流动人口,不超过一百万。
也就是说,四千人当中你就得抓一个,这还是每月。以一年计算,四百人中抓一个,你叫我去哪里弄那么多吸犯毒人员,这不是要命吗?
但凡听到线报,公安部都是两眼放光,仿佛看到了香饽饽。
当时我听了,也就是一笑了之,心中暗想,这不是打游戏时的抢野怪发育吗?想不到我今天却变成了野怪,变成了香饽饽。
这事误会大了,我开口:“老罗,你们搞错了。”
年轻警官喝道:“老罗也是你叫的,老实点。”
老罗朝同伴摆了摆手,严肃地说:“姓名。”
我没办法:“顾闯。”
“年龄。”
“二十四。”
“年纪轻轻,就走上了不归路啊!”
我:“我没有吸毒,你们弄错了。”
年轻警官:“吸没吸毒,验一验尿就知道了。就算你没吸毒,也保不准你不是贩子。”他拍了拍放在桌上的那个人造革皮包,喝道:“那我问你,这么对针管是怎么回事,是供给吸毒人员使用的吗?”
这一年来,国家对吸贩毒人员下重拳打击,对一次性注射器管控得很严。去药店买,基本没货,还要登记。
再说了,谁没事自己扎针玩,我的嫌疑是有点大。
我心中有点生气:“你不能诬陷好人,这事就是个误会。老罗,还有这位警官,我是区民政局桂花镇福利院公务员,今天正好在黄门街陪朋友吃饭。至于一次性注射器,是陪我吃饭的朋友啊,他上厕所去了,交由我保管。”
话还没有说完,老罗眼睛一亮:“你还有同伙?”接着又满面懊恼,转头对外面喊道:“嫌犯还有同伙,快,去两人看看,把人给我带回来。”
外面一通忙乱,只几秒,就有两个辅警开了小面包匆匆而去。
我苦笑一声,道:“老罗,你真是弄错了,把我那个朋友叫过来一问不就全清楚了,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好了。对了,我身上还带着身份证工作证,我给你看看。”
老罗大约是看我的模样不像是烂仔,心中产生了怀疑:“真的,你说你是公务员?”
“还能有假……这……”我伸手进茄克的口袋里,一摸,手却僵住了,里面空无一物。手机、钱包不翼而飞。
年轻警官捕捉到我表情的变化:“怎么,没有?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进所里来就一通胡扯,老实交代问题,你的上线是谁,下线又是谁?”
我心中突然有点慌张:“老罗,能不能让我打个电话给同伴。对了,桂花镇派出所小黄是我朋友,我可以让他证明。”
“你认识谁都不好使。”年轻警官一声大喝:“老实回答。”
他的态度不是太好,我也火了:“上线的名字我知道,下线的名字我也知道,可我就不告诉你。”
“别弄得跟革命志士一样,你不配。”
老罗悠悠插嘴:“顾闯,姑且叫你顾闯吧,我们继续做笔录,姓名。”
“顾闯。”
“年龄。”
“二十四。”
“性别。”
我感觉受到了侮辱,霍一声站起来:“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