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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她替孩子揩了揩糊满奶油的嘴角，并不抬头地说道，肩膀却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
“就是……五年前……我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的……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辜负了你。”他的话断续地说着，记忆漫漾开来，尤其清晰，也尤其令他痛心。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呢。”她吮着下嘴唇，淡淡地说道。孩子吃完了蛋糕，闹起觉来，她搂着孩子哄着，整个过程都没有抬起头来看他一眼，仿佛跟前没有他这个人。
兜兜睡着了，她将孩子放在一边。他脱下外套递给她：“给孩子盖上吧。”
“不用。”她**地拒绝了，仍然没有看他，而是从包里翻出一条披肩围巾给孩子盖上。“孩子睡着了，我想我也该走了。”
“等一下！”他感到无形之中有一股力量朝自己袭来。如果就这么放她走了，那么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相见。“再坐一会儿好吗？”他的声音中带着祈求。
原以来今天遇到他，过了那么多年，她总能做到平心静气，可是设想总跟现实有区别，她听到从他口中说出的那句对不起，插在她心底的那把刀，又在心里绞动了。
长长的静默会让人感觉到难以忍受。
她终于忍不住移了一下坐着的身体，再这么无声无息地坐下去，又会有什么结果。不过今天来也不打算有什么，五年前他背叛了自己，今天她要急于在他的面前证明自己没有他也一样过得很好。现在看他的表情，他已经相信了，那自己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她还坐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她可不想从他的口中说出那些毫无用处的道歉的话。
“我知道你恨我……”
“你错了，我不恨你，我对你已经没有感觉了。”她双眉紧锁，忍着气说道。他以为他自己是谁啊。难道没有听说过爱的反面就是恨吗？恨他？她恨他那不是时时刻刻都记着他吗？她花了五年的时间将自己从沉痛中解脱开来，当初那个整个破碎掉的人重新再粘合起来，她还恨他做什么。
他仰起脸，脸上露出来痛苦的表情变成了愕然，怏怏地说道：“当初我是有苦衷的……”
“如果你再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我想我也不需要再坐在这里听你诉苦了。安先生，五年了，我们已经四五年没有再见面了，我今天坐到这里跟你说话，不是想听你说这些话的。我现在觉得自己坐在这里跟你聊天，纯属是浪费我的时间，我想应该走了。”
她腾地站起身来，抱起熟睡的女儿。然而安子墨却一个箭步拦在她的面前，伸手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手臂，她脸色一变，更加用力地搂紧了女儿。
“蓁蓁，除了对你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这五年以来你过得很好，我感到很欣慰。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觉得自己身上的罪孽才减轻了一些。”他嘴部掣动了一下，很想去拥抱她，但是看到她怀里的孩子，却令他望而怯步。
“罪孽？什么罪孽？我不会怪你的，那是我自己当年太天真，太幼稚，要怪只能怪我自己有眼无珠，怪我自己信错了人！”她心中猝然地一痛，她以为再见面的时候，她对他不会有任何的感情了，起码不会再有这种心痛的感觉，但是错了，她不是树木，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恋不论经过多少年也不会褪色。
当初她含辛茹苦地生下这个孩子，把她母亲跟女儿送到加拿大，她患上了很严重的产后抑郁症，有多少次她上街路过桥，都想带着女儿从桥上跳下去。她这么辛苦要把孩子生下来，是为什么。如果她当初选择把这个孩子打掉，重新找一个好男人嫁了，她还用得着撑得这么辛苦吗？
痊愈的伊醒是最了解她心底最凄苦，最无助的那种痛苦。
“如果你不爱着那个男人，为什么要生下这个孩子？抚养一个孩子责任重大，你若不是爱着他，岂会千辛万苦想要留住这个孩子？”
伊醒的话不假，到底是血溶于水的亲人，她看得最透彻，也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是，即使他跟别的女人订婚，她还是爱他，还是对他的爱没有泯灭，她留着他的孩子，就是因为想要保留一些他的影子。兜兜有许多地方像极了他，每每看到兜兜的神态，令她常常想起了他，她想忘记却怎么也忘记不了。
他的胃部一阵痉挛，身子不由自主地僵硬了。如果这个时候她能够对自己大骂一顿，或者拳打脚踢打他一顿，那他的心里可能还好受些。可是她没有，她用着冷若冰霜的表情，冷酷绝然的口吻对他说话，他内心里的负疚感又加深了一层。
她抱着女儿走到门口，因为两只手都要搂着孩子，使她没办法开门。他上前一步替她打开门，门开了，他的手却横亘在门的中间。他润了润嘴唇，小心地试探她：“以后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你觉得我们有必要见面吗？”她对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声音森冷清寒。
她走了，走得很快，就像是巴不得对他避而远之。她一定后悔今天跟自己来咖啡厅聊天吧。他倚着门框，回头看到桌子上放着一杯她喝了一半的柠檬汁。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口味一直没有改变，可是却是物是人非，留在她身边陪她的人却不是自己。他伤感地走出咖啡厅的时候，发现外面竟然变天了，原本晴朗的天空变成凝灰的暗淡的天空，眼看着一场雨就要接踵而至。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带伞，于是钻进车子里，循着她可能经过的路线慢慢地驶着。很快，雨点开始落了下来，雨滴越变越大，到后来变成噼哩啪啦地打在车窗上，他开启了刮雨器，但是雨雾还是白茫茫的一片，视线很不清晰。终于被他发现了她抱着孩子躲在一家店铺的屋檐底下，她焦灼而不安的眼神显示出她并未带伞。他停好车，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把伞，冲到了雨幕中，雨点优斜扑进来打在他的面上，有点隐痛的感觉。
他跑到她的雨前，对着低头的她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她抬起头，见是他，眼底闪过一丝仓皇的神色，“我等雨停了再走好了。”
“还是我送你吧。”他执拗地说道，“这雨一时半回不会停的。”
她还是不肯，脸色灰黯。
“万一被记者拍到你在这里，到时他们不知道又要编出怎么样的新闻来了。”他轻声地提醒她。
她终于不再坚持，阴沉着脸抱着孩子上了他的车子。
一上车，她在后排的位子上，报了一个地址，正是以前她住的那个地方。
“要不要纸巾？”他抽出几张来给她。
她谢绝了。
他只好拿着这几张纸巾擦拭着自己脸上的雨，这雨下得极大。他将车子开到她所说的那个住址的小区门口，她已经急不可待地下车来了。他抢先一步替她打开车门，将唯一的一把伞给了她。
“谢谢。”出于本能地想要回绝他的好意，可是这雨越下越大，车子又不方便开进去，如果没有伞，从门口走到那栋楼前，不淋成落汤鸡才惯。她也只好接受他的好意了。
伊醒看着她从外面抱着熟睡的外孙女走进来，惊讶地问道：“你去超市去了这么久？”
她将湿漉漉的伞交给伊醒，自己抱着女儿走进房间，安顿好兜兜的一切，这才走出来，看到伊醒将那把伞撑开来了，伞上面印着大大的logo：明安集团，心里不免得抽紧了。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伞？”伊醒果然问道。
“我……”她沉思了片刻，还是决定说了出来，“我在街上碰到了他。”
“你是说安子墨？”伊醒用骇异的眼光望着她。
她点了点头。
伊醒将那把伞放到阳台上去晾干，一阵风似的走出来说道：“你说这城市多小啊。你们两人居然也能碰上，你们聊了很久？”
“在咖啡厅里坐了一会儿。”她如实说道。
“那他见到了兜兜？”伊醒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看着她沉默的样子，伊醒立刻就明白了：“那他有没有认出兜兜是自己的女儿啊。”
“妈，你说他怎么认得出来呢。”
“怎么会认不出来？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或多或少也有一些感应吧。他没有发现兜兜长得很像他吗？”伊醒一叠连声地问道。
“当然没有。”她说完这句话，想起他刚才的样子，指尖冰冷，一直传达到了她的内心。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女儿跟他相认，他亲口告诉过自己，他就要结婚了，那么还让他们相认有什么意义呢。兜兜从小就没有爸爸，而傅天宇从她一出生起，就代替了她心中父亲的位置，兜兜的爱是满满的，她不像一般单亲家庭的小孩，她有自己的爱，外婆的爱，干爹的爱，她会一直健康快乐地成长下去。
而安子墨的存在对于兜兜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从她一生下来，安子墨就没有见过她，她对他也没有丝毫的印象。以后等安子墨结了婚，他一样会拥有自己的孩子。而兜兜对于自己来说，她是全部，是唯一的。
“看来他对你余情未了。”伊醒感慨似的说道。女儿至今只谈过一段恋爱，也只是跟同一个男人结过一次婚。她拍了那么多年的戏，与戏中的男演员鲜少传出绯闻，即使有也是捕风捉影，空穴来风。这些年身边除了傅天宇一直苦苦地追求她之外，也有别的男人在追她。她都一概婉拒。伊醒曾多次劝她，一个女人不结婚，是不正常的。她自己也很害怕孤独终老，先后嫁了两任丈夫，都先她而去。这是她的命，可是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也是这样的命。再则女儿的条件不管是外在还是内在的，都比自己好多了，凭她的能力想再找个好一点的丈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蓁蓁却好像认命一样，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她提也不提，全神贯注地把注意力放在事业与女儿身上。
“妈，你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今天他亲口对我说，他要结婚了。什么余情未了，这是不可能的。”她斩钉截铁地说道。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心软了，答应跟他一起去咖啡厅坐坐。他没出现的时候，她的生活风平浪静，偶有波澜也是埋在心底，他一出现，她的生活就掀起大浪，弄得伊醒也不平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