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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叔,你回去休息吧。”被笛御推到了书房前后,徐玥便回眸看了身后的男人一言,如此言道。
那位管家闻言,点了点头,便于那时依言退下。
徐玥在那魏府的书房前,呆立了数息的光景,方才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敲响了房门。
“阿来?”她轻声朝着屋内唤道。
房门中静默无声,直到十余息的光景之后,魏来的声音才从里面传来:“嗯,我在。”
徐玥推开房门,转动自己的轮椅,缓缓走入了书房。
书房内从两侧的书架以及书架外的地面上都堆满了各色被码放齐整的书籍,诺大的房间被这些满满当当的书籍堆砌得拥堵不堪,只有一条窄窄的通道可供人在房门口与书桌之间穿梭。
大抵也是因为这屋中书本堆积太多的缘故,以至于哪怕屋中点着烛火,可火光却难以渗透书墙,整个书房之中依然略显昏暗。
徐玥来到了魏来的跟前,虽然魏来很及时的将那本他正在看着的书籍放到了书桌的角落,但徐玥还是瞥见了那书籍扉页上有“斩尘”二字。徐玥倒是极为体贴的未有去戳破这点,而是将自己膝上的食盒放到了书桌上,略有责备的问道:“阿来也真是的,怎么连饭也不来此,就把自己关在这书房里呢?”
“就是魏叔叔当年,也没有你这样嗜书如命吧?”
说着,徐玥已经打开了食盒,将里面放着的菜肴端了出来。这些东西可不再是几日前那些空有卖相,味道却一塌糊涂的“毒物”。刚刚才摆放上桌,一股饭菜香味便扑面而来。
“吃些东西再看吧,别饿坏了身子。”徐玥将菜肴摆放齐整后,又将碗筷给魏来递去,嘴里更是浅笑说道。那似责似怨的神情,与那关切的语气,怎么看怎么都像一位相夫教子,温婉可人的妻子。
很少有人能拒绝这样的女孩这样的请求,但魏来却在徐玥递过那些碗筷时忽的一愣,他本已伸到一半,眼看着就要接过那些碗筷的手,也随即悬在了半空中,然后又被他收了回去。
“怎么了?”徐玥自然也瞧出了他的异样,却故作镇静的问道。
魏来直视着徐玥,目光炯炯,哪怕是素来冷静的女孩在魏来这样的目光下,也表现出了些许紧张与不自然。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问道:“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我听说今日徐统领已经在州牧府将婚期定下来了,是吗?”魏来不答她此问,反而一脸认真的问道。
徐玥一愣,脸色微微泛红,但还是低首点了点头,轻声应了句:“嗯。”
“那之后呢?”魏来又问道,他的脸色依然肃然无比,于此刻徐玥双颊之上涌上的些许女儿娇羞对比鲜明。
徐玥也在这时反应了过来,意识到了魏来的话中有话,她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抬眸看着魏来,言道:“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我们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她语气很平静,平静得让魏来难以揣测出此刻她的心底在做何想。而就是这样的平静与不可测反倒让魏来一直憋心底的某些情绪,终于在那时不自觉的爆发了出来。魏来盯着她,声音大了些许:“你知道斩红尘之后,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徐玥却并不答他此问,反倒开始上下打量着魏来,最后目光停留在了魏来那带着些许怒意的脸颊上,徐玥就这样看着他,嘴角忽的上扬,眸中也有异彩亮起。
然后她带着些许笑意问道:“怎么?这就开始舍不得我了?”
魏来皱起了眉头,他并无法理解徐玥为什么
在这时还有心思与他调笑,他张开嘴便要再说些什么,可这时徐玥却忽的伸出了手,朝着魏来身前的书桌忽的张开。那被魏来方才小心藏在角落的书本猛地飞出,落入了徐玥的手中。
徐玥定睛看去,却见那书本的扉页上写着《斩尘浮想》四字,书中的字迹并非拓印,而是手抄而来。而她再看向被魏来码放在书桌上各色书本——《归元七宫》《斩尘神宫本纪》《归元秘史》……
这诸多记载归元宫的书籍,有的或有所依据,有的说不得只是旁人妄加演绎而来。而魏来开始研究这些东西,到底所为何事,以徐玥的聪颖自然一眼便知。
她将那本《斩尘浮想》缓缓的放下,又转头看向一脸欲言又止的魏来,脸上的笑容忽的收敛了下来。
“阿来,你知道归元宫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吗?”
魏来皱眉反问道:“什么意思?”
“归元宫是北境排名第三的神宗,而北境九国之地,何其辽阔,能称上神宗之名的便有不下千数,千万年来王朝有其更迭,宗门也有其兴衰,唯独这天阙界、h九莲金寺、归元宫三者稳居三甲,虽彼此间名次各有变化,但这前三的宝座从未假手过他人。”徐玥慢慢悠悠的言道:“我知道你接触过那位天阙界的世子,他叫宋斗渊对吧?”
“他的修为与天赋算不得太高,但这远远不能代表这北境前三神宗的真实实力。他只是新一代将星榜上的将星,嗯,准确的说,是候选将星。真正的将星得在去过山河图之后,方才能真正确定,而就像我曾经与你说过的那般,山河图是天阙界最为重要的培育门徒的依仗,只有真的在里面走过一遭的门徒,方才能代表天阙界年轻一辈的真正实力。宋斗渊之所以处心积虑的想要重回将星榜,为的就是那山河图再次开启后,他能有资格去往其中走上一遭。”
“同样对于九莲金寺与归元宫来说也是如此,他们各有其培育后辈的特殊法门,而只有经过了那些法门的帮助与提升之后,那些门徒方才能算作他们真实的力量。”
“而与此之前,以那宋斗渊的为例,他甚至连给这些能代表宗门年轻一辈真实力量的门徒们提鞋的资格都不配有。”
听到徐玥说完这样一番话,魏来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他死死的盯着徐玥,问道:“你给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徐玥又瞟了一眼放在书桌上的那些关于归元宫的书本,然后摇头言道:“没用的。”
“你看得越多,就知道得越多,知道得越多,就越绝望,越恐惧。”
“难道就因为他们足够强,我们就要束手就擒吗?”魏来不解问道。
徐玥忽的伸出了手,握住了魏来的手:“我爹说,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接受你得到的一切,也承认你会失去的一切。人……不能与天争。”
徐玥的温言细语回荡在魏来的耳畔,魏来侧头看向女孩,语气古怪的问道:“什么是命?”
徐玥笑了笑,说道:“你知道生来便是个瘸子,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吗?”
“我没有办法去我想去的地方,也没有办法用脚去感受春天的草地,夏日的池塘,秋天旷野,冬天的积雪。我不知道奔跑时风刮过两颊的疼痛,也不曾有过与人追逐的嬉笑。”
“我不想接受这样的人生,我想做一个正常的人,所以当时我爹做了很多努力,他几乎找了他能找到的所有的人,来为我治病。”
“但结果并不如人意,那些声名远播的医师们对我的病束手无策。直到我十岁那年……”说道这处的徐玥顿了顿,她看
了魏来一眼,补充道:“就是你答应娶我的第二年。”
“我忽然得了重病,那病来得很奇怪,我整个人都感觉身处于冰天雪地之中,烧伤再旺的炉火,裹上再厚的毛毯都无济于事。宁霄城里的医师们一如既往的对此束手无策,还是州牧大人亲至,方才为我压下了当时那恶疾。但压下,不代表根治……”
“或许是那寒意涌现的缘故,以往对我自有双腿残疾同样毫无头绪的州牧大人,再给我压下那股寒意之后,却有了新的发现。”
“州牧大人说我体内藏着一股力量,一开始那股力量极为安分,只是将我双足中的经脉堵塞,故而我生来便无法行走。可在我十岁那年,那力量却起了变化,他变得更加强大与躁动,从身下朝着身体四周蔓延,方才有了那场怪病。州牧大人虽然暂时帮我压下了那股肆虐的寒意,但这只是暂时,若是长此以往,最多十八岁,我便会被那股力量所吞噬。”
“嗯?”听到这里的魏来脸色一变,这样的事情他倒是第一次听说,于此之前从未听人提及过。
“自从九岁那年之后,我们便再也未有见过面,你不知道并不奇怪,我爹对这事素来讳莫如深,就是余年也不曾知晓。”徐玥当然看出了魏来的诧异,她在那时轻声言道:“我记得你曾说过,你生来内府孱弱,活不过十六岁,而我却偏偏生来便带着一股强大无匹的力量,也因此活不过十八岁,你不觉得咱们这样看来,确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魏来的眉头紧锁,并没有心思去回应徐玥的调笑,他沉声问道:“我若是没有记错,今年年玥儿应该就是十八岁吧?”
“嗯。”徐玥点了点头。“我觉得你应该多少能够理解知道自己死期的心情……”
魏来闷声应道:“不甘心。”
“对啊,就是不甘心,就是不认命。”徐玥慢悠悠的言道,“所以我翻阅我所能翻阅的任何书籍,寻找每一个可能救下我性命,让我活过十八岁的办法。”
“你找到了?”魏来问道。
徐玥在那时明显的顿了顿,欲言又止了一会,方才又言道:“我找到了孟悬壶。”
这话出口,让魏来一愣,徐玥这话说得很是奇怪。
孟悬壶是谁?归元宫七宫之一,斩尘神宫的宫主。且不说孟悬壶的地位崇高,单是归元宫距离宁州便有数万里之遥。徐玥如今也才十八岁又双脚不便,当年是如何靠自己找到孟悬壶的?魏来不知这是她的口误,还是另有缘由,可他隐隐觉察到这里面还有些徐玥不愿意多讲的隐情。
“她收我为徒,答应救我,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徐玥再次言道。
魏来却沉声接过了话茬:“但代价是要修行《斩红尘》……”
“至少我还能活着……”徐玥言道。
“那样的活着能算是活着吗?你知道斩尘意味着什么吗?”魏来想起了自己在书中看过的关于斩红尘的记载,他的声音在却忽的大了几分,于那时高声问道。
“我当然明白。”徐玥面带笑意的回应道。“这样其实挺好的,就算它意味着死亡,可彼此既然不再记得,那就不会有人为谁悲伤,既无牵挂,也不会被人牵挂。”
说着徐玥握着魏来的手用力了几分:“两个月。”
“其实比你想象中要久得多,也能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与其去想这些我们无法对抗的东西,去为他烦忧,为他苦恼,倒不如把握现在……”
“珍惜现在……”
“也珍惜现在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