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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跟康王府斩不断, 那就只好亡羊补牢了。
反正原本就打算抱静王殿下的大腿,只不过原先是想让哥哥去抱罢了, 如今情形有变,对付姻亲关系, 只能用更牢靠的姻亲关系去平衡了。
同春听了七宝的话, 心中越发觉着, 自打姑娘那天从秋千上摔下来, 这脑袋里想一出是一出,叫人摸不着头绪, 不过……横竖她是这府内的宝贝,就由得她高兴罢了。
于是同春立刻又跟七宝站在了一起:“老太太那边好像不太喜欢, 但是前几天静王府的两个嬷嬷据说是相中了姑娘的,可如果相中了, 也应该是时候上门提亲了呀,怎么还没有动静。”
七宝道:“总之这次, 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数日后,在静王府的小书房内。
静王赵雍的面前站着一名怀抱拂尘、身子略微伛偻的老太监,这老太监名唤高和,是静王的生母平妃的贴身太监, 今日特派了他出宫有话传给静王。
这老太监因为年纪大了,耳朵口齿都有些不大灵光。静王叫小太监给他搬了杌子, 请他落座说话。
高和颤巍巍坐了, 拿眼睛盯了赵雍半晌, 道:“老奴看, 王爷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越发白净起来,简直比宫内娘娘的脸还要白上很多,长的也比娘娘们还好看了……您身体应该也大有起色了吧?”
静王啼笑皆非,就只说道:“是,已经好多了,公公回去,向母妃报平安,请她不要担心。”
“担心?那是当然了,平娘娘毕竟是您的生母,又只有您一个亲生儿子,自然是极担心的,”果然高和又听差了,他自顾自说道:“王爷务必要好生保养身子,这才能够顺顺利利地成亲呀。”
静王正在笑眯眯地,突然听见后面一句,忙问:“成亲?好好的怎么又说到成亲了?”
高太监道:“王爷不是看上了……英国公府的小姑娘吗?”
静王诧异:“什么英国公府?”
身后的一名小太监忙提醒道:“公公,是威国公府!”
高太监侧耳一听,大大吃惊:“什么?还看上了威国公府的小姑娘?哎吆我的王爷,您的身子本来就不怎么样,这贪多嚼不烂、小心吃不消啊。”
赵雍额角流下一滴冷汗,索性不开口。
高太监虽听不清众人说的话,却能听见静王没吱声,于是又道:“老奴说您一句,您还不爱听,可知这位英国公府的小姑娘,也还是娘娘向着皇上跟前儿给您求来的呢。”
静王不禁汗毛倒竖:“母妃替本王求的?”
“哼哼哼,”老太监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道:“可不是嘛。娘娘听说,王爷跟康王殿下都看上了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康王殿下还想仗势抢人,娘娘气不忿,便同皇上说了……”
这次他居然把国公府的名字说对了。
身后那小太监见他说来说去,说不明白,便悄悄地走到静王身旁,低低说道:“平妃娘娘跟皇上哭诉,皇上听了,很怜惜王爷,就特召了康王殿下询问是否有这种事,康王殿下自然是否认的。皇上当时说‘静王身子不好,难得他有看上的人,你是哥哥,自然要更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多照顾照顾你的手足吧’,康王殿下听了后,即刻请罪,且说此事乃是误会,说他们看上的并非是那位七姑娘,而是威国公府的四姑娘……皇上这才一笑了之了。”
静王听这小太监有头有尾地解释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
那边儿高和还在嘀咕:“到底是个什么样绝色的小姑娘呢,能让两位王爷抢的撒不了手儿,老奴倒也想见识见识。王爷,什么时候吃您的喜酒呀?”
赵雍咳嗽连连。
高和惊道:“王爷咳嗽的厉害,是不是又犯病了?快给王爷上药!”
赵雍回头悄声对小太监道:“公公耳朵这样不灵光,怎么母妃还不让公公告老?”
小太监道:“娘娘是念旧的人,说自打进宫就是高公公侍奉,公公自己也没有其他家人了,所以许他仍在身边儿。”
赵雍叹了声,道:“既然出宫一趟,就略微在府内用了中饭再回去吧。”
小太监笑道:“多谢王爷赐饭,只是娘娘那边还等着我们回复呢,不知王爷跟这位国公府的事……”
赵雍道:“劳烦回去转告母妃,这件事,改日我请旨进宫亲自回禀。”
小太监道:“这便好,王爷务必保重身子,我们便先告辞了。”
赵雍前脚送走了这两位宫中来使,后脚门上有人报说:“威国公府的周三爷求见王爷。”
静王十分意外,问道:“是威国公府的周三公子?”
***
这天,工部来了一位主事,往户部递交南边修河道的款项开销:“快去批领,我们赵大人立等呢,要赶在秋汛之前把剩下的工程补完。”
户部的人接了,直接递到主事手中。
两位核对无误,签了字,出来宋王户部张侍郎的公房。
长桌之后,端坐在黄花梨圈椅上的张制锦接过来看了半晌,抬头问道:“这修青龙河跟芦淞江的银子,之前不是已经都支领两讫了吗,就算预算有误,也不至于多出这二十多万两?”
两名主事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之前本来预计是六十万两,只是之前修缮的一节青龙河的河道,之前在春汛的时候给冲垮了,所以仍要补修,便多出了十几万两。至于芦淞江是因为河道复杂,所以要格外调拨船只等,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二十万两了。”
另一人说道:“工部的来人还在外头催呢,说是再不赶紧,秋汛到了,只怕两处堤坝难以应付,如果河水泛滥,又有百姓要遭殃了。”
张制锦眉头一敛,清清冷冷地哼了声:“如果每一分银子都实打实地用在国计民生上,我也懒得在这里多费口舌。”
他又将那款项重看了一回,问:“青龙河的河道监管是谁?”
主事道:“叫罗康年。”
“这么说还没有换人,真是岂有此理,”张制锦道:“身为河道监管,他负责的河道出了事故,他居然还好端端地没有给撤换问责。”
另一名主事小声说道:“这位罗大人,听说是康王殿下曾经亲点的。”
“原来有后台。”张制锦似笑非笑,“你去把工部来人叫来。”
两位主事见状,知道此事无法善了,只得出去叫人。不多会儿那工部的人到了。
张制锦淡淡地看着他:“这二十万两,我户部可以批,但是这叫罗康年的河道监管,要即刻撤换,押送上京交付大理寺。”
工部主事行礼道:“张大人所言有理,只是这罗康年负责青龙河修缮,一应上下事情他最清楚,此刻正是用人的时候,所以还得他镇守着河道,若是这会儿换人,再派新官前去,各种事情交接不便,只会白白地耽误工夫,如果工期拖到了秋汛,那可就不仅是这二十万两的事儿了。”
“有几分道理,”张制锦冷笑道:“那好,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我退一步,你听明白了,在秋汛之前,这姓罗的把青龙河修的固若金汤,那么就算是他戴罪立功,如果有半点不妥当,这二十万两,就是他的买命钱。他一条贱命若是抵不过,我还要再找几个人陪他一块儿上路。”
工部主事对上他清冷如冰、锐利如电的目光,蓦地想起有关这位大人的传闻,一时竟有些艰于呼吸。
他生生咽了口唾沫,才低头道:“下官知道了,会将大人的话如实转告。”
张制锦提笔,在那文书上签了字:“知道就好。”
此后有处置了几件公务,眼见将近中午,窗外突然传来啾啾的响声。
张制锦搁笔,起身走到窗户前,却见外间庭院中的太湖石上,不知哪里飞来了一只圆嘟嘟的小黄雀,正探头探脑地在叫,一会儿又在湖石上蹦来蹦去。
张制锦瞧着这只黄雀,无端想起那天在湖边惊鸿一瞥,那在周三公子跟前灵动蹦跳的身影。
一念至此,不由伸手在颈间抚过,那天给她胡抓乱挠,在他的脖子上竟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划痕。
他自己倒是没发现,却偏给几个同僚看见,引得众人想入非非,到处旁敲侧击地探听,猜测他是不是眠花宿柳、醉卧某个温柔乡去了。
那影子在他心里乱蹦乱跳,甚是顽皮,让他恨不得一把攥在掌心里捏死。
没想到瞬间心动,那太湖石上的黄雀像是察觉到杀气似的,啾地一声腾空飞得无影无踪。
张制锦回身,正欲再看几分文书,却见小厮洛尘颠颠地从外进来:“大人,该吃中饭了。”
他原本的确有些肚饿,可是方才出了会儿神,却弄得心口有东西顶着似的:“不饿,待会儿。”
洛尘仔细打量他的脸,却见剑眉入鬓,目若朗星,真是翩翩佳公子,妙不可言。
洛尘叹道:“大人,您最近都瘦了,虽然瘦些显得人更俊朗好看,可也不能为了好看饿坏了身子啊。”
张制锦不理,只垂眸看文书。
洛尘嘀咕道:“人家在静王府上大吃大喝,何等快活,您却在这里苦熬,真是同人不同命。”
张制锦本想叫他闭嘴,但听得刺耳,便问:“谁在静王府吃喝?”
洛尘立刻挺腰说道:“就是那天抓伤您的那个小野猫儿啊,那个周家三公子带了他,跑去静王府蹭吃蹭喝了。”
七宝正心里高兴,周承沐道:“怎么,你想见这位大人?”
“哪有!”七宝忙否认,“我巴不得见不着他呢。”
周承沐笑道:“小丫头,口是心非是不是?何况上回咱们冒冒失失去游船,也是也多亏侍郎给咱们挡前挡后,这才没有坏了大事。哥哥知道你惦记着他……只可惜他们张家高门大户的……”
七宝越听越觉着不对味儿,她只想确认张制锦这会儿不在静王府,如此简单罢了,想不到三哥哥稀里糊涂说了这么些,于是忙喝止了。
明南轩里,七宝接着一口酒,决定一探静王殿下的虚实。因为太过紧张专注,她只管盯着静王,直到外头那人迈步进门的时候七宝才后知后觉地转头看过去。
当看见这个绝对不会出现在静王府的人居然从天而降似的现身,七宝“啊”地大叫了声,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正好周承沐也看见了张制锦来到,意外之余颇为惊喜。便忙站起身来恭迎。
恰见七宝跳了跳,周承沐忙举手稳住她,以为这小丫头惊喜过度。
这酒席摆在明轩的正中堂下,对着外头的月门,张大人才进门就把里头的情形瞧的一览无余。
这会儿瞥一眼七宝,便不动声色地向着静王殿下行礼。
静王赵雍仍是坐着,一探手臂笑吟吟道:“不用多礼,你怎么来的这样巧,正是我们才开席,必然是你饿了没吃中饭,特跑了来的?”
张制锦道:“原本是有一件急事跟王爷禀告。”
静王笑道:“什么急事?”
张制锦道:“王爷不必忧心,路上已经解决了。”
赵雍挑了挑眉:“真是瞬息万变,来,给张大人搬一张椅子。”
内侍飞快地搬了扶手椅过来,忖度着安置在静王赵雍的左手。
却因为原先赵雍坐了首席,周承沐自忖不敢为尊,便只坐了他的右手侧,七宝却坐在赵雍的对面。
又因是静王的“私宴”,便并没有准备那些长桌,只用了个大理石镶嵌的紫檀木小圆桌子,本来三个人坐着是十分宽绰的,又多了一个人,就显得紧密起来。
七宝瞪着张制锦,眼睁睁地看他在自己身边落座,那宽大的袍袖垂落,几乎能虽是碰到她身上。
这顿饭显然是吃不成了。
七宝飞快地稳定心神,正要找个借口逃之夭夭,静王笑道:“三公子,宝哥儿,且坐了说话。”
张制锦听见“宝哥儿”,便拿眼睛往旁边一瞟。
七宝本来就坐不下去了,给他清冷的眼神瞄了下,却像是被一把刀的锋刃扫到脖子上,越发的魂飞魄散,于是说道:“王爷、我……”
承沐在旁见七宝举止有异,便轻轻拉了她一把,七宝正在心神不稳,给他一扯,身不由己跌坐了回来。
她只能飞快地缩头敛手,把自己宽大的道袍袖子也往内抿了抿,免得跟他的有所碰触。
静王不以为忤,又看张制锦:“听说你户部的事忙的不可开交,今天倒也是正好,三公子跟宝兄弟特来探望我。还送了一件大礼。”
承沐正因为意外地碰见了侍郎大人,心里喜欢,直到听见最后一句,那份喜欢就跌入了万丈悬崖。
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只盼着王爷千万别献宝似的拿出那幅画来给张大人赏鉴才好。
谁知怕什么便有什么,张制锦问道:“哦?很少看到王爷得了人的礼物是这样高兴的,不知是什么大礼?”
静王回头:“把那副画拿来。”
内侍们忙去取了来,周承沐这会儿恨不得脚底下裂开一个缝,可以让自己钻进去,忍不住看一眼七宝,见她竟也没有了之前的伶牙俐齿,坐在旁边,只顾低着头。
不多会儿那副画给取了来,静王接在手中,徐徐展开。
张制锦目不转睛看着,剑眉微微扬起。
周家兄妹在桌边低着头,犹如公堂上待宣判的囚徒,不敢吱声。
却听静王道:“如何,是不是好的?”
张制锦颔首:“真真是极好,从未见过这般绝妙的图画。”
静王大笑:“能入了你的眼的,果然是好的了。三公子说这是他的藏品,宝哥儿说,是山脉走笔自有风骨,还有什么来着?”
承沐见七宝仍是不做声,忙忍着脸红替她说:“这画里的民风民情是好的,比那些附庸风雅之辈意境不知强了多少。”
张制锦看向身边的七宝:“这位小哥儿看着年纪不大,倒是很有些见识。”
此刻静王命人把画重收了起来,因见七宝突然钳口结舌,跟先前那般灵动之态判若两人,他自然知道是因为这席上多了一个人的缘故。
静王突然想起她方才的问话,便道:“对了,宝哥儿方才问起的那件事,其实……”
七宝听静王答话,这才又抬起头来,又些紧张地看着他。
静王笑笑:“其实,虽然七小姐甚好,但是实不相瞒,本王、已经心有所属了。”
七宝万万想不到,静王的答案在“可”或者“否”之外,还有这么一种回答方式。
心有所属?就是说静王另有心上人了。
不论静王这是不是搪塞之词,答案却也都是异曲同工的“不娶”。
虽然自己是扮了男装,静王不知问话的就是“周七宝”,但在听了静王答复的瞬间,七宝还是迅速地红了脸。
她毕竟是个闺中的小姐,虽然为了避免家族遭难,避免自己可能重蹈梦中所见的命运,所以勇气倍增,做出这些破格逾矩的事,但本质上却仍是个闺中女子,而且她从小到大都给满府里的人呵护着,生得且好,之前康王府甚至一再求娶,可没想到……竟在静王这里狠狠地撞了南墙。
跟七宝的心情不同,对于周承沐来说,静王这么回答却是正合他意。
本来老太太就不愿意七宝嫁入王府,而周承沐私心觉着对面的张大人是最佳人选,所以听了静王的答复心中竟然一喜。
正想着要不要说两句话把这件事抹过去,突然发现静王脸色一变。
顺着静王的目光,周承沐发现身边的七宝低着头,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从眼中掉了下来。
承沐这才意识到,静王的回答伤着了七宝。
“七……弟,别哭。”周承沐有点慌神,忙倾身过来,想提醒七宝现在是在王府,不是在威国公府。
谁知手才碰到七宝,她已经跳起身来,转身跑了出门,眼睁睁地,便见那道身影冲出月门。
承沐叫道:“等等!”他忙回头向着静王行礼:“王爷恕罪,舍表弟他……”
静王忙道:“不打紧,你快去看着她。”
周承沐心头一宽,又向着张制锦行了礼,转身便追了出去。
堂下只剩下了两人。
静王赵雍跟张制锦面面相觑,张大人却瞥向身边留着的那还剩下半杯酒的小小青花瓷酒盅。
赵雍说道:“看样子,还是伤着了那孩子。”
张制锦道:“胆大妄为,不知羞耻,也该给她一个教训。”
“行事虽然惊世骇俗,但是举止处处惹人怜惜,”赵雍笑了笑:“方才看她落泪,实在叫人心头不忍。”
虽然七宝扮了男装,走在街头,或许可以瞒住那些色迷心窍之人的眼,把她认作是娈童一类,但是静王是何许人也,何况之前曾听张制锦说起了那天游湖的事。
那天驸马都尉王廷在他面前赞不绝口,说周承沐所带的那个小表弟是个绝色。静王一问张制锦,便知道了真相。
“王爷动心了?”张侍郎举手,喝了一口酒。
赵雍说道:“早听说威国公府的嫡小姐是个绝色,今日一见,却觉着‘绝色’两个字,实在是玷辱了她。本王毕竟也是个男人。”
张制锦道:“虽然王爷心有所属,但是寻常男人还可以三妻四妾,何况是皇室,大可以也纳了她。”
赵雍笑道:“这孩子不是凡品,就凭她把那副山水行旅图送了来就可见一斑。”说到这里,静王看着张制锦道:“说来也怪,那幅画在容宝斋生了一年灰,怎么就给那小丫头看中了呢?不会是你泄露的吧?”
张制锦匪夷所思地笑:“我?”
原来这幅图画,原本是出自静王赵雍的手笔,原本他谁也没有告诉,只是悄悄地命人送到容宝斋寄卖。
因为画家无名,价钱且贵,大半年也无人问津。那天张制锦无意中逛到,看见这幅画,又瞧见落款,回头便问静王是否是他的手笔,静王才承认了。
张制锦的“制锦”,是贤者出仕做官的意思,但“曳白”,却有考场上交白卷的意思,正好跟张制锦的名字相对,再加上张大人熟悉静王的笔法,由此一眼就看出了蹊跷。
当时静王叮嘱叫他不许告诉人,也不许去买,只是挂在彼处,看看这世上是否有知音之人。
三天前静王还叫人去瞧过,知道那幅画好端端挂在彼处,所以周承沐所说“珍藏”自然不是真的,而从周承沐跟七宝两人对待这幅画的态度上,静王也当然看了出来,主导者是七宝。
赵雍也笑:“说的也是,你自然不会去告诉那小丫头。”
静王说了这句,噗嗤一笑。
张制锦问道:“王爷笑什么?”
“制锦才高书善最,鸣琴化洽人欢怿,”赵雍道:“我笑的是,之前这位小姑娘,把你那些绝版珍贵的书都扔的扔,烧的烧,还加了那精彩绝伦的八字评语,怎么回头却对本王的这幅画如此青睐呢?”
不论静王对七宝是如何的心意,但被美人青睐,这种感觉总是不差的。只是想想自己伤了美人的心,又有点不忍:“不知道那孩子会如何,唉,我也是没想到她居然会亲自前来,而且直言问我,这件事真是透着怪异,据我所知威国公府的老夫人明明对我并不中意,为什么这小七宝却仿佛……偏偏又是她把我的画送过来,难道……”
张制锦道:“王爷要说难道她就是您的知音,姻缘天注定吗?”
赵雍眼波流转,还没回答,外间有个内侍匆匆跑了来,在门口跪倒说:“回王爷,出事了。”
静王忙问何事,内侍说道:“方才来府里拜会的那两位公子,出门后不久遇到了康王世子,然后世子不由分说,竟把那小公子掳走了。”
静王色变之际,张制锦已经站起身来:“我去看看。”静王忙道:“做事情小心些,不管如何,这会儿不能明着得罪康王。”
张制锦道:“清楚。”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出外去了。
到了七宝这一辈,威国公府开枝散叶,分了三房,人丁无数,良莠不齐。
袭爵的第四代威国公、也就是她的祖父去年才下世,府内由谢老诰命做主。
威国公长房这支人丁兴旺,七宝头上有两位兄长,四个姐姐,还有一位幼弟。到了七宝正好排行第七,又因为万千宠爱于一身,就借着佛教七宝的意头给她起了这名字,想着有神佛庇佑她平安一世的意思。
七宝之母是豪门谢家的远亲苗家,苗夫人近四十的高龄又得了一位小小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非但是苗夫人高兴,阖府上下,无人不喜。
恰好在七宝满月的时候,宫内又传出喜讯,七宝嫡出的长姐得了皇帝招幸,封了贵人。
真是喜上加喜,兆头极好。
于是国公府摆了一场盛大的满月酒,宴席连摆了三天三夜,几乎京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道贺了。
所有见过七宝的人都非常喜欢她。
因为这女孩子实在是生得太美了,毫不讳言的说,给谢氏夫人接生的几位稳婆,赌咒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婴儿。
本来苗夫人还捏着担心,生恐小孩子才出生好看的话,以后会慢慢长歪。
谁知道七宝渐渐长开后,更加美的不可方物,阖府称颂。
本来京内众人只闻这美人的名声,还不大肯相信,只是有些跟国公府交好的内眷们,但凡是亲眼目睹的,从此都心服口服,一旦提起,必定交口称赞,都说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女孩子。
可是美人儿却也并不是没有缺陷的。
七宝的缺陷就是天生胆怯,性子弱,而且敏感爱哭。
其实也是,从小给全家上下呵护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似的,性子多半会走两个极端——要么十分娇纵,要么十分怯弱。
不幸的是,七宝属于后者。
幸运的是,她有阖府上下的细心呵护。
因为知道她的性情胆怯,生怕她受了委屈,整个威国公府千挑万选,精挑细选的……直到七宝十五岁及笄,这如意郎君的人选还没有选定。
期间来求娶的自然不计其数,其中多是非富即贵的,甚至包括两位王爷。
一位是静王殿下赵雍,一位是康王世子殿下。
虽然都是凤子龙孙,但身份却有所不同,众所周知,静王殿下在几位王爷中排行最末,而且体弱多病,圣上面前并不得宠。
但康王殿下就不同了,精明强干,深得皇帝宠信,群臣爱戴,有贤王之称。
民间都说康王殿下是太子之选。所以虽然是康王世子来求娶七宝,但权衡利弊,仍是比堂堂的静王殿下要强多了。
终于,谢老诰命做主,给七宝择定了康王世子。
一时满城传颂,都说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好福气,将来恐怕便是太子妃娘娘了。
一时众多名士嘉宾犹如过江之鲫,纷纷前往国公府交际,不过是攀龙附凤的意思。
大概是觉着终于给心爱的小孙女选定了如意佳偶,谢老诰命在当年便含笑下世了。
七宝哭的昏死,大病了月余才有起色。
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老诰命去世的次年腊月,京内也随着风云变色。
先是有传言康王殿下谋逆,本以为是流言,谁知不到新年,锦衣卫已经查封了康王府。
这场风波不可避免地涉及到威国公府。
大变那日,到府内传旨的太监宣读圣旨,大意说宫内的淑妃娘娘勾结康王意图谋逆。——如今淑妃已经伏诛,康王也在狱中承认此事。
刹那间,偌大的威国公府,成了人间地狱。
所有人都从九重天坠落泥淖。
包括七宝。
她是天生娇贵的身子,打小没有受过丝毫委屈,行动处便有人伺候呵护着,哪里禁得住这个。
去抄家的锦衣卫如狼似虎,不管是贵妇、小姐,尽数拉出来囚禁在一起。
只是当几个彪形大汉涌入长房小姐的闺房之时,望着面前双眼朦胧宛若洛神在世的少女,这些粗鲁不堪的男人们突然间都屏息静气,不敢高声。
一个个如痴如醉,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原来绝美,也是一种慑人于无形的利器。
只是当时七宝不懂而已。
虽然这些锦衣卫已经收敛了凶神恶煞的行径,但七宝从小娇养深闺,除了兄弟父叔等,外男都没见几个,突然看见这身着铠甲手按钢刀的锦衣卫,受惊之余便晕厥了。
这一年七宝正好十七岁,也本该是在今年嫁入康王府的。
***
再度醒来的时候,七宝人已经不在国公府了。
天真无邪的女孩子受惊过度,浑浑噩噩,幸而身边还有一张熟悉的脸孔,那就是在威国公府伺候她身边的丫鬟同春。
从同春的口中七宝才知道,在她昏迷的这段日子里,静王殿下赵雍奉旨彻查了整个威国公府,如今昔日荣华赫赫的府邸已经成了罪囚的产业,一应值钱的物件都给检抄,府门上贴了封条。
七宝最担心自己的母亲跟兄长们,只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同春体察她的心意,低低说道:“奴婢只从门口的小厮洛尘口中得知,夫人跟姑娘们、以及府内的其他女眷都给羁押在大理寺。洛尘说,女眷们一般都会给论身价发卖出去。”
七宝只觉着耳畔一句句都是噩耗,不由痛哭失声。
同春忙安抚,又说道:“姑娘,你可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儿?”
七宝脑中一片茫然,懵懂地看着她。
同春小声说道:“姑娘,我打听到,这里的主人是张制锦张大人,是他把您救了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