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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软软跑回了后院,却并没有去找林婆婆, 而是回了自己暂住的小屋子, 这是林婆婆的孙女偶然来探亲时的住所,屋子虽小但五脏俱全, 窗外走廊下还挂了一个爬满绿萝的松木秋千, 顾软软站在窗前, 看着外面被风吹的微荡的秋千。
顾软软很喜欢这个秋千, 没事总要坐一会。
可今天绿萝依旧青翠,这般清新的翠绿,自己看在眼里却想起了那片繁复的金芒蔷薇,那个小太阳,锦衣加身的时候,更加吸引人注目了。
回想今日他的种种行为, 脸颊爬上了绯红,是自己, 想多了吗?
哥哥在这边念书多年, 他的同窗自己也见了许多, 熟稔的也有几个,就算是再贴心的好友,也没有人做的像他今天这般。
不像是对朋友妹妹的该有的举动了。
过了, 过了那个线了。
心里有些乱, 有着忐忑, 有着小小的窃喜和期待, 那样好的一个人, 若他心仪自己,谁不欢喜呢?可是———
浓浓的自卑迅速淹没了眉眼,脸颊嫣红不再,唇色也跟着微微苍白。
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的棉裙,这是婶婶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第一次穿这么好的裙子,可这样的裙子,一百件也抵不了他的一件,轻轻抚过衣摆的手有些糙,掌心隐有薄茧,这是一双干农活的手。
指尖颤了颤,迅速藏进了衣袖。
自己还记得他的手,素白无痕修长漂亮,若是亭下抚琴,一定十分美好。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两人都是不能挨在一处的,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的泥,而且,而且自己还是个哑巴……
“想什么呢?都快哭出来了。”顾怀陵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软软抬头,这才发现顾怀陵站在窗前,单手撑在窗前静静的望着自己。
眨了眨眼睛,摇头,又问:你怎么来了?
顾怀陵的视线落在顾软软的眼尾,那里有些轻微的红,正诉说着主人并不平静的心情。
顾软软不敢看顾怀陵的眼睛,大哥太聪明,什么事他一眼就看穿了,垂着眼问:大哥,我什么时候能回家?也离家几日了,该回去了。
顾怀陵似笑非笑的声音传入耳畔:“为什么要回去,你跑了那个傻子哭了怎么办?”
这话一出,顾软软惊愕的看着顾怀陵。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怀陵:“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顾软软震惊的看着顾怀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怀陵一直牢牢注视着顾软软的眼睛,从刚才的垂头丧气到现在虽满目惊愕但眸色深处却带了一点儿喜意,仅仅两句话,就因为一个人,这情绪马上就转变了。
傻子还没彻底开窍,妹妹倒先动情了,所以刚才看到的同手同脚和拘谨并不是错觉,妹妹对叶宴之,并非无感。
无奈伸手揉了揉顾软软的发顶,见她回神,才笑了笑温和道:“你想那么多做什么?这事儿是他挑起来的,你只看他怎么做就行了,接不接受你顺着自己的心意来便是,其他的不用想太多。”
顾怀陵并不打算和顾软软说太多,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转身走了。
顾怀陵当然知道顾软软心里有着什么结,但并不打算宽慰她,这是她和叶宴之两个人的事情,谁起的头,谁负责解决。而且软软本就比一般人要想的多些,若连开头叶宴之他都搞不定,那也没有嫁娶的必要。
而且,好事本要多磨,因为太容易得到的,就注定不会珍惜。
刚踏进前院,就看到从门口走进来的林寒生,五月朗日下的他,脸色比纸还惨白,顾怀陵停下脚步,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
林寒生一直神思恍惚的垂眸,并没有马上看到顾怀陵。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刘向南。
刘向南居然被人给打成了残废,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但那个痞子居然找自己要药钱,自己哪来的钱?连束脩都还欠着!
他居然还让自己去找张公子要,怎么可能的事!
林寒生和张大公子来往一年多了,除了退无可避的收了一些东西,但确实没有拿过张大公子一文钱,也许是文人的清高作祟,林寒生总觉得自己若是拿了他的钱,就和那些小倌没有什么区别了。
现在要为了刘向南去打碎自己唯一仅存的尊严?
不可能!
可是,可是那厮威胁自己,若不给钱,就把自己在别人身下承欢这件事闹得满城皆知。
自己要怎么办?
惶恐不安的林寒生走了几步才发现站在树荫下的顾怀陵,看到顾怀陵时明显一楞,顾怀陵微笑如旧,问他,“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很差。”
林寒生摇了摇头说没事,虽然林寒生以为顾怀陵不知道这件事,但看到顾怀陵时还是难免有些尴尬愧疚,正想找个由头离开,话还没出口想到了一件事,几步走到顾怀陵面前,犹豫几番,还是问出了口。
“怀陵,你能借我一些银子吗?”
顾怀陵:“是束脩还要拖上一段时日吗?”
“不是。”林寒生摇头,从未撒过谎的人有些不自在,含糊说了实话,“是我一个朋友,他无故被人打伤了,没钱医治。”
听到这话,顾怀陵眉梢微挑。
林寒生来私塾五年了,他性子算是内向,除了私塾学子,这县城里他没有别的好友,若是私塾其他学子受伤了,自己也该知晓,可自己到现在也没有听到半点动静。
那么那个受伤的人,应该就是昨天挨了一顿打的刘向南了。
刘向南讹上林寒生了?
林寒生以为顾怀陵肯定会答应的,毕竟自己和他同窗数年,也借钱过几次,都是有钱就马上还了,从未拖欠过,心里正想着借多少是自己能还得起的数目,却听得顾怀陵低低问道:“寒生,你我认识数年,我是搬弄口舌的人么?”
林寒生虽不解顾怀陵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摇头。
“你当然不是。”
怀陵素来稳重又有些冷清,只要事不关己,他是一句闲话都不会讲的。
顾怀陵再问:“那在你眼里,我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完全否决整个人的人么?”
林寒生依旧摇头。
怀陵稳重,他看人看事从来不看单面,他相交的人很多,许多还是别人口里的“坏人”,但怀陵依旧和他们相交,他也曾说过,看谁都不能只看片面,读书人未必没有真小人,乡村野汉也未必没有真性情。
顾怀陵定定看着林寒生,眸中深藏着是自己才懂的失望。
“那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问的太突兀,那双了然的眸好像发现了自己恨不得藏一辈子的秘密,林寒生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干巴巴的问,“我能有什么事要对你说的,我没有瞒你什么事啊。”
闻言,顾怀陵垂眸,心里的长叹是重重的失望。认识这么多年,他一直都知道软软对自己非常重要,甚至重过自己的性命,而软软在别人口中遭遇了那样大的侮辱,他竟然还是选择不说。
真的,看错人了。
顾怀陵沉默了许久,再抬眼时,薄唇紧抿,眸色添了微凉,相识多年的暖意彻底消弭,最后留下了一段告诫。
“林寒生,个人有个人的过法,有些事情,旁人或许不理解,自己高兴就好,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你选择怎么活,任何人都无权干涉。”
“而有些泥潭,刚踩下去的时候还能出来,一旦陷进去,就真的拔不出来了。”
“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再也不看林寒生震惊的双眼,抬脚大步离去。
………………
回到前院屋舍时,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走进一瞧就看到叶宴之不知从哪里抱了两坛酒,此时正端着碗豪饮,脸色早已潮红,看到门口的顾怀陵,傻乎乎的笑,“顾大哥来一起喝。”
顾怀陵的心情也十分不好,隐隐有些颓丧,这么多年,自己极为相信的一个人,原来自己根本就没有看透过他。
也不问叶宴之为什么喝酒,接过他递过来的碗,也喝了起来。
两人不说话,就这么连着喝了好几碗,空腹喝烈酒,还喝的又急又猛,叶宴之已经有些上头了,顾怀陵也没好到哪去,头钝钝的痛又有些轻飘飘的感觉。
“顾大哥!”
叶宴之忽然一脸悲壮的看着顾怀陵,目光灼灼,“你可以让顾妹妹等我两年吗?”
顾怀陵:“等你干什么?”
“我要回去争家产,若是我活着回来了,我一定风风光光的把顾妹妹娶进门!”
叶宴之想了又想,阿爹给阿娘买的首饰都是顶好的那一波,就算自己现在勉强有点本钱可以做生意,且不说亏本失败了,就算生意做成了,想买跟阿娘一样好一样多的首饰,少说都要几十年。
这么一想,还是回去争家产来的快些!
顾怀陵眼皮猛跳,咬牙,“我什么时候说要把软软许配给你了?”
“你虽然没明说,但你就是这个意思。”
喝了酒的叶宴之反而聪明起来了。
顾怀陵单手揉着有些疼的脑门,心中郁闷又喝了酒,顾怀陵也不想委婉了,笑了笑,“我答应了又如何?嫁给你的是软软又不是我,长兄虽如父,我也不会强迫她做任何她不愿意的事情。”
呲道:“你跟我说这么多没用,你有本事你自己跟她说去。”
叶宴之瘪嘴,快哭出来了。
“可是顾妹妹不理我,她今天都没有和我道别,她走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瞧我一眼!”想到这件事叶宴之就伤心,顾妹妹为什么要躲自己?
眼眶发红的去央顾怀陵。
“顾大哥你帮我问问她,问她为什么不理我,也帮我劝劝她好不好?”
听到这话,顾怀陵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彻底断了,不可思议的看着叶宴之。
“你要拱我家的白菜,还要让我打开门亲自迎你进来再教你怎么拱吗???”
“自己想!”
叶宴之默了默,直愣愣的控诉。
“你在骂我,你为什么要骂我是猪?”
顾怀陵磨牙:这、是、重、点、吗?
脑门更疼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不想再看这个醉鬼一眼,沉默喝酒,喝了一碗后,叶宴之的声音又再度传来吗,这次听着好像清醒了些。
“所以只要顾妹妹同意了,顾大哥你就让她嫁给我了,是这个意思吗?”
顾怀陵抬眼,冷着脸道:“我再强调一次,我没有承诺你什么,我只是答应你和软软接触一番,若她愿意,你再来找我,我们再说其他。”又眯着眼补充,“你要是敢做出孟浪的行为,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再说其他?光有顾妹妹的同意还不够吗?”叶宴之瞪大眼,这次居然抓住重点了。
顾怀陵抬眼,“当然不够了。”
酒意上头,顾怀陵也不想当有礼君子了,上下打量叶宴之一番,毫不留情道:“你看看你,无事生产,无心建业,在你身上我完全看不到顶梁柱这三个字怎么写,一团孩子气,谁家会把姑娘放心交给你啊?”
自己在顾大哥心里,就是这么个形象吗?
叶宴之极度委屈,可是找不到话反驳,因为说的好像都对?沉默了许久才出声,“那顾大哥你要怎么考验我?”
顾怀陵:“你先过了软软那关再说。”
若是没过,身为朋友,自己只能规劝,他若听当然是好的,若不听,自己也不能强求什么,但若是想当妹夫的话,那就必须得听了。
叶宴之坚持:“你一起说了吧。”
让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顾怀陵:“真想知道?”
叶宴之一脸视死如归:“说吧!”
顾怀陵微笑,吐出了一句话。
“考过童生试就定亲,考过秀才就成亲。”
叶宴之:!!!
四书五经都没看完,策论算数还没开始学的自己,不仅仅是童生,还得是秀才?林先生可是当了一辈子的老童生,你不能拿你连中六元的标准来要求我这个纨绔啊!
风雨来的太过猛烈,叶宴之直接被砸死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