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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正坤叹了口气,双眼微眯,思绪似乎已经陷进深深的回忆中,他缓缓说道:“原来我们凌家住在离京城西侧两百里路的燕赵县,家里有些薄田,有头耕牛,日子还算过得去。我有两个儿子,老大叫凌一鹏,老二叫凌一策。”
裴子慧眨了眨眼睛,柔声道:“那刚才来的应该是您的二儿子吧?“
“对,那正是我的二儿子凌一策。”他点了点头,忽又喉头上下滑动,好半晌才又沉声道:“我已经五年没见过大儿子的面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这又是为何?您和您的大儿子失散了吗?”见他满眼忧伤,裴子慧忍不住问道。
凌正坤颤着声音说道:“虽然我们身在农家,但是大儿子自小苦读诗书,一心从文,誓要考出功名在身。终于老天不负苦心人,在他二十岁那年中了秀才。但是中了秀才却是科举之路才刚刚开始,只有继续向上考,中了举人才可以为官为宦,才可以被称为老爷,若是只考中秀才,那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对于凌正坤说的这一点,裴子慧还是比较认可的。
可以说科举在任何时空,任何朝代都是一个承载了太多历史意义的词汇。
在她所知道的那段中国历史中,科举影响和改变了无数古代文人的命运。它打破了隋朝以前,出身寒门的人无法步入仕途的宿命。
它创始于隋,形成于唐,完备于宋,强化于明,直至清朝才趋向衰落。足足经历了有一千三百多年的厉害,对中国封建社会中后期的政治、经济、教育、文化和社会风尚有重大影响。
甚至它被称为中国的第五大发明。由此可见科举在人们心中的重要性。
然而在这里,在这个时空,在这个她脑海中找不到印象的年代,科举在人们心目中依旧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依旧是寒门子弟步入仕途的唯一途径。
这时她的脑海中忽然想到大哥裴子墨,或许这条艰辛的科举之路,他也是要尝试的。
而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均是为他在做铺垫。
因为古代和现代不同。在现代或许商人在社会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地位,因为世界第一强国的美国佬就是商人立国,再加上财团操作,所以,让无数人见到了资本的重要。
而在古代士农工商,商的地位一直很低。在中国古代,隋起科举,唐时发展壮大。唐朝时,商人的子孙都是不能科举当官的。只是到宋朝时,才似乎好点。
所以想到这一点,她就更坚定了让裴子墨参加科考的决心。即便是她能领着全家人发家致富奔小康,过上富裕的生活,那也充其量就是个商人。在这个拜高踩低的社会中,是被人看不起的一类人,但是若家中出个举人,那就完全不同了。
如此想来就更坚决了决心,只听凌正坤继续道:“当年秀才是考上了,但下面的难题也来了。我们凌家祖祖辈辈也就是靠那么几亩薄田过日子,恰好在大儿子考中秀才之前的那几年又是收成不好,所以一家人都填不饱肚子的时候,更是没钱再供他考举人了。”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说来也巧,还算天无绝人之路,正在这时有人给二儿子罗一策说了一门亲事,也就是现在罗一策的媳妇曲红英。”
裴子慧点了点头。
凌正坤却尴尬一笑,“曲家是当地的大户人家,粮多地广,生活富裕。曲红英的父亲就是看中我们一策诚恳老实,才肯嫁到我们家的。后来曲亲家又知道我们凌一鹏数年苦读,而无钱继续考取功名时,便向我们伸出了援手,帮衬着他考举人。这一帮便是六年,还好一鹏也算争气,终没有让曲亲家失望,六年后终是考上了举人。”
裴子慧不由也替他高兴,欢喜道:“这不是挺好的吗?凌爷爷又何来忧愁?”
“不好,不好!”凌正坤直摇头,“大儿子考中举人之后并没有衣锦还乡,而是捎到家中一封书信。信中说他在京中遇到一位忘年之交的大人,与之相谈甚欢。因这位大人在京中对他任职一事另有安排,故暂且回不了家乡,但他在京中有了落脚之地后,一定再书信回家,再行安排一切。”
裴子慧知道后面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也不多问,只专注地听着。
“本以为大儿子考中了举人,我们这一大家子,包括一直帮衬我们的曲亲家都有了出头之日,哪知……”凌正坤鼻子一酸,眼泪差点落了下来,“哪知在收到信后的没几天,在我们燕赵县突然闹起了瘟疫。先是那鸡鸭牛羊一个个的死掉,后来就一群群的死掉,再后来人也开始手脚溃烂而死。于是大家都开始人心慌慌,更有人携着一家老小逃到了别处。后来曲亲家也染病故去了,我们凌家也只好赶着那头还没病死的牛,拉着大儿子爱不释手的五箱子书籍离开了燕赵县,准备逃到京城找大儿子。”
“那后来呢?没有找到吗?”裴子慧如听什么惊险的故事一般,整个人的情绪都已容入到凌家人的命运当中。
终是控制不住,凌正坤抬手抹了抹泪,才道:“待我们到达城郊时,耕牛就病死了。然而却是逃来的疫民过多,皇上怕京城里的人也染了疫情,于是下令紧闭城门,不让我们进去。就这样我们在城郊的一个村子里住了下来,吃谷糖,咽野菜,终于熬过了三个月,天气渐渐冷了,疫情也过去了,才放我们进得城门。”
“然后还是没有找到您的大儿子吗?”裴子慧很是担心地的问道。
“没有。”凌正坤摇头,“进了京城才知道到处都是人,找一个没有准确地址的人谈何容易。我们一家人在城里足足转了两个月,晚上都睡在了别人家的屋檐下,可还是没有找到大儿子凌一鹏。后来儿媳妇英红就开始埋怨,说她爹那么多年竟供了一个白眼狼读书,说我们一鹏一定是做了大官,就不管我们了,不但不回乡去找我们,反而在京城躲了起来。她天天如此这样说,一鹏的娘自然是听不得别人说她的儿子这般忘恩负义,所以就常常和英红争辩两句,时间一久,这婆媳之间竟成了水火不容的关系,一见面准吵起来。”
“凌爷爷,那你们又是如何搬到兰家沟来的?”裴子慧问道:“燕赵县的方向在京城的西侧,而我们兰家沟在东侧,正是相反的地方啊。”
“唉!”凌正坤叹了一声,说道:“这不是找大儿子一找就是五年,却依旧音信杳无。最后大家也就都放弃了,于是就想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这不就走到兰家沟来了。再者也是因为这里和京城就一山之隔,待有了余钱我还可以再进城找找儿子。”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裴子慧突然发出的一句感慨,让她自己都怔住了。
再看凌正坤时他也怔住了,裴子慧还以为是自己说出了这样不该是七岁孩子说的话,被他发现了什么。然而他却只是怔怔地说:“子慧啊,你刚才说有办法帮爷爷,你倒是说说看啊!”
裴子慧见他没有发觉,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放下心里。
她甜甜一笑,走到凌正坤面前,道:“凌爷爷,我这个法子是个妙计,您用了这个妙计之后,你们家的婆媳肯定再不会吵架,但是需要您和您二儿子的配合才行。”
“什么法子?”他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疑惑,他实在想不出一个七岁的孩子会有什么高深的妙计来。
裴子慧却也不在意,惦着脚尖就对着凌爷爷咬起了耳朵。
凌正坤的眼神先是愣愣地发呆,然后是疑惑的惊恐,再然后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最后才瞪着眼睛道:“这,这真的行吗?”
“怎么不行。”裴子慧一笑,“反正那对婆媳之间的关系已经不行,您就死马当成活马医吧。就算医不好,还能坏到什么地方去。”
他听了,也不由重重点头,叹道:“是啊,还能坏到哪里去,她们已经到了那种水火不相容的地步,非要争个谁高谁低,谁伤谁残,甚至是鱼死网破。”凌正坤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伸出手掌重重地拍了拍大腿,高声道:“好!回去我就和二儿子商量,就这么办!”
裴子慧喜笑颜开,“凌爷爷,待您从京城寻儿回来,若是我的办法成了,我可是要来领赏的哦!”
“不就是那些书吗?”凌正坤不以为意,“虽然那书是大儿子的心爱之物,但是你若真是帮我们家解决了这么大的困扰,让我们凌家从此以后不再骂声四起,不再让大家看笑话……”他想了想拍拍胸脯,很仗义地说道:“我做主,那些书就送给你了。”
“真的?”裴子慧呼的一下跳了起来,兴奋之情难以言表。
“真的。我这么一大把年纪,还会骗你一个小孩子不成?”凌正坤歪头看着她。
“凌爷爷,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