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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拂晓和谢无缺变装完毕,效仿娱乐圈中搞地下情的前辈,一前一后离开一号公寓,在确定没被任何人认出及跟踪后,迅速坐出租车到了KTV。
两人进了包厢,不忙点歌 ,而是先点了饮料,坐下慢慢喝,压压惊,静静心——大热天的,这一路的草木皆兵、杯弓蛇影,实在是太刺激了。随便一辆车跟在她们出租车后面超过两条街,两人就不约而同趴后车窗玻璃看是不是记者、歌迷或者费安东及其党羽,司机师傅简直犹豫,要不要把这两个形迹可疑的家伙直接送到派出所去了。
谢无缺自己开了瓶橙汁,再给陆拂晓开了瓶提神的咖啡,一边喝一边感叹:“这一路啊,我的小心脏啊——明星不是人干的啊!”
陆拂晓接过咖啡,一边喝一边问:“对了,昨天费安东跟你说什么了?”
谢无缺看着她,笑了:“你还好意思问?昨天我本来有机会,实现我人生的终极梦想。结果为了你,愣是没实现。”
陆拂晓好奇地问:“你人生的终级梦想?是什么?”
谢无缺悠悠地说:“我一直盼着有一天,有个人一张支票甩我脸上,对我说,给你一个亿,离开你男朋友!我就立马揣好支票说,好嘞亲。”
陆拂晓说:“……我知道你为什么现在都没有男朋友了。”
谢无缺说:“昨天,费安东只不过把‘你男朋友’换成了‘我女朋友’而已。”
陆拂晓摇头:“我不信费安东舍得给你一个亿。”
谢无缺说:“人家比你想像得大方多了,人家说的是,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包括钱、钻石女声冠军,或者任何东西。”
陆拂晓点点头:“这倒是他的风格,然后呢,你怎么说?”
谢无缺一笑:“我问他,包括你吗?”
陆拂晓扶额:“……这倒是你的风格。”
谢无缺笑得十分下作:“然后他就恼羞成怒让我快滚,我就回来了。”
两人笑了一阵。
刚才一路上惊悚刺激,陆拂晓的精神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现在到了完全地带,一松懈,早上没睡饱的困意马上涌了上来。
再喝一大口咖啡,强打起精神,陆拂晓问谢无缺:“他这么大方,总不至于只是让你离开我吧?他还让你做什么?”
谢无缺笑了,对陆拂晓伸出大拇指:“真聪明!”
她看着陆拂晓,一字一顿地说:“他让我把你骗出一号公寓,下点药让你昏睡,这样他就可以把你带走。”
陆拂晓差点一口咖啡喷出来:“给我下药?还找你?我该先吐槽哪一个?是下药这个标志着费同学在犯罪界正式出道的里程碑式的事件;还是费同学居然选择了你对我下手?我还以为黎染已经是他选择的最不靠谱的同盟了。”
她话音刚落,谢无缺悠悠地开口:“我哪里不靠谱了?他让我做的事,我不是,已经做了吗?”
陆拂晓看着谢无缺,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谢无缺,明明是唯一坚定地站在她这边的人;她唯一无条件信任的,坚定地站在她身边的人;全世界最不可能背叛她,为费安东所用的人……
然而,不断传来的眩晕感让她连自我安慰都做不到——这绝不是没睡够的困意,而是强效镇静剂开始发力。
她看着谢无缺,谢无缺也看着她,面无表情。
她想,是帮她拧开那罐咖啡的时候吧?小谢早就决定这么做了,去KTV散心什么的……小谢就是有本事,让她自己兴高采烈地往陷阱里跳呢。
真不愧是谢无缺。
我陆拂晓崇拜了那么多年的偶像,最好的对手,最烂的朋友。
可是,为什么?
视线逐渐模糊,陆拂晓依然固执地抓住谢无缺的手,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即便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陆拂晓依然看着谢无缺,极力想翻盘:“为什么?费安东说了什么?无论他说什么,都别信……”
谢无缺打断她:“昨晚的直播是我安排的;那首让你中途失控离场的歌,是我点的;你在天台痛哭的时候,我就在门外……”
陆拂晓的眼睛猛地睁大了,随即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连长睫毛都沉重得无力支撑,她不甘心地闭上眼睛,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谢无缺伸手把昏睡的陆拂晓捞进自己怀里,一字一顿地说:“跟费安东没关系,我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你还要问我为什么吗?”
KTV包间的门开了,一身黑衣的费安东闪了进来,径直走向谢无缺,俯下身,伸手去抱谢无缺怀里的陆拂晓。
谢无缺轻轻按住他的手:“费安东,你答应我的,如果我们做了能做的一切,她还是不想走,你不能逼她。”
沉默良久,费安东咬了咬牙,说:“当然,我又不是陆拂晓。”
谢无缺闻言,放了手,费安东抱起陆拂晓走出去,谢无缺跟上。
疾驰的车子里。
驾驶座上,费安东沉默地开着车,后座上,谢无缺抱着昏睡的陆拂晓。
没有人说话。
谢无缺看着怀里的陆拂晓,脑子里,全是费安东昨天跟她说的话。
“陆拂晓大概没跟你提过,她的病,其实是有可能治愈的吧。”
因为太过震惊,谢无缺瞬间就把所有对费安东的提防抛到了九霄云外:“治愈?你是指完好无损?不聋不哑,能听能唱?不是最好的可能就是10%变聋吗?”
费安东露出那种“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说:“是9%变聋,1%完全治愈。”
而陆拂晓跟谢无缺说的版本是,手术结果,90%当场挂掉,10%变聋,根本没提到1%完全治愈的可能。
为什么?谢无缺脑中一片混乱。
费安东说:“其实我知道,那10%对我们来说是希望,但依陆拂晓的性子,她根本不稀罕那9%,她只要那1%。”
谢无缺喃喃:“……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没告诉你的事儿多了。”费安东冷笑一声:“她告诉你她决定动手术了吗?”
又一道霹雳迎面劈下来,谢无缺难以置信地看着费安东——不对啊,到现在她都能背出陆拂晓给她留下的录音笔里的话:“我做了这一生最痛快的决定,不做手术,该死死、爱谁谁,这个决定当然受到了所有人的阻挡,但一个偏执狂是不可阻挡的,尤其是一个快要死的偏执狂……”
她怎么可能决定做手术?
费安东似乎完全读得懂谢无缺的心理轨迹,他慢条斯理地说:“没错,最开始,陆拂晓的确想有病不治,唱死为止,但陆家人又没死绝了,怎么可能由着她胡闹?我和陆妈妈、爸爸、弟弟联起手来,众志成城,组团一哭二闹三上吊,终于逼陆拂晓断了和音乐共生共死的念头。”
“她答应做手术,交换条件是,做手术前,她有一年时间,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谢无缺蓦然地想起,在录音笔里,陆拂晓对那段日子的充满眷恋的回顾:“我做了我之前一直想做却没做的事,让那些关于音乐的梦想统统成真……
我去英国,我仰慕已久的音乐学院,旁听音乐课程;去日本,跟街头艺人飙歌;去朋友开的酒吧客串驻唱……
别人是每到一地,就买些当地的土特产;我是每到一地,就参加当地的歌唱比赛,不计输赢,只为有人听我唱歌,只为有个舞台可唱,只为和爱唱歌的人们一起……”
原来,让陆拂晓念念不忘的那一段最美好的时光,是这么来的。
看着谢无缺的表情,费安东悠悠地说:“她一定跟你提过这一段,但我打赌,她没提过这段日子,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是我。”
费安东说着,不禁有些出神。
陆拂晓可能不知道,那一段,不只是她最好的时光,也是费安东最好的时光——陆拂晓有音乐,而费安东,有陆拂晓。
即使他陪着她,不过是想把她带回去。
即使他冠名赞助钻石女声,并不是为了能让她实现梦想,而是为了确保她,及时淘汰。
谢无缺看着费安东,她本来以为,关于陆拂晓,没人比她知道得更,她不只知道她的梦想和渴望,执着和疯狂,还知道她的众叛亲离和孤注一掷。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发现,也许她自以为知道的一切,只是陆拂晓想让她知道的部分,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另一个陆拂晓,一个隐藏了很多秘密的陆拂晓,她不认识的陆拂晓。
费安东也看着她,微笑:“小谢,陆拂晓从来没跟你提过我,提过她的家人,提过她选择去做手术,提过她想赌一把,那1%完全治愈的希望……你知道为什么吗?”
谢无缺苦笑了一下——她可以说她不知道吗?
费安东眼看着谢无缺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伸手扳住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没错,就是因为你这个、你这个——”
似乎任何贬义词都无法形容谢无缺的可恶程度,费安东索性放弃了,接着说下去:“都是因为你。从看到你是天籁女声北区季军的那天开始,不管是手术,那1%的希望,她的家人、我,还有她自己……全都被她抛弃了。”
“陆拂晓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个谢无缺。”
谢无缺震了一下,她一向擅长偷换概念、避重就轻,巧舌如簧,但这一刻,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无论是四两拨千斤的反驳,还是轻松愉快的俏皮话。
因为她知道费安东说的,都是真的。
这真实如此迫近沉重,如此不可推卸,不可逃避,快逼得她喘不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