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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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昶想到这些,不可避免地就想到了郁棠。

    殷浩向他提出联姻的时候,他的确是非常惊讶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娶一个豪门世家之女为妻。

    一来是他对外的形象向来是淡泊名利,不求富贵的,二来是怕受妻族连累,在二皇子三皇子争储的时候被迫站队。

    但殷浩的一句话打动了他。

    殷浩问他:“你觉得顾家能支持你做到三品大员吗?”

    顾家做不到。

    他的庶叔父虽然只是个秀才,人情世故却极其练达,这样的人,放在谁家都是个人才,却被他父亲逼着分了宗。

    他犹豫了。

    脑海里又闪过郁小姐含笑的面孔。

    漂亮得让人忍不住也会跟着微笑起来。

    可这样的才貌,若是在规矩大的人家,是不敢纳她为妾的。

    太出色了,很容易妻妾相争,祸及子孙。

    敢纳她为妾的,不是藩王勋贵,就是不顾忌内宅争斗的。

    顾昶屈服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殷家实力太强悍了。

    正常情况下,他不可能和殷家联姻,所以才从来没有想过娶豪门世家之女为妻吧?

    顾昶问自己,苦笑着摇起头来。

    也许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他娶了殷氏女为妻,裴宴纳了郁小姐为妾。

    也许只有像裴宴那样的人才能任性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他致仕在家,也有时间和精力去平衡妻妾之间的关系。

    顾昶狠狠地喝了一口茶。

    说不定这还是件好事。

    裴宴就没有那么多功夫管外面的闲事了。

    而他也可以一心一意在仕途上争个高低了。

    既然决定要娶妻了,就应该好好地经营自己的婚姻,以前不管有什么绮念,都应当成过眼云烟,忘个干净,心无旁骛地对自己的妻子好。

    夫妻,也是伙伴。

    你不用心,也是会翻船的。

    这艘船要是翻了,是会殃及子弟的。

    没有了传承,那他这一生的挣扎、奋斗又有什么意义?

    顾昶渴望的,不仅是在青史留名,而且还要在家谱上留下清誉。

    顾昶推开窗户,看着外面冉冉升起的朝阳,长长地吁了口气,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再怎么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他大声叫了高升,道:“我们回去吧!”

    和殷家的婚事,还得由他父亲出面,他最好修书一封,快马加鞭地送往京城,委婉地向孙皋说明这是父母之命……

    至于让顾昶说是不再羡慕,实则会常常被他拿来做比较的裴宴,则神清气爽地坐在那里一面用着早膳,一面听着四管事禀报:“郁小姐买的那些东西,我已经吩咐人送回了临安,帐单我们这边也会帮着处理的。之前因为有您的提点,杨三太太改道去拜访了秦夫人,这样一来,她们的返京行程应该会拖个两、三天。”说到这里,他略犹豫了一会,才道:“李大人的车马已经行至金华,不日就要到杭州了,您是等杨三太太等人返京了就回临安呢?还是见过李大人再回临安?”

    即将卸任的浙江布政司使秦炜,和二太太的娘家哥哥曾经做过国子监的同事,因这点香火缘,裴家又有心相交,在任时对裴家颇为照顾。而即将履新的李光,一直在云贵一带做官,是从县丞一路升上来的。这次他之所以能做浙江布政司使,也是机缘巧合,几方角力之下捡了个漏,裴家和他并没有直接的交情。在这种情况下,若是裴宴能留在这里等李光上任之时捧个场,又有秦炜从中穿针引线,相信李光会很高兴,等闲不会轻易得罪裴家。

    谁知道裴宴却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道:“不用管他。他是靠着剿匪积攒的功劳,和我们家不是一条路上的。”

    四管事吓了一大跳。

    云、贵那边土司多,所谓的剿匪,多半是剿的山寨之中的人。

    他不由担心地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们是不是更应该……”

    裴宴觉得四管事的心态不对,正色对他道:“虽有‘灭门刺史’之说,可还有句话叫‘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

    李光若是想玩云贵那一套,江南的士子未必会吃。

    四管事知道裴宴是极有见识的,要不然老太爷临终前也不会把裴家托付给裴宴了。他不再说什么,而是全然信任地笑道:“那我就去给您准备船了。到时候把郁小姐也带回去。”还帮裴宴解释道,“郁小姐是给我们家做陪客的,我们既然请了人家来,也应该平平安安地把人送回去。”

    裴宴顿时觉得这个四管事也是个人才,完全可以当个总管事。

    比胡兴可强多了。

    裴宴看了四管事一眼。

    裴家只有三个总管事的位置。

    若是要提四管事做总管,就得从中撸一个。再怎么看,被撸的也是胡兴。

    或者是,再增加一个总管事?!

    增加一个总管事好说,怕就怕以后的宗主有样学样,随随便便就增加总管事,养些吃闲饭的人。

    最好还是把胡兴给撸了。

    让别人看看,裴家就是能者多劳,多劳多得。

    不过,胡兴带杨御医给郁太太看病,又在老安人面前听差,勤勤恳恳地,也还算马马虎虎。

    要不,让胡兴专门去服侍老安人?

    可以让胡兴继续领着总管事的月例。

    这样也算是保留了胡兴的体面,又多提拔了一个人。

    裴宴越想越觉得可行。

    只是这件事还得好好想想怎么跟老安人说。

    裴宴拿定了主意,面色和悦起来,想着是不是去见见郁棠,还可以趁机和她商量一下回临安的事。

    只是还没有等他起身,殷浩就过来了。

    他已经和顾昶商量好了,快刀斩乱麻,明天顾家的宗主会亲自上门来给顾昶提亲,他想裴宴帮他陪顾家的来客。

    裴宴不想掺和顾朝阳的事。

    他瞪着眼睛道:“你有没有弄错?我自己的婚事还没有着落呢,你居然让我给你陪客?我不干!”

    殷浩气得半死,道:“你说除了你还有谁合适吧?说起来,你也算是顾朝阳的长辈了,人家来你们家提亲,你于理于情也都应该出面招待一下人家吧?”

    说到这儿,裴宴的眼睛就瞪得更大了,他道:“你们两家联姻,为什么要来我家提亲,在我家请客?是杭州城的好酒楼不够多呢?还是你们谁家缺银子?你和顾朝阳说这件事的时候,你们俩都没有感觉到不对劲吗?”

    殷浩道:“我这不是悄悄来的杭州城吗?”

    裴宴冷笑:“掩耳盗铃而已。你还以为大家真的不知道你来了!你就别自欺欺人了。你们订了明天什么时候?我这就去给你们订间酒楼。席面钱,我出了。就当我这个做长辈的给顾朝阳送的定亲贺礼好了。”

    殷浩看他那样子,不像开玩笑的,不解道:“顾朝阳没有得罪你吧?怎么你说起他来一副势不两立的样子?”

    裴宴的确是看见顾昶就心烦,可他这个时候不能当着殷浩表现出来。要不殷浩问他“既然顾朝阳不好,你怎么推荐他做我们殷家的女婿”,最后两家的婚事告吹了,那就麻烦了。

    他道:“我可不想别人说起孙皋之事的时候,把我也给扯进去——你们在朝为官,以后步步高升,我可只能在临安城守着祖业,当我的乡绅。有的人,你们惹得起,我可惹不起。你就别拖我下水了。”

    殷浩恍然,拍胸道:“你放心好了,只要你还喊我一声‘殷二哥’,我就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们裴家。不就是个李光吗?我保证他不敢动你们家一根草。”

    裴宴当然不会是真的怕了李光。

    只要他二哥起复,裴家在朝堂就又有了说话的人,他不过是找个借口不想帮衬顾昶,即便是无关紧要的一些小事,他也不愿意。所以殷浩的话说得再感人,也不可能打动他。

    他没理会殷浩,径直叫来了四管事,让他去杭州城最好的酒楼订最好的席面,并道:“你把事情办妥了,记得跟顾家说一声。”

    四管事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担忧,这才低声应诺,退了下去。

    殷浩想阻止都来不及。

    裴宴就拍了殷浩的肩膀,颇有些长辈教训晚辈的模样,语重心长地道:“你要是不相信我,你去问问杨三太太好了。看是我做的对,还是你做的对。”

    殷浩听了这话,立刻就蔫了。

    他从小娇生惯养,又万事都有姑姑、姐姐们帮忙打理,他虽是殷家的宗主,却不擅长处理这些关系。

    裴宴还不放过他,继续道:“你要是还信不过,就去问陶大老爷好了。他总不会骗你吧?”

    殷浩已经完全不想去问谁了,他直接认命地道:“那行。我去跟我姑母说一声。若是那边请了媒人过来,肯定得我姑姑出面。”

    裴宴道:“只要不在我家就行。”

    殷浩无奈摇头,去了杨三太太那里。

    杨三太太知道这件事后笑道:“我还在想你明天和顾家见面的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当的。裴遐光这么一闹,还真是这个道理——我们两家说亲,按理是要祭拜祖先,让祖先知道的。这里到底是裴家的宅第,我们怎么好在裴家的宅第里祭拜自家的祖先呢?我看裴遐光这件事做的对,我们不仅不能在这里接待顾家的人,最好也别在裴家过礼。我看我们不如买个宅子好了。等阿芷出阁,还可以做为她的陪嫁,以后我们来杭州城,还可以有个落脚的地方。”

    殷浩眼睛一亮,击掌称“好”,立刻让人去请了四管事,让他去帮着买个宅子:“大小都不拘,地段要好,出行要方便。最好离你们这里比较近,以后也好有个照应。”

    四管事没有多想,跟裴宴禀了一声,差人叫了相熟的牙人过来,帮着殷家操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