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瓢泼大雨中,那位之前进入酒肆的梁先生被人丢出酒肆,重重的跌倒在了泥泞里,沾了一身泥浆。
而且没能立刻爬起来,反倒是挣扎许久,都只能躺在泥泞里看着那位出现在酒肆门口的老儒生。
这幅场景让随着这位梁先生而来数十位骑卒面面相觑,最后都把目光投向了领头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面色凝重,这趟出门,的的确确是没有北军府的军令,就连梁树也没有拿到北军府的批文,完全是属于私自行动,梁树死在此处实际上问题不大,到时候要是北军府追查起来,大概就能把所有罪责都推到梁树身上,而事实上这趟出门也差不多就是因为梁树想着要取妖丹,又不好私自出门,这才出了些银钱,让他这个北军府校尉挑了些兄弟随他一起,到时候自己只要把银钱这件事抹去,就算是北军府怪罪下来,他大抵也能用都是梁树逼迫的理由来应对。
可要是身后这些骑卒被那个站在酒肆门口的老儒生给打杀了,之后北军府追查起来,可就是实在麻烦,说不定之后要是传到洛阳城中,那位皇帝陛下也会大发雷霆,要知道之前无缘无故把北军府的边军大将许武庭给免职回京之后,整个北军府内的大将军们都小心翼翼,只怕成为皇帝陛下第二个动刀的对象,现如今再出这么一档子事,如何能够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北军府敷衍过去?
要知道那位皇帝陛下就算是再怎么也温和的形象示人,但本质上还是一位能够明辨是非的君王,杀不杀人也只在一念之间。
中年男人不动声色,却拨马后退了数步,身后的骑卒尽数都是会意,缓缓后退数步,尽量远离那处是非之地。
在这一刻,中年男人的取舍异常冷漠,但也很现实。
老儒生站在酒肆门口,看着躺在地上的梁树,平静问道:“你是哪家书院的学生?”
实际上光是在延陵境内这书院学堂便有数十家,并不是每个儒教修士都是从那座学宫之中走出来的,更何况这个地方距离大余也不远,据老儒生所知,这大余境内也有至少数家书院,这个梁树到底是哪一家的学生,他实在也不知道。
梁树五脏六腑皆是一阵剧痛,但他仍旧是咬着牙说道:“梁某来到北军府之前,便在洛水书院求学!”
不得不说梁树实在是心智过人,明知道这老儒生是个儒教修士,便不牵扯北军府,只说在洛水书院求学,若是恰好那老儒生和那座书院有旧,说不定便会求得一线生机。
果不其然,老儒生听到洛水书院四个字之后,脸上的神情便实在是有了些变化,似乎有些缅怀,又好像是回忆。
梁树死死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先生是否与我洛水书院有旧,今日学生唐突,做出此等有损读书人风骨的事情,实在是不该,但请先生留下一条性命,好让梁树诚心悔改。”
那老儒生闻言冷笑道:“既然是做了错事,哪里有不罚的道理,老夫可不似那等酸儒腐儒,只知道一味告诫劝告。再说你洛水书院,与老夫的确有旧,只不过这个旧字可谈不上多好,老夫当年求学于洛水书院,书院便将老夫拒之门外,说什么老夫面相不似读书人,真是他娘的怪事,这想不想读书人,用面相便能判别?实在可笑,老夫不入洛水书院,游历延陵几十年,不一样踏上了那条修行大路,只不过你与老夫无仇,老夫也不愿意用什么旧事来膈应你,只说一句,你要取酒肆掌柜的妖丹,老夫便不答应,欺负一位身有隐疾的妇人,你也开得了口,老夫都替你臊得慌!”
梁树面有苦色,问道:“老先生当真不饶过学生这一次?”
老儒生不作言语,只是单手做屈指状。
梁树此时此刻已经再无半点侥幸,索性也不再装作不能起身,站起身之后,这位儒教修士从怀中取出一方古砚。
盯着老儒生,梁树面无表情,“先生虽说境界不低,已经跨过青丝,可学生怎么都不想坐以待毙。”
老儒生负手从大门口走入大雨中,任由那些雨珠淋湿身子,来到距离梁树十步开外,老儒生方才开口,“来让老夫看看你这方古砚到底有何威力?”
梁树冷笑不语,也不再藏着掖着,手中捏了一个法诀,那方古砚直接悬停于半空,片刻之后,气机大作,这方古砚竟然开始将周围雨水尽数都吸到了古砚之中,一时间异像渐生。
古砚翻转,从古砚之中竟然穿出一条墨色长河,铺天盖地,朝着老儒生而去。
除此之外,随着黑色长河从古砚中穿出,周围的雨水渐渐都变成了黑色。
可谓是下了一场墨雨。
在墨雨之中,老儒生看着那条墨色长河,笑问道:“儒教先贤,凭借一篇锦绣文章便足以让世间大多数妖邪灰飞烟灭,你这条墨色长河倒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实在是差的太远,况且你真当老夫是那种妖邪?”
话音未落,老儒生走入那条墨色长河,却不见半点墨沾染衣衫。
他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梁树,神色显得极为平淡,好似这条墨色长河一点都没有对他造成影响。
他并没有使出半点青丝境的神通,好似不屑,也好似不必。
老儒生这一刻断然不是之前那个酒肆里喝酒的糟老头子。
当得上意气风发四个字。
他一手上扬,一手负于身后。
整条墨色长河蓦然转头。
梁树虽说还与那方古砚有所联系,但再也操控不了那条墨色长河。
老儒生笑道:“想来你也不过是被书院所弃的假读书人而已,如何知道儒教术法到底该如何作用。”
“天底下的儒教修士,无论境界是不是高深,可大多都是走的一条坦荡大路,又有谁似你这般,非要往一条羊肠小路上去?”
说完这番话,老儒生的举起的那只手蓦然一挥,“你若是不受这条墨色长河的侵染,老夫便放你一条生路,若是受不了,便只能说你自作自受了。”
那条墨色长河倒转方向袭向梁树,后者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而老儒生则是头也不回的转过身子,在酒肆门口停下,将鞋子脱下,洗去了鞋底的那些泥浆,方才重新穿上,走进酒肆大门。
刚刚才一进门,老儒生便自顾自从柜台上拿了一坛子酒,将那些弩箭情理干净之后,坐在了李扶摇的对面,倒了一碗之后,老儒生笑道:“少年人,还能喝?”
李扶摇沉默片刻,平静道:“几坛酒不是问题。”
老儒生拍掌笑道:“如此,咱们便喝一场。”
然后这位老儒生转头看向那位自始至终都还在失神状态下的中年妇人,笑道:“掌柜的,这坛子酒记在我账上,等什么时候有钱了,一并还你。”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中年妇人摸了摸额头,神情古怪的看向这个老儒生,之前他在酒肆里这些时日,她可是一点猫腻都没看出来,只当是个穷困潦倒的老儒生,可现如今为何一转眼,这老家伙变成了深藏不露的高手,而且看样子就算是自己全盛时候,也不一定能够应付,都说市井之中卧虎藏龙,原来自己身边便有一尊大神,回过神来,中年妇人爽快笑道:“这坛子酒老娘请了。”
老儒生轰然大笑,“那之前那些账目,你这位‘老娘’可否一起抹去。”
中年妇人冷哼一声,“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