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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宁静之中,魏京华豁然起身,举杯朝众人道,“这碗酒敬黎将军,欢迎将军回到鹰扬府。我先干为敬。”
她仰头灌下一碗酒,微微一笑,抬手把酒碗扔在食案上。
咣当当一阵响,本就安静的雅间内,霎时间显得气氛更加凝滞紧张,犹如风雨欲来。
“我家姐姐也许误会了什么,但无需多言,日久见人心。”魏京华拱了拱手,“我是做事的人,不是喝酒的人,今日这酒,我只能到此为止。若是扫了诸位的兴致,魏某在这里向诸位道歉。待明日当值,诸位若要做实事儿,欢迎到府衙找我。”
说完她抱了一圈儿拳,阔步离开。
她路过魏婉容与沈仕扬身边时,面色坦然平静,既没有羞恼,也无愤慨。就好像他们是毫不相干的路人。
她离开好一阵子,雅间里都安静的叫人透不过气来。
她的话音却反复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上,“她不是喝酒的人,乃是做事的人”……她竟不怕得罪黎统,不怕得罪众人,坦坦荡荡的这么说……
“沈副将坐,嫂嫂快坐。”一旁有那机灵的将领回过神来,赶紧开口活跃气氛。
沈仕扬与魏婉容脸上都有些不自在。
他这边刚一落座,殷岩柏却豁然起身,冷笑道,“本王从不跟不知所谓的人喝酒。”
说完,他亦起身离开。
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怕不是要去送一送魏长使?”
殷岩柏耳朵多灵啊,他立即寻声看去,是个与沈仕扬走的很近的参将。
“是,本王就是要去送送魏长使,一个女孩子,走夜路,多容易撞见鬼呀!你要不要来看着?”殷岩柏话音不轻不重。
却把那参将吓得脸色苍白,瞪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他身边的同僚赶紧拱手赔罪,“不敢不敢,恭送王爷……”
殷岩柏甩手离去,他这般直言不讳,反倒叫人觉得,他即便是去送魏长使,也送的堂堂正正。
“一群男人欺负一个女孩子,看人相貌不俗就更是变本加厉的欺负打压,真是不嫌臊得慌!”
众人正要饮酒,角落里却传出一个冷幽幽的声音,“难怪晋王爷不屑于你们喝酒!”
在座之人脸色皆变,寻声往角落里看。
角落里那人非但没躲,反而大大方方的站起来。
竟是魏京华手下的方淼,他也得了请柬,被魏京华领着一同来了宴席之上。
“你也是男人,屈居一个女子手底下做事,自己不显臊得慌,反倒来说旁人,你有的什么资格?”沈仕扬身边的人说道。
方淼呵呵一笑,“我是男人,却也是我娘生养的。我从不以女人为耻,我敬佩所有有本事的人,不论男女。我看不起的乃是明知自己不如人,却不敢承认!身为男人,却欺负女人的人!”
“你……”
“都闭嘴!”黎统怒喝一声。
他再不做声,只怕两边吵着吵着要打起来。
“今晚是本将做宴,请诸位鹰扬府的将领们喝酒,彼此熟悉曾益感情的!不是叫你们窝里横,自家人看不起自家人的!”黎统沉着脸,“凡是相互叫骂,相互指责的,明日到府衙,各自领五十大板!”
沈仕扬朝身边人挥挥手,叫他坐下。
那边不甘不愿的坐了下来,方淼却还不忿。
黎统的目光利箭一般射在他身上,方淼神色紧绷,却挺直了脊背,没有妥协之意,“我愿与适才瞧不起魏长使之人较量,若是我输了,甘愿受罚!日后见到对方,必低头行礼!我若赢了,只要求对方向魏长使诚恳道歉!”
沈仕扬身边的参将也是年轻之人,火气正盛,当即就要起身叫板。
被沈仕扬一个警告盯了回去,憋着气坐在食案后头。
“没完没了了还?”黎统冷哼,“谁看不起谁了?魏长使叫你这样叫板替她正名了吗?你究竟是替她正名,还是表明自己心虚呢?真有本事,何需证明?连魏长使自己都说,日久见人心!你这番较量,不是叫我鹰扬府更加团结,乃是叫我内部分化,结成党派呢!”
方淼听闻黎统这话,不由脸色一僵。
“还不坐下!”黎统冷喝。
方淼身边的人赶紧把他拉坐下来。
酒肆的歌舞伎在这时候弹唱入场,总算是盖过了气氛的尴尬凝滞。
只是众人这会儿都没了听曲儿的兴致,余光瞟见黎统一杯接一杯的闷声灌酒。
魏京华离开酒肆,翻身上马,夜里冷凉得的空气扑面而来。
她深深嗅了一口,只觉在屋里的浊气都被倾吐干净了,外头虽冷,却叫人心旷神怡。
“驾——”她打马快行。
却有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应和着她的马蹄声,紧跟在她身后。
魏京华不由回眸,长身挺立的殷岩柏跨着他的高头大马,眨眼之间便追了上来。
“王爷怎么也离席了?”魏京华拱了拱手,嘲讽道,“惟恐不能坐实那些闲言碎语吗?”
殷岩柏侧脸朝她脸上打量,“我来看看你哭了没有。”
魏京华微微一愣,“我为什么要哭?”
“那你为什么急着走?”殷岩柏挑眉。
魏京华怔了片刻,倏而轻笑,“王爷以为我是被魏婉容几句话给吓跑了吗?”
殷岩柏轻哼一声,瞥看她一眼,“你自然不怕她,是怕跟我扯上关系,怕他们起哄叫你坐在我身边吧?”
魏京华没有正面回答,却岔开话题道,“王爷要不要赛马?”
殷岩柏大为吃惊,“你跟我赛马?呵,有意思。”
“来吗?”魏京华笑问。
“为什么不?”殷岩柏勒停马匹,与她并肩站在宽阔平整的京都街道上。
这会儿贩夫走卒都已经回家了,许多铺面也都已经关了门,街上不复白日的热闹,街道显得尤为宽广。
“预备——”魏京华伏低了身子,拽紧缰绳,目视前方,“跑!”
啪——她的马鞭子猛的抽响,身下枣红色的大马如离弦的箭一般蹿了出去。
殷岩柏比她慢了数秒,但还是一眨眼之间就越过她去。
他身下的马,乃是大宛的良驹,汗血宝马。速度奇快无比。
宝马配英雄,在他驱使之下,他身下坐骑犹如雪白的闪电,眨眼既逝,已经越过魏京华甚远的距离。
魏京华跑了一阵子,眼看追不上,“吁——”她拽住缰绳,调转马头,抄近路往魏府而去。
她越想越觉得可乐,不由轻笑出声。
眼看她已经临近魏家角门,却忽有疾驰的马蹄声从巷子口骤然传来。
她微微一愣神儿,雪白的闪电立时劈开夜幕下的街道,眨眼之间停在了她面前。
“抄了近路,也被本王追上了吧?”殷岩柏没生气,反而眼带笑意的看着她。
魏京华着实没想到,他竟然能在魏家外头堵上她。
原以为等他发现她没追着他跑时,她已经回到魏家,回到凤仙阁了呢。
“王爷果然厉害,”魏京华拱了拱手,“有此可见,王爷的本事,乃是魏某拍马不及的。马与牛原本就不能同负一轭,还望王爷擦亮眼睛,寻找到真正能与王爷共负一轭之人。”
“同负一轭?”殷岩柏哼笑一声,“谁说同负一轭,就要是旗鼓相当的两个人呢?那岂不是男人与男人在一起,女人与女人在一起,更旗鼓相当吗?”
魏京华闻言一惊。
“可这世上的道理却是男人与女人在一起,原本就是要互补的。太过于旗鼓相当,两人岂不是还要打起来吗?”殷岩柏笑说。
魏京华还沉浸在那句“男人与男人……女人与女人……”,一时没回过神来。
“你这般好强,并非真的强大,反而正说明你内心的不安全,孤独无助。”殷岩柏策马靠近她,轻缓说道,“你幼年时,被魏父抛弃,送到巨鹿老家。自幼没有了亲人的疼爱关怀,内心存留着随时会被人抛弃的不安全感……所以你没有办法轻易相信别人,你宁可万事靠自己拼搏。”
魏京华脸色一僵,身下的马也不由随着她的动作向后退了一步。
她防备的看着殷岩柏,沉着脸道,“王爷以为很了解我吗?再者说,人靠自己原本就没什么错。任何人都不能坐享其成,应当靠自己的双手奋斗。”
“你的想法没错,但靠自己奋斗,并不是拒绝他人的帮助。过于防备,只会叫你把机会和真正关心你的人都拒之千里之外。”殷岩柏缓缓说道,“没有人是单靠自己就能成事的,就连本王每次取胜,也少不了底下将士们的众志成城。”
魏京华僵着脸,正欲继续反驳。
殷岩柏却脸色一凝,忽而在唇边比划了一下,“嘘——”他凝神防备,四下观望。
魏京华心底也微微一惊,她刚刚只留意了殷岩柏的话,反倒忽略了周遭的情况。
看殷岩柏的神态,莫不是他们被人悄悄盯梢了吗?
魏京华正暗暗观察,殷岩柏却忽然踏着马镫,旋身而起。他又在马背上踩了一下,翻身跃上院墙,借势一跳,人已经到了十几步开外的一株硕大的合欢树上。
魏京华尚未看清楚树上是什么情形,便听到耳中有砰砰的打斗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