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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五个多月再一次见到钟羡, 长安心中只有一句话不吐不快, 那就是——擦!你丫想迷死姐么?
脸俊也就算了,身材还那么好!看他那劲窄修长的腰肢,与慕容泓的瘦削完全不同。以长安上辈子术业有专攻的专业眼光来看, 绝壁是标准的狗公腰,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一型。说不定还有巧克力腹肌和人鱼线……长安瞪着一双狐狸眼,兀自对钟羡视奸个不停。
钟羡带着众人行至阶前, 中规中矩地向慕容泓行礼。起身与慕容泓说话时,总觉得有道令人不太舒服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打转。他分神往旁边一看, 只见一修眉长目的小太监站在慕容泓右后侧, 一双贼眼珠子滴溜溜地上下打量着他,那目光赤-裸裸的,仿佛在他目光下的自己就是赤-裸裸的一般。
他心中不悦,却也不便发作, 与慕容泓寒暄几句便与众人一起进到明义殿里去了。
殿中桌椅板凳笔墨纸砚早已布置妥当,除了前面正中间一张书桌格外宽大外,其余桌椅皆是一般规格。
众人见了那张大书桌, 自然而然以为便该慕容泓去坐。慕容泓自己显然也是这般想的, 却不料还未走到那张书桌前便被钟羡唤住。
“陛下, 鞠场上您为公平起见,与陪您蹴鞠之人不分君臣。不知这明义殿内,又分不分君臣?”钟羡眉眼其实生得很是神采飞扬, 只不过他竟日板着脸不苟言笑, 故而显得凛冽了些。
殊不知长安就爱看他这一本正经甚至有些凶巴巴的模样, 再与想象中他衣衫半解满面潮红眸光水润的模样一对比,简直令人兽血沸腾!
“分又如何,不分又如何?”慕容泓反问。
钟羡上前两步,与慕容泓对面而站,道:“若是分君臣,草民等人并无官职在身,别说与您平起平坐,与您同殿进修都属大不敬。您在殿内,草民等人只能退至殿外旁听。若是不分,”钟羡瞟一眼那张大书桌,道“那张书桌,在下也想用。”
慕容泓脾气甚好道:“如此说来,朕还只能与你们不分君臣了。至于这张书桌,倒是朕疏忽了,除了钟公子之外,还有谁想用这张书桌么?”他环顾四周。
赵合那边的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他们没这个底气跟慕容泓叫板。
钟羡身后那帮人只是做了个姿态,表示他们不想。
“看起来,这殿中只有你我对这张书桌感兴趣了。按道理来说,在这宫里,朕是主你是客,该朕让着你才是。只不过既然连君臣都不分了,再分主客也没什么意思,你我便都只是这明义殿里同-修的学子。如何解决此事,你可有想法?”慕容泓问。
钟羡道:“既然大家来此都是为了学业,争的又是书桌,自然应以才学论长短。你我各出三道题,答对多者,这张书桌便归他所用,如何?”
褚翔闻言,面上一急。若是比才学,陛下怕是毫无胜算啊。早在丽州时,这钟羡便已才名在外,丽州士子争相与他结交者繁多。而陛下,在他印象中,小时候倒还读过几年书,近两年好似书本都没怎么碰过,怎么比?
“若是你我三道题都答出了或都答不出,如何算?”慕容泓问。
钟羡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平手亦算我输!”
赵合那帮人闻言,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暗思:钟羡这是疯了?竟然如此藐视陛下!莫不是太尉想造反?陛下就算再好的性子,面对如此挑衅,恐怕也忍不下去了吧。
如是想着,便不约而同地去偷觑慕容泓的表情。
“好。”慕容泓温淡一笑,侧面看去唇角绯红眉眼精致,真真是面若好女。那本身不好男风的都看得眼红耳热怦然心动,其容色之美,可见一斑。
“长安。”出乎意料的,慕容泓虽然同意了钟羡的提议,却并无要与钟羡对阵的样子,反而姿态悠闲地往旁边椅上一坐,唤他的贴身小太监。
长安恋恋不舍地强行扯回像口香糖般黏在钟羡身上的目光,弓着腰跑上前,问:“陛下有何吩咐?”
“去,陪钟公子玩玩。”慕容泓一手托着下颌斜倚在桌上,一手漫不经心地指了指钟羡。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一个小太监,如何能与钟羡比才学?既然必输无疑,慕容泓何必玩这一出?直接相让岂不还显得心胸宽阔礼贤下士?
钟羡瞥了长安一眼,见她矮小瘦弱一脸奴相,显然也甚是不满,问:“陛下此举何意?”
慕容泓道:“长安是朕精心教养出来的,朕认为他可堪与钟公子一比。是输是赢,朕都担得,与人无尤。怎么,钟公子该不会因为他是个奴才,觉着赢了他胜之不武吧?既然在这明义殿内君臣都不分了,钟公子若还如此自持身份,那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长安腹诽:哪有精心教养?明明只有粗粗喂养而已。哼,心眼多如蜂窝的家伙,明明是自己骑虎难下,却拿我来顶包。若是我赢了,说出去堂堂太尉之子才学都比不过陛下身边的一个奴才,敢向他挑衅的钟羡自是颜面扫地。若是我输了,钟羡也不过赢了一个奴才而已,没什么好得意的,自然也损不着他的面子。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我虽是穿越的,之乎者也怎可能比得过这些本土读书人?活该输死你!
这般想着,长安心中稍觉解气,有些痛快地偷眼看了慕容泓一眼。却见他两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腕,向她投来的目光别具深意。
长安反应了一会儿,理解了他的意思之后,目瞪口呆。
他他他……他此举是要她帮他报当初那一摔之仇?也就是说她非赢不可?不要啊,她现在扑上去咬钟羡一口行不行?毕竟当初表忠心时她也只是想以暴力方式帮他出气的啊!比才学……这仇只怕会越结越深啊!
“既然陛下这么说,那就请公公不吝赐教了。”慕容泓话说得圆满,钟羡也只得强行按下不悦,冲长安一拱手道。
长安强打精神,讪笑道:“远来是客,钟公子您先请,您先请。”
钟羡听这太监话音里似乎并无紧张之意,心中其实是有些意外的,于是正眼看了他一眼。本来他只觉得这小太监看人的眼神让人不舒服,这正眼一瞧之下却猛然发现,这亮晶晶坏蔫蔫的狭长眸子,可不与数月前在他马前假摔的那小子如出一辙?
认出长安之后,他下意识地往他脚踝那儿扫了一眼,心道:这厮居然还敢以这般眼神看我,真是不知悔改!
殊不知长安心中本还有怯战之意,被他那一眼扫过,却是给扫得毛了,心想:看,看什么看?有本事你再像上次那样来扭姐的脚踝啊?姐愿意视奸你那是你的荣幸,不服来战!反正你自己说了,打成平手也算你输。姐如果答不上你出的题,就让你也答不出姐出的题,姐稳赢,怕个毛!
念至此,她精神一振,催促道:“钟公子,请出题吧。”
赵合那帮人不知钟羡与长安之间还有这番过往,见钟羡磨蹭,便只当他是拿捏不准出题的难度。毕竟对手只是个小太监,如果题目出得太艰深难答,难免就会如慕容泓说的那般,胜之不武。呵,不同流俗自负才名的钟大公子,此番怕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真是喜闻乐见!
众人所虑之事,钟羡自然也有考虑,但他既然才名在外,反应自然也是不慢。不过转念之间,便有了对策,开口道:“第一题,公公请听好。一百馒头一百僧,大僧三个更无争。小僧三人分一个,大僧小僧各几何?”
居然是道算术题。
算术算不上是上层人的专利,店铺掌柜甚至街边小贩都能演算一二,否则那账便结不清了。故而钟羡对一个小太监出了一道算术题,实是再聪明不过的选择。
当然钟羡也不可能为了不落人口实而让长安轻易过关。这道算术题对于学过二元一次方程式的现代人来说不算什么,然而对于没有系统学过算术的古代人而言,却还是颇有难度的。
故而当长安很快就心算出大僧有二十五人,小僧有七十五人时,殿中诸人的表情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震惊!
的确震惊,因为别说长安是个奴才,便是殿中这些受过名师指导的学子,也鲜有能这么快就得出答案的。
唯独慕容泓眉目安然面不改色,仿佛不管长安做出何等壮举,他都不会感到惊讶。
第一题这么容易便被答出,钟羡心知自己是轻敌了,第二道题就出得稍微慎重了些。
他画了一幅画,让长安据画作诗。
当他搁笔之后,众人一起围过去看。本以为会看到什么妙笔丹青,殊不料纸上只是一团纠结凌乱的线条而已。
众人愣了一下之后,心中不由大呼:奸!实在是奸!
不管他是画山画水画人物甚至只是画物件,要诌两句诗出来应景都不难。可他画一团乱麻,这叫人从何处着手?
意识到这一点后,众人便都向长安投以同情的目光。
长安过去瞄了一眼之后,双手反剪煞有介事地在书桌隔出的过道里踱起步来。表面眉头微蹙面有难色,实则内心都快笑翻了。
上辈子为了泡一位语文系的助教,她几乎是兢兢业业地把所有能找到的唐诗宋词元曲都啃了一遍。只可惜啃完之后准备下手去泡帅哥之时,却发现那位助教出国进修了。那教训惨痛得啊,长安死过一回都忘不了,想不到此番倒还派上了用场。
七步之后,她在心中选定了一首合适的词并和李后主打好了招呼,回身便做出一副福至心灵的模样,打个响指道:“有了!”
清了清嗓子,她换了一副悲戚貌,一边以夸张的动作配合一边语调做作地吟道:“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殿中再次一静,众人都在心里品评她这首词与那幅画的关联之处。结果发现,剪不断理还乱那句简直是神来之笔,那样一团乱线,可不就是剪不断理还乱么?最妙的是还以离愁喻之,简直太贴切了!
词是好词,才也是奇才,只不过……赵合那帮人看着还在那儿作以手拭泪四处乱弹状的长安,不约而同地想:就是这人矬了点。若是钟羡真的输给这扭捏作态的小太监,定然会视之为奇耻大辱吧?真是好期待呀好期待!
此番连钟羡都对长安刮目相看了。虽然他心底觉着这词不像是长安这种阅历的人能作得出来的,但也知世间有人不可貌相之说。无凭无据妄加揣测,倒显得自己失了风度。
“公公胸有沟壑,在下佩服。前两道题公公都已答出,便只剩最后一题了,公公请听好。《维摩诘经》上说,要修道,需将须弥山没入芥子之中。在下不才,敢问公公,偌大的须弥山,如何才能没入小小的芥子中?”钟羡彬彬有礼地问。
哟,还论起佛经来了,小样儿,还真是博学多才啊!长安玩味地打量着钟羡那张近看也毫无败笔的脸,恨不能上手捏两下。
又来了!这厮,端的可恶!钟羡忍了一会儿,终究忍不住移开了目光,只怕自己再多承受一点那放肆的眼神便会忍不住将他的头摁到地上去。
见今时今日面对自己的眼神调戏,这不可一世的太尉公子只能扭头躲避了,长安心中那个得意啊!嗯,这是个好兆头,照此发展下去,上手调戏指日可待!
“想不到钟公子对佛理也有研究,真是博学!只不知钟公子平时是自己参研佛经,还是得过高僧指点?”长安笑眯眯地问。
钟羡虽觉她这问题与答题并无关联,颇有拖延时间之嫌。但他君子当惯了,做不来斤斤计较之事,况且这也不算什么难以启齿的问题,当下便答道:“在下昔年曾得佛音寺的一江大师指点过一段时间。”
长安赞道:“杂家一见钟公子,便知钟公子乃尊师重道之人,果不其然。尝闻钟公子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杂家一直不太明白,这学识怎能用车和斗来衡量呢?”
她人生得小,眉头微蹙满脸苦恼的样子就如一个孩子遇到了什么难解之题,束手无策的模样颇具迷惑性。
钟羡不想她将时间都浪费在这些无谓的问题上,当下解释道:“学富五车才高八斗,都只不过是形容人才学很高而已。其中这个学富五车,是指人学了五大车的书,才高八斗是南朝诗人谢灵运称颂三国诗人曹植时用的比喻。他说‘天下有才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如此可明白了?”
“五大车书那么多!”长安惊讶地围着钟羡转了一圈,将他的宽肩窄腰翘臀长腿都尽纳眼底之后,道:“那旁人说钟公子你学富五车,岂不是说你也看了五车书?可我也未见你来时推着五车书啊。”
见她总问这些幼稚无聊的问题,钟羡稍显不耐地瞥她一眼,道:“公公是在开玩笑么?书看过了自然就记在脑中,又何须随身携带?”
“哦,原来钟公子将五大车的书都装进了自己脑子里啊!”长安做恍然大悟状。
钟羡突然察觉自己上了当!不出所料,长安接着便道:“那么可否请钟公子先演示一下如何将五大车的书装进您这小小的脑子里,我再向钟公子演示如何将须弥山没入芥子里?成吗?”
赵合那帮人听至此处,击掌大赞:“安公公不愧是御前红人,三言两语竟将赫赫有名的钟公子引入彀中,再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妙哉!妙哉!”
长安满脸堆笑地冲她的支持者们团团作揖,口中谦虚道:“过奖过奖,都是陛下教养有方。”
目光转到慕容泓那边时,见他眉舒目展地看着自己,清艳的姿容被身后赵合那帮庸脂俗粉衬得如高山之巅的雪莲一般,风华绝代遗世独立。
长安朝他飞个得意的眼神,转身面对钟羡时却又变得笑容可掬起来,问:“钟公子,杂家这一题,算答对了么?”
钟羡眼底带了一抹深意,拱手道:“安公公才思敏捷莫测高深,在下领教了。”
“那,还要继续么?”长安有些意犹未尽地问。
赵合那帮人一想,对啊,方才钟羡自己亲口说的,如果双方都答对或者都答不对,都算他输。如今他所出的三道题长安已经全部答出,即便长安再出三道题他也全部答对,按他的话来说也算他输,那还有继续的必要么?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既然说好了比试,自然要有始有终,半途而废算什么?公公还是请出题吧。”钟羡还未开口,他身后便有那急性子的替他说道。
双方打成平手钟羡认输,和钟羡此刻认输意义绝对不一样。再怎样也要让人知道论才学,钟羡绝对不会在实力上输给这样一个小太监。故而他身后的拥趸者才会催促长安继续。
长安向钟羡确认:“继续?”
钟羡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长安奸笑:颜好体佳的小鲜肉,可不是姐不心疼你,这都是你自找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