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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春站在四合库的院门口, 目送寇蓉顶着毒日头离开,心中甚是得意。
正如她所说,两人都是差不多时间到太后身边当差的, 当初也都是太后的左膀右臂。待到可以婚配时,又正值太后在后宫中厮杀最激烈的时候,为了太后, 两人的终身大事都耽搁了。太后一开始也没有亏待她们,直到后来太后成了东秦的瑛贵妃,就慢慢开始宠信寇蓉胜过她了。
冯春自认为除了没有寇蓉会拍马屁之外,无论是对太后的忠心还是办差的能力,自己都不比寇蓉差。太后这般说疏远就疏远,若说寇蓉没在后头给她穿小鞋,她死也不信。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如今她能做这四合库的掌库,不过还是仗着当年与太后的点滴情分罢了, 要说在这长信宫的地位, 与寇蓉根本没法比。
眼下好不容易借着长安之手让寇蓉吃了这么个暗亏,她心中别提多爽快了,颇有种憋屈多年, 终于一朝扬眉吐气的感觉。
可笑寇蓉居然还想让冬儿去做崔如海的对食,妄图借这层关系将她和崔如海穿在一条线上,呸!当她冯春是傻子么?
今时不同往日, 她对食刘汾是中常侍, 干儿子是御前听差, 若这样还不敢在她寇蓉面前挺直了腰杆子说话,她就是彻头彻尾的怂包软蛋!被人踩死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心情好,走路都带起了风,冯春脚步轻快地回到堂中,一抬眼就看到冬儿噘着嘴耷拉着脸站在一旁。
“嘿,你个不知好歹的小蹄子,我亏待你了,做出这副哭丧着脸的模样来?”冯春伸指头戳她的额头。
冬儿被她戳得倒退了一步,扁着嘴泫然欲泣道:“姑姑您这么随口一句话就给奴婢配了对食,奴婢不想要对食。”
“随口一句话?我说你这小蹄子是耳聋呢还是眼瞎?没听刚才寇蓉说要把你配给崔如海吗?崔如海可四十出头了,你愿意跟他?”冯春骂道。
冬儿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冯春在桌旁坐下,冬儿忙上去给她添一杯茶。
见她识趣,冯春缓了口气,道:“我这也是无奈之举,若不是说你已经配人了,以我的实力,能阻止寇蓉把你配给她干儿子吗?长安才多大?把你配给他做对食那就是个名头,再说他又是我干儿子,敢对你不好?你若看得上他呢,就趁着他年纪小好好调-教,若看不上,撑过这两年再分了就是了。”
冬儿小声问道:“就这样?”
冯春看一眼门外,对冬儿招招手。
冬儿凑到她身边,俯下-身子。
冯春在她耳边道:“当然,将你配给他我还有另一重考虑,那就是,试探他对我和刘公公到底是否真心?毕竟天上掉馅饼的事咱们都只听说过,并未见过。你借着对食的名头与他多来往,替我打探一下这小鬼头的心思。”
冬儿点点头,道:“奴婢明白了。”
冯春道:“他上次不是让你给他带手纸么?你现在就把手纸给他送去,看他有空的话,叫他过来一趟。”
冬儿领命而去。
永寿殿,慕容瑛今天依然没有午睡。
今早朝上发生的事她已经都知道了,而这些,也正是她睡不着的原因。
赵枢想与赢烨做交易的目的她很明白,趁着赢烨削地势弱,他就能借趁热打铁之名提议向荆益两州发动攻势。
先帝临终前一直因未能铲除赢烨这个宿敌,完成扫清寰宇统御六极的夙愿而遗憾,故而一旦开战,作为先帝生前第一心腹爱将,钟慕白必定亲赴战场与赢烨一战。
只要钟慕白离京,许多事情,便好做了。
可慕容泓居然一反常态地当朝反对了这个提议,是什么给了他这样的底气?他又究竟为什么要反对这个提议?是真的因为先帝之死与自己被刺杀之事不想如此轻易地让赢烨如愿,还是……其实他已经洞察了某些事情?
她不敢深想,只因这几十年来她从未看错过人。
却又不得不深想,只因若是她此番看错了,后果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慕容泓是凭白得了个帝位,所以他不会明白这个太后之位于她而言意味着什么?这是她的终身成就,不是旁人赠与她的,是她一步一个血印自己挣来的。她不想输,不能输,也输不起!
所以,她不得不抛开以往对慕容泓的固有成见,重新一丝一缕地去剖析她原本以为看得很清楚的这个少年。
他为什么要反对这个以城换人的交易,内中原因她暂时不得而知。
但,当赵枢这边的人想要反对他的提议时,他居然点名让王咎先发言,这就比较耐人寻味了。
王咎是唯一一个身居高位却是前朝遗老的大臣,在东秦时慕容瑛就听说过这号人的名头。能屹立三朝而不倒,他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这过人之处便是——眼力与脑力都非同一般。
东秦末年,皇帝昏庸外戚专政,整个朝堂一片乌烟瘴气,他急流勇退,称病致仕。
后赢烨占领盛京,东秦的大臣们死的死降的降,一时之间也来不及提拔新的官员上来补缺,于是又启用了他。
比起那些急于向新皇献媚的旧臣,他表现出来的是木讷,木讷得近乎不识好歹。但好在他办事能力不差,故而虽然不甚讨赢烨欢心,却还是幸存了下来。
然而赢烨不知道的是,他的朝廷组建没多久,一份详细的文臣武将的名单就递到了慕容渊手中。除了官职之外,每个人什么性格,长处短项各是什么,名单上都写得清楚明白。可以说,后来慕容渊能顺利攻占盛京,这份名单起了不小的作用。而这份名单的撰写者,正是王咎。
最后慕容渊取代赢烨,那些向赢烨献过媚表过忠的旧臣们坟上的草都及腰了,他却一路顺风顺水地挤进了三公之一。其人审时度势的能力可见一斑。
慕容泓第一个让此人表态,会是偶然吗?
而他的支持又是否在慕容泓的意料之中?
最令人感到不安的是钟慕白的态度,他居然附议。作为一名出色的武将,他不可能想不到赢烨割地之时便是攻打他们的最好时机,那么他又怎会附议呢?他不是一直感念先帝,又因先太子之死厌憎慕容泓的么?
莫非是上次甘露殿投毒事发时,端王又恰好在她的长信宫,令他生了疑心?
可若说他生了疑心,为何后来掖庭局和廷尉府协同审理投毒一案,他却又完全没有过问?
形势越来越让人看不清,那些原本清晰的面目也越来越模糊,原本可以掌控的局面,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分崩离析。如再不采取措施,恐怕就要来不及了。
虽然目前这一切都还只是她的推测,但她在波谲云诡的宫闱之中浸淫了这么多年,对于危险的气息,嗅觉总比旁人要敏锐一些。
是时候再与赵枢见一面了……
这时寇蓉忽然进来,低声禀道:“太后,去天清寺的人回来了。这是静如法师根据您给的那张纸译出来的字。”说着将一封信函递给慕容瑛。
慕容瑛抽出纸张展开一看,却似一首短诗,诗曰: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如妇人闻,则为丧音。
她眉头蹙起,问寇蓉:“静如法师还说什么了?”
寇蓉道:“静如法师说这是一句谶语,意思是,如果一个妇人听到有人对她念出《常棣》这首诗,那这个妇人的大限之期便到了。他还说这句谶语既出自佛家弟子之手,其中必有因果。望太后慎重其事。”
“《常棣》,叙述的不就是兄弟情义么。”慕容瑛喃喃地说完,素白艳丽的手指缓缓握紧,将那张纸攥成了一团。
长乐宫东寓所,长福刚回到房里,长安便丢给他一两银子。
长福傻了,问:“安哥,这是什么意思?”
“奖励你前一阵子不眠不休替我盯人啊。”长安过去搭着他的肩道,“别把安哥我想得太坏,如果不是手头紧,我会白白支使你们?但凡手上有点钱,我都是会和兄弟们有福同享的嘛。”
长福嘿嘿憨笑,将银子往怀中一揣,道:“既然安哥你手上有钱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长安:“……”
“今天茶室谁当值?”他问。
长福想了想,道:“秋瑞和芳君。”
“也就是说我家嘉容今天闲着?去,把她叫来帮我搬家。”长安道。
“哦。”长福答应着转身就跑,出了门才回过味来,复又进门问道:“搬家?搬什么家?安哥你要去哪儿?”
“安哥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嘛,怎么能继续和你跟长禄这两个大老爷们儿睡在一起?刚问刘公公要了个单间,今天就搬过去……”
长安话还没说完,长福忽然扑过来一把抱住她哭嚎道:“不要啊,安哥,你别不要我和长禄啊!若没有你天天在耳边提点着,我怕是一天都活不下去啊!”
长安:“……!”
她一巴掌拍上长福的脑袋,骂道:“就在隔壁,你嚎什么嚎?赶紧放开!”
“隔壁?安哥你不早说,害我白担心一场。”长福放开她,抹抹眼泪很是不满道。
“你还有理了是吧?”长安抬脚踹他,“还有啊,”长安伸手从自己的脖颈一溜儿划到小腿,道“这儿都是嘉容专用,你不许乱碰知道么?以后再敢动手动脚,看我不把你屎打出来!”
长福嘿嘿笑道:“能打出来最好,最近正上火,屙不出屎呢!”
“你个恶心玩意儿!”长安刚抬起腿,长福早撒丫子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笑道:“安哥你稍等,我去找嘉容嫂子来给你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