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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泓下朝回到甘露殿便睡了, 直到长安回宫他还未醒。
刘汾见长安回来,忙将她拉到殿外,问她关于越龙之事钟羡回去可有调查出什么结果。
长安道:“他自己都给钟太尉打了个半死, 能有什么结果?”
刘汾不免失望。
长安宽慰他道:“现在且不管那么多,只管盯住越龙和寇蓉,只要能抓这两人一个现形, 还怕打不开整件事的缺口么?”
刘汾叹气道:“也只能如此了。”
看着刘汾进了内殿,长安正想去广膳房看看慕容泓中午吃什么,长禄忽鬼鬼祟祟地凑上来,道:“安哥,借一步说话。”
长安跟着他来到殿后小花园,长禄环顾左右,见无人, 这才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递给长安道:“安哥, 这是我在郭晴林的房里发现的, 我不识字,你看看有没有用?”
长安接过,翻开一看, 好像是本日记,记得很简单,某月某日, 奉命做了某事, 奉命给某人用了某物等等。粗粗一看, 像是某位嫔妃的奴才给主人办事的记录簿。虽然其中某些信息串联起来也能看出谋害了某些人的来龙去脉,但那些人好像都是东秦时候的嫔妃,了解这些对现下的局势并无意义。
“这东西你在哪儿找到的?”长安问长禄。
长禄道:“无意中在郭晴林床柱上的暗格里发现的。我见他藏得如此严密,觉得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悄悄带回来了。”
长安闻言,不由又将册子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因为若只是寻常日记,郭晴林根本没必要藏得这么隐蔽。
但看来看去,也只看出当年东秦后宫妃嫔间的明争暗斗以及,这个记日记的人应该是个制毒高手,对药理及各种食物包括常见的花草间相生相克的关系极有研究。通篇看下来,如果日记中这个主人是指当今太后,那么这个记日记的人无疑是她当年的左膀右臂,按时间推算,应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郭晴林如今三十出头,十多年前,他大概也就十多岁。除非他和她一样是个穿越的,否则以当时他的年纪和阅历,这本日记不可能是他记的。
如果不是他记的,又会是谁记的?他又为何要将这样一本记着陈年旧事的册子藏起来呢?东秦都已经亡国了,按道理来说,与之相关的一切都已不再有意义,更别说这册子上记着的不过是妃嫔间的勾心斗角。
长安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旁的长禄却期期艾艾地问:“安哥,这上面记着的东西重要吗?够不够……够不够换你把萍儿调到长乐宫来当差?”
长安抬头看他,十四岁的少年眼白湛蓝,机灵中透着一丝未泯的单纯和真实,小心翼翼而又满怀希冀地看着她。
到底是相处了快一年的人,这孩子的身世又足够可怜,长安不忍看他这样继续玩火下去,遂将册子还给他,道:“够,你尽快将这册子神不知鬼不觉地还回去,然后与郭晴林断了,我自会设法将萍儿调离广膳房。”
长禄大喜,忙不迭地向她作揖,道:“谢谢安哥,谢谢安哥!”他一连说了两遍。
长安又好气又好笑,斥道:“下不为例。”
“是!”长禄眉开眼笑地答应了。
打发了长禄,长安去到广膳房,自己动嘴让御厨动手,做了一份山药虾仁蘑菇浓汤并一份糯米烧麦,然后拎着食盒去了甘露殿。
是时慕容泓已经醒了,正靠坐在榻上由宫女伺候着净面,见长安进来,心不在焉地问了句:“刚回来?”
长安嬉皮笑脸道:“怎么可能?他钟羡又不是国宝,值得奴才看到现在?奴才是给您做午膳去了。”她献宝一般从身后拎出食盒。
慕容泓瞟她一眼,似笑非笑:“你倒是哪边都不耽误。”
长安:“……”
“奴才去看他,不也是为了您去探一探他们父子的虚实么?您倒还埋怨上了。”长安一边将汤和烧麦从食盒中端出来一边道,“今天钟太尉是在朝上立了什么功呀?您还给他封个定国公。”
“他那把剑今天可在殿上见了血了,朕再不加以安抚,难保他斩完佞臣之后,下一个就该来斩朕这个昏君了。”慕容泓闲闲道。
长安见宫女等人都退出去了,便端着烧麦来到榻边上,抿着唇笑道:“是呀,所以您就给他来个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权势滔天,风口浪尖。”
慕容泓横她一眼,眉目间春光流丽,道:“就你聪明!”
“奴才不聪明,奴才能干。”长安将烧麦高举至慕容泓面前。
“这什么东西。”慕容泓之前没见过烧麦,如今见了这怪模怪样的东西,自然要问长安。
“回皇上,这叫五谷丰登。您看它这模样像不像袋子里装满了粮食?满得都快溢出来了。”长安道。
慕容泓煞有兴趣地拈起一只小巧玲珑的烧麦,睇着长安道:“也不知你这奴才到底哪来的这么多奇巧心思。”
长安忙狗腿道:“这也就在您身上,在别处奴才是半分心思都没有的。”
慕容泓没理她,咬了一口烧麦细品。
长安在一旁观察着他的反应,这烧麦里糯米、青豆、胡萝卜和玉米粒虽然都不是荤腥,但却是用瑶柱汤拌过的。
慕容泓吃东西的时候眼眉低垂不见表情,也不知品出来还是没品出来?但他将那只烧麦都吃完了,末了留了句“还不错”的评价。
长安松了口气,不是她想抓住他的胃,她只希望这小病鸡好好吃饭,快点好起来要紧。下半辈子还指着他升官发财呢。
“钟羡伤得如何?”慕容泓问。
他这一问长安脑海中顿时闪过解绷带时钟羡那明明害羞却又强忍着的俊秀侧面,以及那漂亮结实的性感肉体……尼玛这要放到上辈子,她哪怕倾家荡产也得把他睡了啊。
可是这辈子,一个权臣之子,一个太监,要怎么才能滚到一张床上去?就算他同意,她也是不敢的。毕竟,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的女子身份,那就等同于将性命交到他手上了。虽然目前看来,他的确是个君子,是个好人。然而,这跟让她把性命交到他手上是两码事。
想到这一点长安就恨不能捶胸顿足。出一回神,她一抬头,发现慕容泓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陛下,奴才想了又想,觉着在您用膳的时候还是不能跟您汇报这事。等您用完膳再听奴才慢慢道来吧。”长安一本正经却又小心可意地将汤递到他手边。
看着这奴才心口不一的模样,慕容泓瞄一眼不远处插在瓶子里的戒尺,也觉着自己应该快点好起来才行。别的可以忍,手痒真的不能忍啊。
……
今晚轮到长禄值夜。傍晚,长安出了甘露殿,准备回去享受她的独处时光了,迎面碰上长福,便问他:“你怎么还不回去?在这磨蹭什么呢?”
长福掀开衣襟,露出怀里捂着的大饼道:“长禄方才出去了,说好晚饭前回来的,到现在还没回。我怕他回来晚了来不及回东寓所去,所以在这儿等他。”
长安心中一跳,问:“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长福想了想,道:“大约有小半个时辰了。”
从长乐宫到长信宫再到郭晴林的寓所,小半个时辰没能来回也不算稀奇,但长安心中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得了,你先回去吧,我去找找他,甘露殿晚来个一时半会没事的。”长安道。
“哦。”长福听话地回去了。
长安转身向宫外走去,她旁的倒不担心,就怕长禄点背,偷东西的时候没被发觉,别还东西的时候倒被抓个正着。想想就忍不住发狠:长禄这不让人省心的死小子,本事没有,麻烦不少,合该着实教训一顿,许是就老实了。
长安一边心中嘀咕一边急匆匆地走到长信宫前。离着尚有一段距离,忽见宫门内走出两个人来,前头是郭晴林,后头是一个太监。
郭晴林倒是神色自若,出了宫门就往后头去了。而他身后那个五短身材、一脸阴狠的太监却谨慎地左右瞧了瞧,这才跟了上去。
见此情形,长安一时不免犹豫起来:该不该跟上去?看那太监的模样,郭晴林此行去办的定不是什么好事,自己孤身一人,跟上去万一被发现,恐遭不测。可若不跟上去,万一此事与长禄有关怎么办?
她一直都觉着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可不知是否因为宫中的生存条件实在太过恶劣,所以让她分外珍惜身边仅存的这一点不带任何算计的真情实感,对长禄与长福这俩小子始终做不到撒手不管。纵然长禄这小子不听话被郭晴林得手也是活该,但生死攸关之事,她到底还是不能坐视不理。
罢了,再怎么说她也算是个御前红人,只消不是什么你死我活的事,郭晴林这厮应当不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对她下杀手吧。当然,若是能跟上去且不被发现,那便最好不过了。
如是想着,长安眼瞧着那俩人走得远了,且在远处的巷道口拐了弯,这才悄摸地跟了上去。
深秋的傍晚,天黑得也挺快的。趁着暮色掩护,长安就这么一直远远地缀在两人后头,越走越冷清,越走越荒僻,所幸倒真的一直没被那两人察觉。
那两人熟门熟路地走到后苑一个楼阁破败荒草丛生的角落里。长安跟在两人后头,刚要转过那座破瓦颓垣的小楼,忽见楼后头的荒地上长禄被两名太监堵了嘴缚着手跪在那里,郭晴林与那个五短身材的太监正站在他面前,背对这边。
长安急忙往后一缩,心口砰砰直跳。
现在这是什么状况?郭晴林把人弄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就算是偷册子被发现,也无需杀人灭口吧?那不过是一本旁人看来毫无意义的日记罢了,至少以她的心智都没能从中看出什么端倪来,那册子对于宫中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应该就是没什么意义的。郭晴林何至于如此?
“我知道你不识字,告诉我,那东西你到底给谁看过,只要你说出来,我就饶你一命。”耳旁隐隐传来郭晴林的说话声。
长安听他这话里的意思,果真是因为那本册子之故。长禄与看过那本册子的人,他是一个都不打算放过。
虽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但此刻就算她遁走也无济于事,只要长禄招出她来,她一样会成为郭晴林下手的目标。况且如果一点危险就能把她吓退的话,她也不是长安了。
此处偏远,离长乐宫颇有一段路程,此刻回去叫人过来恐是绝对来不及的。但既然自己都已经跟到了此地,就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至少要仔细观察一下那边的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与郭晴林做交易的机会,将长禄从他手中救出来。
趁着那边几人的注意力都在长禄身上,她悄悄侧过身子,沿着墙根挪动。这墙后头原本长了几棵花树,也不知多少年不曾打理过了,藤蔓在树与树之间纠葛盘旋,蛛网般交错纵横,其下可以藏人。
她就那么一步步悄无声息地向藤蔓后头挪去,眼看半个身子都进去了,耳边却传来“喀”的一声轻响,她一时不慎踩断了一根枯枝。
郭晴林等人顿时被这声音所吸引,一起扭过头朝这边看来。
因为角度问题,他们站在那里看不到长安。但郭晴林是个谨慎的,当即朝那五短身材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太监点点头,从袖子里摸出一根厨房里用来挂肉的铁钩子,就往长安藏身的藤蔓处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