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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 慕容泓带着褚翔和郭晴林去上朝,长寿回东寓所,半路一个太监迎面走来, 两人擦身而过时,那太监飞快地将一团纸塞进了长寿手中。
两人都没有停顿,擦肩而过后各走各的,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长寿先去了长安房里探望长安,得知长福替长安上御药房取药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才回到自己房中,闩上门,从袖中拿出那团纸来细看。
看到包在纸里的居然是枚黄铜戒指时,长寿吓得手一抖, 差点把那戒指扔出去。因为他知道昨天刺杀皇帝的那名刺客手上就有这样一枚黄铜戒指。
稳了稳心神,他将戒指放在桌上, 忙不迭地展开包着戒指的纸细看起来。看完之后, 他愣住了。
那边居然叫他去杀嘉容。
以前那边为了保护他的身份,明明只让他探听消息而已,这次怎会让他去刺杀嘉容?而且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
发了会儿呆, 他想:该不是哪里出了错吧?
他拿起桌上那枚戒指,迟疑了片刻,按着纸上所说轻轻捏住那朵黄铜刻花, 小心翼翼地向左边转了半圈, 花蕊中间果然探出来一根细细的针尖。
想起那针尖上有毒, 他吓得又赶紧将铜花往右转半圈,针尖缩了回去。
他跌坐在凳上。
嘉容的姐姐昨天才刚刺杀皇帝,嘉容现在可是被怀疑的重点对象,周围不知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她,他怎可能有机会对她下手?
虽说这种刺杀方法隐秘快捷,而且据纸上所言,这毒要时隔两三个时辰才会发作,发作时人先是昏迷,然后才会死去,被人发现是谁下毒的概率很小,但……事无绝对,何况这种事他从未做过。万一被发现,又是杀头的大罪。
长寿焦虑地从桌旁走到窗口,又从窗口走到桌旁,最终做出了决定,他不想去做这件事。丞相府那边迄今为止并未给他什么实际的好处,他为什么要为两边的合作关系把命搭上?
想是这样想,但是对那边的回复不能是‘不想做’,必须是‘不能做’。既然是‘不能做’,他就必须给出事实作为依据才能不得罪那边。毕竟,若是刺杀不成,还失去了他这个眼线,那边也得不偿失。
打定了主意,长寿找出火折子把纸条烧掉,灰洒出窗外,又将那枚戒指藏在床腿靠墙的那一侧,然后开门出去。
自嘉容认出那刺客是她姐姐后,皇帝就将她关在西寓所的单间里,让她同屋的宫女看着她。长安受了伤行动不便,他可以假借替长安去探望嘉容的名义先去那边探探情况。
如是想着,他一路来到西寓所。时辰还早,当值的宫女在慕容泓起床前就起了,不当值的这会儿大约还在梦里呢,西寓所前一片阒寂。
长寿忽然意识到,就算是替长安来探望嘉容,这么早来也是不合适的。他转身就欲回去,走没两步又觉尿急,看着四下无人,他就想躲到道旁花丛后解决算了。
昨天下过雨,花丛后泥地未干,上面大喇喇地印着几枚脚印,看那形状和大小,绝不会是女人的脚印。
长寿心中咯噔一声,回身往西寓所那边一看,发现这处视线居然正对嘉容那间房,若有什么人去探望嘉容,这边看得一清二楚。察觉这一点后,他忽觉后背发凉,目之所及虽然没人,但总觉得有几道视线就在不远处窥视着他。这下尿意都吓没了,他匆匆出了花丛,头也不回地往东寓所去了。
慕容泓下朝后,褚翔得了手下的汇报,又将情况转告给慕容泓。
“长寿,怎么会是他呢?”慕容泓看在蹲在他书桌上吃小鱼干的爱鱼,脑子一转便也明白了。
“不错,嘉容的姐姐刺杀朕,朕一怒之下杀了嘉容作为报复,这个理由也勉强说得通吧。只不过,这样的计策对丞相而言可没有丝毫益处。”
褚翔想了想,低声道:“那长寿那边,要不要属下去……”
“不用,留着他,朕自有用处。”慕容泓道。
正在此时,郭晴林在内殿门口报说早膳布置好了,请慕容泓到外殿去用膳。
慕容泓来到外殿桌边坐下,想起往日那个总在桌沿上露出一对黑眼珠子觊觎他点心的奴才,心中微微一软,亲自挑了两碟子长安爱吃的点心放在食盒里,对褚翔道:“你去看看长安。”
长安房里,受伤的大哥正在接受小弟的慰问。
为免影响长安养伤,蹴鞠队就来了袁冬和松果儿两个人探伤。袁冬话不多,刚来时问过两句长安的伤势便不再开口,倒是松果儿嘴油,自进屋便怕冷场一般,一直叽叽喳喳地跟长安说个不停。
待到时间差不多了,袁冬便起身道:“安公公,奴才要回去带他们去鞠场练球了,您好生养伤,奴才晚间再来探望您。”
长安道:“不是什么重伤,你不必跑这么勤快,替杂家管好蹴鞠队就成了。哦,对了,把松果儿留下吧,我这儿需要一个人伺候。”
袁冬看了松果儿一眼,答声“是”,转身出去。
他一走,松果儿便凑到床边上低声道:“安公公,您有空没空的也多来蹴鞠队走两遭呀。您这么老久不露面,蹴鞠队那帮人都快不清楚到底谁才是他们真正的老大了。”
长安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道:“不至于吧,我看你不就挺清楚的吗?”
松果儿讨好地笑,道:“奴才跟他们不一样,他们都想踢好球得陛下的赏识,奴才就想办好差得您的赏识。”
“你倒还真是个明白人,知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的道理。”长安道。
松果儿忙道:“理是这个理,但话奴才可不敢这么说。”
长安笑了起来,道:“那你说说看吧。”
松果儿刚想说话,身后传来敲门声,只能又憋了回去。
“进来。”长安道。
褚翔拎着食盒推门进房。
“哟,翔哥,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松果儿,还不快给羽林郎褚大人行礼?这才是真正的天子近臣御前红人,逮着机会使劲巴结就对了。”长安调侃道。
松果儿真的依言对褚翔又是作揖行礼又是搬凳倒茶的,殷勤得像只团团转的小狗。
褚翔看在眼里又好气又好笑,将食盒往桌上一放,瞪着长安道:“带出来的人都跟你一个德性!”
“翔哥,这你就不懂了,这是杂家给自己准备的替补,若是下次没这么走运,陛下身边也不至于断货不是?”长安没正经道。
褚翔眼神一厉,咬牙切齿道:“绝对不会再有下次!”这次他一时疏忽让陛下遭此劫难,虽说事后陛下在太后面前将罪责都归在了自己身上,没让太后迁怒于他,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内疚。
从丽州走到盛京,陛下身边可信之人已经所剩无几,如果连他都不能护陛下周全,却让陛下指望谁去呢?
长安见他变了脸色,知道自己无意中戳了他的痛处,忙做投降姿势道:“呸!看我这乌鸦嘴!我不说了,翔哥你别生气。对了,不知道嘉容那边,陛下准备如何处置?”
褚翔道:“陛下还未发话。怎么,难不成你还想为她求情?”
长安道:“有道是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这姐妹之间的情分,还不如父母妻儿呢,我只是觉着她为此受过有些冤罢了。为她求情我自是没这个立场的,只不过,我听闻赢烨曾想以十郡土地作为代价来交换嘉容,若是陛下委实不能原谅她,与其杀她,还不如拿她与赢烨做交易呢,好歹养了这么久,白白杀掉岂不可惜?”
“哼!你口口声声为陛下着想,其实不过就想留嘉容一条命罢了!胳膊肘往外拐,你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褚翔站起身就往外走。
长安:“……”擦!你个傻大个知不知道什么叫双赢啊?
褚翔走到门口,步子一顿,头也不回道:“速速养好伤去殿里当值,别整天躺在床上偷懒!”
长安听着他那别扭的语气差点没笑出声来,拖长了调子道:“是,谢翔哥关心。”
褚翔被她那九曲十八弯的尾音叫出了一身鸡皮疙瘩,逃也似的走了。
松果儿眼明手快地将食盒里的点心端出来放在凳上搬到床沿边上。
长安扫了眼点心,问松果儿:“知道这是什么吗?”
松果儿笑道:“这还用说?自然是陛下对安公公您的恩宠。”
“若是陛下让你把这恩宠一口吞了呢?会怎样?”长安问。
松果儿愣了一下,看一眼碟子里的点心,面色微微发白,道:“会、会噎死。”
“所以说,想得到地位比你高的人的恩宠,这想法没问题。但首先,你得确保你有这个能力领受这份恩宠,如若不然,所谓的恩宠,与杀机并无分别,知道么?”长安拈起一块糕点,一边端详一边道。
松果儿也不是那愚笨的,当即跪下道:“奴才知错了,多谢安公公指点。”
“你要记住,不计是好听的话,还是添油加醋的话,凡是能在这宫里活下来的,人人都会说,关键只在于,听你说的人,他想听什么样的话。你知道我想听什么话吗?”长安瞟他。
松果儿抬起脸来,道:“实话。”
“你看,你真的聪明啊!只要你一直这样聪明下去,何愁没有出头之日?为何要去与袁冬争一日之高下?杂家想看的从来都不是一枝独秀,而是各有千秋,这一点,你不明白?”
松果儿低着头道:“奴才明白了。”
长安将糕点放回盘中,对松果儿道:“把这些糕点带回去,对袁冬说,这是杂家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