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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羡想摸一下长安的脸, 殊不料躺了这么久,他虚弱得连手都抬不起来, 一动之下才发现长安的手搭在他腕上。
长安虽是疲累已极,但身在敌营,又怎可能真的睡死过去?是故钟羡这般轻轻一动, 她便醒了过来。
睁开眼看到钟羡醒了, 她一时还有些发懵, 直到钟羡对她弯了弯唇角,她才回过神来, 道:“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要扶棺而回了!”
钟羡失笑,想说话, 发现嗓子干哑难以出声。长安回身去桌上倒了杯水喂他喝了。
“我昏迷了多久?”钟羡问。
“不久, 几天而已。你现在感觉如何?”长安伸手试了试他的额温,前两天他额头冰凉, 如今终于又有了温度了。
“感觉如何?”钟羡认真想了想,道:“好像有点饿。”
这下轮到长安笑了,她道:“你等一下。”
她下楼让看守他们的侍卫去通禀赢烨钟羡醒了, 顺便把饭食和御医一并传来。
她所开的解毒-药方在药材方面果然有所缺漏,钟羡喝了这么多天药, 御医诊脉还是说余毒未清。不过人醒了就无大碍了, 接下来慢慢调理着, 时间长了, 余毒自然会排出体外。
赢烨亲自过来看了一眼,确定钟羡活了,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钟羡昏了几天,刚醒来自然也只能吃些流质的食物。长安扶他靠坐在床头,喂他喝粥。
比起慕容泓,他简直太好喂,然而长安喂了几汤匙后,发现他双颊居然泛出极浅的粉色,忍不住调侃道:“怎么了?你也不是没被人服侍惯的人,喂个粥还害羞不成?”
钟羡道:“不是没被人服侍过,只是论起被人喂东西吃,除了我娘,就只有你了。”
“哦,那不知道钟夫人是怎么喂的呢?我要不要学一下,好让你不那么别扭?难不成要一边喂一边说‘羡羡小乖乖,来,张嘴,吃饭饭长高高哦。’”
长安话还没说完,钟羡已经笑得喘不过气了。
长安看他笑得双颊涌起不正常的红晕,叹气道:“还笑,若真被钟夫人看到你这副模样,还不知心疼成什么样。”
“到了这步境地,想必只要我能活着回去,不管是什么模样,她都会高兴的。”钟羡道。
长安闻言,想起慕容泓这回的操作,心道要回去恐怕还真的只能靠他们自救,遂道:“你说得对,无论如何,先把身子养好总是第一要务。”
赵合近来甚是苦恼,想他身为盛京第一纨绔,一向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心心念念想着唯有嘉容那般天姿国色的女子才配做他的正妻,万没想到他父亲居然给他配了个将门虎女。
原本他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心想陶行妹也是将门虎女,虽是性子虎了些,那容貌倒也勉勉强强过得去,凑活着娶作正室也不是不可以。于是他趁着那位李小姐陪家人去上香时偷摸地过去瞧了一眼,那一眼差点没把他吓得从藏身的菩萨后面跌下来。只因那李小姐不仅骨架健壮肤色黝黑,就连那脸都长得十分粗犷,其姿色连他院中的粗使丫头都不如。如果他真娶了这样的女子为妻,自己受罪就不用说了,关键还得被他身边那群狐朋狗友给笑死。
于是他借着慕容泓是他姐夫这层关系,得空便进宫来烦他,指望他能借皇帝之尊在他婚前给他力挽狂澜呢。
慕容泓最近也是焦头烂额,先是横龙江因着秋汛,沿岸大大小小决堤七八处,这决堤口所在的三个州便纷纷上报境内发生洪灾,要求朝廷减免税赋。再是他派出去巡查各地盐矿的巡盐史因为水土不服病逝在福州旁边的潮州境内,盐患问题仍未缓解。海捕文书都发下去一个多月了,还没有抓住孟槐序,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再加上其它大大小小的事情,他只恨每天没有二十四个时辰来给他处理政务。
这日,赵合又向宫里递帖子求见。
张让见慕容泓坐在书桌后头看着那帖子眉头直皱,便小心翼翼道:“陛下,要不奴才去回绝他?”
慕容泓道:“不必,让他进来。你跟他说朕政务繁忙无暇见他,让他有什么事找皇后说去。”
张让领命。
半个时辰后,赵合在宫人的带领下来到长秋宫慈元殿,赵宣宜早就准备好了茶果点心等着他。
“最近陛下忙于政务,连后宫都甚少来,你隔三差五地求见,到底是为何事?”姐弟俩见了面,赵宣宜屏退內侍,独留了秀樾在殿内伺候。
赵合一脸郁卒,道:“还不是为了爹给我安排的那门亲事。姐,你是没看到那李小姐的样子,我院里的粗使丫头都比她多出十分颜色来,我若娶了她做枕边人,半夜醒来都能被她吓死。”
“不许胡说!”赵宣宜将银叉递给他,又推过去一碟子金黄的瓜肉道“这是柱州进贡的蜜瓜,你尝尝看。”
赵合侧过身去,烦恼道:“这会儿别说蜜瓜,便是金瓜,我也没心思吃。”
“那你想如何?自古婚姻之事秉承的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陛下虽是九五之尊,也不能不顾臣下的面子强行给你指婚不是?”赵宣宜劝道。
赵合道:“姐,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陛下位高权重,生得又俊美无俦,这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自是没意见。若给你配个五短身材歪眉斜眼的,你还能这般轻松坦然甘之如饴?”
赵宣宜被他说得满面绯红,斥道:“你浑说什么?愈发不知轻重了!”
赵合见她恼了,唯恐她也不肯帮自己,忙又说了一大车的好话来赔不是。
赵宣宜借坡下了驴,叹气道:“如今大哥不在了,只剩我们姐弟二人,我又如何忍心看你过得不如意。可是你也知道,咱们的爹可不是那等能被人随意摆布拿捏的人,他既做主给你寻了岳家,便是陛下,也没有理由强行干涉,你的意愿就更无足轻重了。这桩婚事,无论是你不愿娶还是那李小姐不愿嫁,都没用。除非,你娶不成,或者……”她说到此处便停住了话头,没再说下去。
赵合琢磨着她的未竟之意,猛然一击掌,喜形于色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姐,你可真是我的福星!来,弟弟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赵宣宜瞪他一眼,道:“谁是你的福星,你别给我惹祸我就谢天谢地了。再有半个月便是太后的生辰,你别在太后生辰前给陛下和太后添堵,好好用心准备一份寿礼,有备无患。”
赵合经赵宣宜一提点,就好似打开了心窍一般,瞬间意领神会,忙点头道:“是,小弟谨遵姐姐教诲。”
送走了赵合之后,秀樾忧心忡忡地对赵宣宜道:“娘娘,您说依三爷这性子,会不会闯出什么大祸来?”
赵宣宜一脸冷漠道:“老爷神通广大,连丫鬟行刺陛下这样的祸事都兜得住,还有什么样的祸事兜不住?用不着我们操心。”
下午,慕容泓看折子看累了,准备去皇后宫里走一趟,问问赵合之事处理得怎样,走到于飞桥那边,却迎面碰上周信芳、陈棋与宋名微。
三人见了慕容泓,忙向他行礼。
“起来吧。”慕容泓扫了三人一眼,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他一向鲜少来后宫,又不准后妃踏足他的长乐宫,是故三人乍然见到他还有些小激动,一个个都粉面含俏羞羞答答的。
三人中属周信芳位分最高,陛下问话,自然也由她来回答,她道:“回陛下的话,妾与陈才人宋宝林正准备去长信宫陪太后说话。”
慕容泓颔首,道:“那你们去吧。”
周信芳见刚见面便又要分别,一时后悔不迭,早知道她便说只是出来随便逛逛了。事已至此,不去自然是不行的,于是三人只能再行一礼,让在道旁等慕容泓先过去了,再去长信宫。
慕容泓走过去几步,忽然又回身,看着陈棋道:“陈才人。”
陈棋忙出列道:“陛下有何吩咐?”
“若是朕没记错,你的祖籍,是在青州?”慕容泓问。
“是。”陈棋不敢看他,微微颔着首道。
“那你是自幼长在青州,还是在盛京长大?”
“回陛下,妾是在青州长大的,两年前家父升迁,才举家搬至盛京。”
“甚好。”慕容泓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晚膳后,陈棋从娘家带来的侍女燕锦见她闷闷不乐地坐在窗下看菊花,忍不住低声道:“小姐,今天晚上不去找周婕妤了?”
“不去。”陈棋道。
那周信芳都已经得了陛下的幸了,位分又是三人中最高的,居然因为陛下问了她两句话而甩脸子给她看。若不是看她周家与太后有着转折亲,而她与陶行妹又实在聊不到一起去,谁稀罕巴结她呢!
陈棋越想越生气,正待将一腔怨气发泄在花上,外头的小太监忽满脸喜色地进来报道:“才人,陛下来了。”
陈棋愣住,此时外头传来一声“陛下驾到”,她才终于醒过神来,忙带着燕锦出去迎驾。
慕容泓进来后,陈棋又是忙着让太监收拾桌上的杂物,又是让宫女上茶,忙忙碌碌的一团乱,最后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向慕容泓赔罪道:“妾不知陛下驾临,有失礼仪,请陛下赎罪。”
慕容泓道:“不碍事,你别忙活了,朕也不是外人,坐吧。”
陈棋被他说得双颊一红,低声谢过恩,在慕容泓对面挨着椅子坐下。
“你说你在青州长大,能跟朕说说青州的风土人情么?”慕容泓直述来意。
另一边,仁明殿西配殿,周信芳坐在灯下,目光定定地看着灯罩子上的美人图,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小太监德全从外头回来,周信芳忙站起身问:“如何?打听到了么?陛下去了哪里?”
德全道:“回娘娘话,打听到了,陛下去了陈才人那里。”
周信芳绞着帕子,嫉妒得红了眼,心中暗道:“就知道这个狐媚子今天勾住了陛下!”
她也不知怎么的,陛下不来后宫还好,若是来了后宫却又去了别人那里,她便抓心挠肝地难受,只恨自己没有皇后的地位和威势,如若不然,非得好好收拾后宫这帮狐媚子不可。
周信芳独自生了会儿闷气,坐到妆台前想叫宫女给自己卸了钗环就寝,可看着镜中自己娇艳明媚的脸蛋,再想想陈棋比自己颇有不如的容貌,她心中又升起些大胆的想头来。
雅风斋这边,陈棋从青州的特产一直说到当地的风景名胜历史人物及风俗趣事,见慕容泓的表情始终淡淡的不像感兴趣的模样,她渐渐词穷,口干舌燥也不敢喝口水,眼看就要冷场,慕容泓忽问:“你去过横龙江么?”
陈棋莫名所以,懵然道:“不曾去过。”
“横龙江流经青州,你可知它时常泛滥之事?”慕容泓再问。
陈棋窘迫起来,喏喏道:“妾久居深闺孤陋寡闻,并未听说太多关于这方面的事。”
慕容泓颇感遗憾,道:“原来如此。”
这时外头忽传来些动静,慕容泓看一旁的长福,长福心领神会,出去看了看,很快便回来,道:“陛下,是周婕妤来找陈才人对弈。”
陈棋心一沉。
慕容泓却道:“让她进来。”
周信芳进来后先向慕容泓行了礼,接着告罪道:“妾不知陛下在此,打扰了陛下与陈才人,妾罪该万死。”
“不妨事,起来吧。”慕容泓顿了顿,问“对了,方才长福说你找陈才人做什么来着?”
周信芳声音中带了点媚意,低声道:“妾原本是想来找陈才人对弈的,既然陛下在此,妾就先告退了。”
“不必了。”慕容泓起身,道“正好朕想起还有些政务没有处理,你俩对弈吧,朕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