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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被赢烨这么一摔, 下意识地用胳膊肘一撑,那一下痛的, 她都怀疑自己骨头是不是裂了。
长安心中怒极,却又无可奈何,只想着就他这野蛮德性, 真的不会对嘉容家庭暴力么?
见他拿着一封信在那儿咆哮, 她忍着疼坐起身一看, 是嘉容写来的一封信,信上只是写了盛京开始下雪了, 她发现了一株开得极好的梅花云云,都是一些日常琐碎的事情,看起来好像挺开心的。
“这……皇后娘娘好像挺开心的,陛下您为何生气?”长安小心翼翼地问。
“开心?她开心不是这样的。这语气……这语气就跟当年我打平川, 她在老家得了风寒, 还写信给我说新发现了一家做栗子酥好吃的店铺的语气一模一样。”赢烨焦躁而又有些神经质道“慕容泓一定是在折磨她,一定是。”
长安:“……”
她知道慕容泓在让嘉容连着给赢烨写了几封情意绵绵的书信之后, 很可能会开始折磨嘉容,但赢烨这厮居然能从嘉容写信的语气中看出来,这也太逆天了吧?
长安想了想, 小声道:“陛下,即便您猜得全对, 慕容泓真的在折磨皇后娘娘, 奴才、奴才也没辙儿啊。您就算杀了奴才, 对皇后的处境而言, 也于事无补不是。”
“那你说,朕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赢烨暴躁不已,想要发泄,看地上长安蜷成瘦小的一团,又觉朝她动手太没有成就感,遂回身掀翻了桌子,又踢飞了一张凳子。
长安看着那张凳子飞出去撞在墙上碎成了片,默默地咽了口口水,决定暂时还是不要出声的好。
不料赢烨见她不吭声,又一把将她抓起来,怒道:“朕在问你话呢!”
长安苦着脸道:“陛下您何不去问您的臣下?奴才若是给您出主意,被他们知道了,他们又要担心您为小人谗言所蒙蔽了。”
何不去问臣下?他赢烨虽莽,却也不是真傻。他的手下有几个人不是迫于他的威势而是真心为救回陶夭而积极出谋划策的,他心里一清二楚。只不过相较于长安这个俘虏,他自是更愿意相信他的部下罢了。
但眼下,知道陶夭很可能正在那边受苦,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只要能知道怎样才能让陶夭脱离厄境,谁的话他都愿听。
“朕叫你说,你就说!是不是谗言朕自会分辨!”赢烨揪着她的衣襟气势汹汹道。
长安像个破布娃娃似的,在他手下全无反抗之力,干脆做出抖抖索索的惊惧模样,道:“陛下,慕容泓为人阴狠城府极深,若您说的都是真的,那恐怕是他在跟您玩土匪头子争第一的把戏。”
赢烨皱起浓眉,不解:“土匪头子争第一?”
长安解释道:“就是打个比方,如果两个山头的土匪头子相遇,两人都想证明自己比对方厉害,他们有时候会选择割自己的肉给对方兄弟下酒这种争高下的方式,谁不敢或者受不了,就认输。换言之就是大家比横罢了,谁怕痛谁先受不了,谁就输了。”
赢烨愣住。
“陛下,您知道的,跟慕容泓比狠,您赢不了,因为您从心里在意皇后,而他根本不在意钟羡。他这般跟您使阴招,您若一怒之下杀了钟羡,他便更有理由折磨皇后了。”长安观察着他的表情,轻声细气道。
赢烨闻言,将她提溜上来,与自己几乎鼻尖对鼻尖,咬牙切齿地问:“谁能阻止他?你告诉朕,谁能阻止他!”
感觉他激动之余口水都喷到了自己脸上,长安被他拎着想躲又躲不开,想抹又不敢抹,心中不免破口大骂:你丫的能不能放人下来说话!胳膊真不酸么?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斤啊。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陛下,恕奴才直言,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能阻止他的唯有一人?”她艰难道。
“谁?”
“皇后自己。”
赢烨再次皱眉:“你什么意思?”
长安咳嗽了两声,做出难受的样子,道:“陛下,您能不能放奴才下来说话?”
赢烨急于听她说下去,便手一松,放开了她。
长安总算得以松了口气,她也不敢卖关子,站稳后便接着道:“皇后陷在他手里两年多了,您的表现让他清楚皇后在您心里的分量,他折磨皇后目的并不在于折磨她,而在于折磨您。但他可以让皇后受苦,却不能让皇后真的出事,因为您曾欲以十郡土地交换皇后他都未肯应允,如果皇后在他手中出了事,他不好向底下那帮大臣交代。唯有皇后以死相抗,才能叫他有所忌惮。但是,皇后为了与您团聚,轻易不敢言死,如没有人从中调和,此事也不好操作……”
“谁能调和?”赢烨一急就想去揪人衣襟,想到自己前一刻才刚放开她,又硬生生忍住。
长安胸有成竹,道:“奴才能。”看了看赢烨的表情,她又急忙补充道:“因为奴才不会害皇后娘娘,所以皇后娘娘相信奴才会帮她。其他人,她不敢信。”
“那朕放你回去,你现在就回去!”赢烨说干就干,当下扯着长安就往殿外走。
“陛下,陛下。”长安从他手下挣扎出来跪下来抱住他的腿道:“陛下,慕容泓此番派奴才出来,是为了看住钟羡的。如今他在这里,奴才独自回去,定会被看做叛徒奸细,别说回宫见皇后,小命都不保啊!”
“你的意思是,要朕连钟羡也一起放了?”赢烨神经敏感起来。
长安忙道:“奴才万死不敢有此想法,奴才只是想让您知道,您让奴才出主意,奴才的主意是不可行的。您还是找您的臣下们去商量吧。”
赢烨瞪她。
长安畏缩地垂下脸去。
老天保佑,两刻之后,长安全须全尾地回到了漱玉楼。
钟羡还没睡觉,见长安从外头回来,冻得小脸雪白浑身发抖,忙站起来用自己身上裹着的那条被子将她裹住,让她在炭盆边上坐下,问:“没事吧?”
长安手肘处还火辣辣地疼着,因为牙关还在打颤,便摇了摇头没说话。
钟羡见状,忙往炭盆中添了好几块炭。
长安裹着犹留着他体温的被子焐了一会儿后,终于缓了过来。
这时钟羡窸窸窣窣地从怀中摸出个纸包。
长安好奇地侧着脸看着。
他从纸包中拿出那个烤得黑乎乎的红薯。
长安忍不住笑道:“不是吧,黑成这样你也往怀里塞?”
“反正有纸包着,怕什么?”他试图剥皮,殊不料那表皮早已被烤成了黑灰,一碰就弄了一手黑。
钟羡有些尴尬。
长安从被子底下伸出一只手,道:“我来吧。”
“不用,区区一只薯尔,难不成还要假人之手?”钟羡偏不信这个邪,与红薯奋战半晌,终于还是让他把它给剥干净了。
他将金黄喷香的红薯肉递到长安嘴边。
长安打趣他道:“它让你剥得那么辛苦,你自己吃了它慰劳慰劳自己吧。”
钟羡难得的与她开起了玩笑,道:“能者多劳,多劳多得,合该你吃。”
长安看着他脸上那纯粹得仿佛不含丝毫杂质的笑容,胸膛里那颗被暴力和寒冷侵袭的心渐觉温暖。
上次他问她对自己的人生有何期盼,其实她的期盼很简单,那就是——再也不要过这样的生活。
说到底她并不是一个具有很高的奉献精神与自我牺牲精神的人,之所以这么拼,无非是没人能给她安全感,为了自己能给自己安全感,她不得不拼命提升自己的实力和地位而已。
如果此番能活着回去,慕容泓还不肯放权给她,她会离开他。
她厌倦了这种被人踩在地上践踏的感觉,既然她不能成为一个别人践踏不了的人,那她就只能离开那个会被人轻易践踏的地方。
或许做钟羡的幕僚也不错,至少他愿意为她放下身段,平等以待。